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人兒跳舞
屋外遠遠蛙鳴隱隱，近處似有菜花香。
葉青紅其實正在為楊軒那句「刺客驚嚇」感到臉皮發熱，尋思著楊軒是否對於今日她派人假意刺殺嚇他已然知曉，才如此說話的。
她雇傭的那幾個人還未來複命，她還不清楚此間過程，只能通過親自接觸揣摩楊軒本人了。
此時葉青紅不知道，她永遠等不來那幾個倒霉蛋的復命了。
「長公主這三年不好過。」
葉青紅覺得貴族社交的彎彎繞繞過於勞心，便直奔主題。
大周國風尚算開明，本就不禁和離，加上長年征戰男丁消耗巨大，國策鼓勵寡居女性另嫁，但對未婚女子的貞潔問題，還是有所講究的——
失儀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終究是女性承擔非議更多。
此事雖不是長公主有錯，也沒鬧得天下皆知，可是與葉家同級以上家族顯然都知情，即便是隱晦的議論也甚是傷人。
楊軒不知道如何回應才好。
在楊軒的閱歷認知中，女子清譽無論在何時代都會影響女子命運。
然而木已沉舟，他這個芯子就算不是始作俑者，到底還是要以幹了壞事兒的楊軒名義過下去的，也得應了此責吧。
廳堂之中只聞沸水咕噥與細細品味食材的細嚼慢咽動靜。
楊軒終歸還是需要表明一個態度。
「長公主有何需要臣下效力之處，若不違公義，不傷無辜，不累家人，臣勢必竭力相助。」
楊軒的回話讓葉青紅本心直覺不喜，他的一句話里不知幾多計較。
但這位公卿家出身的女子秉承著修心態度沉心靜氣略一思索，也不得不承認：
為長公主討得楊軒個人一個承諾，對長公主來說好過她葉青紅把楊軒胖揍一頓。一個繼續鬼混的楊軒，也不如一個「懂事」的楊軒。
葉青紅並不喜歡權利謀算，可是長公主身在皇家，除非能修鍊至她師尊的程度，否則難以超然，總歸是要成為棋盤一子。
罷了。
替她出頭，就只能止步於此。
「青紅會轉述家主所言，希望家主日後信守承諾。」
葉青紅又夾了片鮮美的菇片，蘸了些調料，放入口中，似乎對其十分滿意。
「這種辛辣的調料在帝都沒有見過，是雷州的特產嗎？」
葉青紅難得對食物有了興趣。
楊軒便給她介紹了這些他搗鼓出來的、大周原本沒有的新作物——
楊軒還隆重推薦了薯條與番茄醬，沒想到這個後世無論男女老少都喜歡的熱量炸彈葉青紅興趣不大，最後還是把筷子伸向了又名見手青的菌菇。
楊軒欲言又止。
他已經開始回憶，他的護衛小隊長有沒有在吹牛的時候提到過，武道修行到六品之上，能不能可以百毒不侵……
「什麼人？！」
楊軒正操著心，葉青紅那邊就出了大動靜——
葉青紅未帶兵刃，但她自信自己只需隨手一箸便可殺人。
但見葉青紅清呵一聲：「你這小人兒！」
便把手中筷子扔了出去。
噹！
楊軒順著她扔出筷子的方向望去，咂舌，金屬的筷子堪比暗器威力，一下扎入柱樑，沒入五分。
武道小菜鳥的領主大人用手比了比筷子的一半是多長，心想：這個長度插進自己腦袋絕對當場嘎定了。
六品高手於方寸之間取人性命，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
其實葉青紅她這一擲，實際是內勁加持於手，以手為媒介間接賦予外物筷子以速度與力量，與三品之上內息外放還是遜色許多，不過楊軒是外行，看熱鬧，沒覺察出期間區別。
「小人兒！你休要猖狂！」
楊軒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刺客現形，這會兒才聽出一點味兒：小人兒？
唔，小人和小人兒儼然是兩種東西。
小人最常見的釋義是指素質低下、品德惡劣、行為卑鄙的人，也常用來形容行事不正、不講道義、無信用的人。
總之就是一個貶義詞。
小人兒……在口語里，就是字面上的小小的人兒，體積，或者說形態，就是大小的小。
楊軒不知道葉青紅看到的小人兒是透明還是白色，是在跳草裙舞還是在扭秧歌，反正肯定是出幻覺了。
手見青確實很美味，只是艷紅的傘蓋昭示著「蘑菇」界一個真理：越美麗越危險。
這種人手一觸摸擠壓就容易變成青色的菇類必須高溫烹制時間足夠久才能去除毒性，普通人少量食用出現幻覺，食用過多會噁心、嘔吐、腹痛、腹瀉，危及生命也是可能的。
然而，葉青紅和楊軒都不是普通人。
楊軒壓根沒料到葉青紅反應這麼大。
楊軒他仗著自己體質經受靈氣洗禮吃見手青從沒出過事故，對這種美食的毒性問題就有些放鬆警惕……
土豆發芽了也有幾分毒性，不是一樣是去芽並高溫煎炸足夠時間后，普通人都能吃嗎？
再加上他那護衛隊長王洪年經常吹噓武道六品已經是高手之資，整個雷州找不出雙手能敵之人，他就默認為葉青紅這個也是六品的武道修行者，吃個蘑菇算什麼事兒？
——再說，他可是反覆提示了，煮熟了才能吃啊！
沒想到他提醒三次，對方仍然沒把「煮熟了再吃」的警示放在心中。
「何人在此裝神弄鬼！」
葉青紅已經站了起身，就差一腳踩在桌案上借力沖向房梁了……
楊軒哭笑不得，幾乎想要舉手投降大喊「大姐，你收了神通吧！你看見的小人兒是幻覺，不是有人在嚇你！」。
然而他不能。
他只能按壓著本性，嚴肅地道：「葉小姐，不要驚慌，只是你吃的蘑菇沒有等熟透才入口，一點副作用罷了。」
葉青紅柳眉一蹩：「楊家主，你是什麼意思？！」
楊軒用筷子夾起一片紅傘蘑菇，揚了揚，沒入滾燙沸騰的湯中，道：「此種蘑菇雖然鮮美，但是需要高溫徹熟才可食用，否則便會產生幻覺……」
葉青紅第一反應是：「你給我下毒？」
楊軒搖頭，心裡默默估計著時間，道：「古書有雲『敦水出焉，東流注於雁門之水，其中多之魚，食之殺人』。然而此魚之肉，貴族們仍是趨之若鶩，無非是小心處理，謹遵方法。」
楊軒把「謹遵方法」四個字加重了讀音。
「食材自有習性，吾輩采而用之，自然也要遵照其法，才能安然享用。
在下此前三次提醒，葉小姐都沒放心上，想必也是自信修行足夠。
然天下萬物，奇珍也罷，異物也好，既然有人嘗百草經驗之談，後人尊而行之，又怎可因噎廢食？」
楊軒苦口婆心解釋，表面淡定，內心支撐他冷靜以對的卻是府中坐鎮著二品修為的老管家這一事實。
長忠叔就在外面不遠吧？楊軒犯嘀咕，等下葉青紅真生氣了，自己要怎麼拖延時間讓老管家有足夠時間進來救人啊？
對了，他的護衛呢？王洪年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