第6章 紅傘蘑菇最為鮮美
大周貴族宴請賓客若非較為正式又隆重的場合，多是八品菜肴，也就是主客各自一桌，皆為八道菜品。
為了彰顯他楊氏在雷州的種田成果，外加顧及口味問題，楊軒可是絞盡腦汁。
大周民間做菜，烹飪方法主要是水煮，汽蒸，火烤為主，炒鍋和炒菜那是貴族才有的，他在黎縣這個莊子的廚子就是本地找的，沒用過鐵鍋，更沒炒過菜，就怕做不好吃。
楊軒倒是想親自下廚，被老管家抱著大腿求出了廚房。
他便想：不如打個邊爐得了。
火鍋的吃法不算他的創新，重點在配菜和蘸料碟。
去年晒乾的辣椒研磨成粉，經過芝麻油燒熱倒入后，就能做出一碗辣椒油。
清湯的鍋底配合另外的干辣椒與辣椒油兩種蘸料，管她葉青紅愛清淡還是愛重口，都能應對。
菌菇，白菜，菠菜，土豆，筍片，雞肉，六盤配菜，再用番薯粉與麵粉煎個番薯餅、大米粉發酵蒸制的發糕作為甜點，最後加上楊軒的獨家秘制菜式——炸土豆條配番茄醬，
沒有大魚大肉，主打就是一個食材王道。
而當楊軒自信滿滿地站在廚房外面指揮裡面的廚子之時，他晚宴貴賓葉大小姐，正在參觀他的後花園。
此刻的葉青紅在「後花園」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她明明對侍女問的是「我想去花園走走」，為何侍女把她引來到一片菜園？
葉青紅雖未像普通貴族女子那般早早跟隨母親學習持家，甚至從小就沉迷武道修鍊，算得上五穀不分，卻至少也能分辨得清，花園與菜園的區別吧！
花園應該是修剪整齊的綠色植物與爭奇鬥豔的美麗花朵組成的賞心悅目的風景，而不是……
葉青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所見。
儘管這片菜園有些不認識的植株開了一些花，卻都算不上好看；
有些竹架子上攀爬了綠藤，懸挂了沒見過的青色扁圓的果實；
另一些架子上垂下來的是她能說得出名字的黃瓜；
地面上鬱鬱蔥蔥的一些「草」每顆都佔據挺大的空間，並且與其他植株間隔開一定距離，感覺就是單獨種植的沒有任何欣賞價值——菜？
這個就是菜園，葉青紅認定。
所以，她之前聽說關於楊軒在雷州轉了性子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
這個登徒子居然真的醉心種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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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州進入春耕的季節后，白日見長，因此葉青紅落座之後，外面的落日還有些許落餘暉，從木窗投入內屋。
橘紅色的暖光或許緩解了一些尷尬的氣氛，楊軒強撐著完成了與葉青紅的標準互動——就是大周貴族之間那套打招呼禮儀，便快進到讓下人擺餐。
侍女們為他們擺上小爐子，鋪上燒透的炭火，放上瓦鍋，再端上素菜與肉，兩道點心，便安靜退於三步之外。
葉青紅隨師父雲遊之前，最後一次見楊軒，是在太子府，那時楊軒正拉著著比他還小几歲的太子，蠱惑他要去逛樓子。
眼看著太子被楊軒帶得似乎心動，葉青紅的爺爺，太子少傅就把太子抓去訓斥了一番，念了許久的禮義廉恥，直到太子保證遠離小人。
楊軒雖是灰溜溜離開了，始終是毫髮無傷地脫身。
無法無天，無人管教。
葉青紅念及此處，說話都冷硬了許多：「青紅不適他人侍奉，亦有不便他人旁聽之言欲告，還望楊家主屏退左右。」
楊軒從善如流，一邊讓侍女們退去，一邊介紹吃食名稱，末了強調：
「多數為雷州本地特產，帝都應是沒有的，鍋底已有熟制的肉菜，葉小姐不妨試試其味道。如果喜歡，碟中還有新鮮的可隨意補加，只是切記那菌菇需要徹底熟透才能食用。」
侍女們正依次魚貫而出，葉青紅點頭應付著楊軒，心不在焉地夾了一片「蘑菇」放入嘴裡，一下眉毛輕挑，面露訝色：那菇片竟是十分鮮美。
她又夾多了幾筷子。
小爐炭火正旺，香氣四溢，咕嚕嚕的瓦鍋終究還是吸引住了葉青紅。
葉青紅自認不是重口欲之徒，只曾在煉體期時食量頗大，但自進入六品后，對吃食上的要求已經寡淡許多，再加上大周飲食素來重口偏咸，素菜較少，她自然愈加不喜。
然而楊軒提供的菜肴，調味似乎與大周傳統菜式不同，重在取食材本身之味，鮮香可口，就是她這種一心修鍊之人都忍不住動心。
本來對這接風宴本身是沒多大興趣的葉青紅不由把目光投向楊軒。
楊軒根本沒注意葉青紅的凝視，專心致志地埋頭苦吃，以「我不瞅她她就不會找我茬」的鴕鳥心態在逃避面對現實。
拋開成見，以武者角度來看，楊軒的氣質與舊日帝都所見，確實判若兩人。
習武者觀人，不單單是看皮囊外表，更是注意精氣神，比如日日笙歌、醉生夢死者多是雙眼無神，體虛浮躁之徒。
如今來看，若以武人健碩體格為標準，楊軒是差得老遠；可若以昔日帝都之時，楊軒那氣血兩虧的衰樣作比較，現在的楊軒倒也稱得上活力四射，康健飽滿。
葉青紅在心中做出對比，不得不承認一點，無論楊軒內心是否迷途知返，至少雷州三年，他的身體算是脫胎換骨了。
葉青紅反省過浴所鬧劇，把窘迫結局歸結於她沒有超脫自己的心障：
楊軒的無賴行徑無論有意無意，她葉青紅作為武者，心中僅僅需要把對方抓自己胸口的行為判定為受到了一次襲擊，讓身體遵從習武的習慣處理便是。
不應該讓下意識的羞恥意識佔據上風，才導致了像個普通人般慌張地與這廝一起倒地的後果。
既然要超脫心障，那麼眼前的楊軒正好做自己的磨刀石，喜惡分明與客觀判斷並不衝突，如果能同時做到，那麼修心方面也算是有所小成。
她這般想著，手中的筷子未曾停下，瓦鍋見空后，看了看眼前幾個盤子，把那顏色最好看的紅色蘑菇與其他菜加了進去，沒等湯水沸騰便又夾了起來。
「多年未見，家主大不一樣。」
「來雷州的路上，受刺客驚嚇險些喪命，兩世為人，痛定思痛，洗心革面罷了。」
葉青紅開口，楊軒不能不搭腔，但他見葉青紅的鍋子里少了幾片蘑菇，又見她正夾一塊在吃，忍不住道：「這蘑菇，得多煮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