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眼看他樓塌了
nbsp;「學習委員來了,田雨萌來了!」
隨著一陣歡呼,明勝國際酒店頂層特大包間的門口出現一個恬靜淡然的身影。田雨萌,這個讓景明夢縈魂牽了二十多年的昔ri未婚妻很平靜地走了進來。
頭髮已經花白,衣著依然樸素,卻掩飾不了那公主般的高貴。
那一剎,景明的呼吸彷彿停止了一般,全身僵硬。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的現任妻子,一個用價值近千萬的珠寶包裝起來的嫩模,正不屑地撇嘴。
可以坐下五十人的特大圓桌上擺滿了在場的人能想得到的各種頂級食材,每個人身後都站著一個服務生專門服務。82年的拉菲、73年的馬爹利、25年陳釀的茅台流水般地傾倒著,還有純銀的器皿、牆上價值百萬美元的名畫、腳下的伊朗手工地毯,每一處都在炫耀著主人的財富。
同學們大快朵頤,同時諛辭如cháo,紛紛奉承著作為這次同學會的東道主——景明。
有人回憶起景明小時候jing衛員專門送飯到學校的場景,有人說起因為景明一次意外的摔倒,學校撥付轉款全部改造校園內所有道路的軼事,還有人記起當初受到景明邀請到他家做客,那時候的哈根達斯剛剛在國內友誼飯店問世,普通老百姓連看的份都沒有,他家居然滿滿擺了一桌子,隨便取食······
當然,更多的是誇獎景董事長這些年叱吒商海,風雲一時的傲人成績。
所有這些,都讓景明飄飄yu仙,景夫人臉顯得sè。他舉辦的這次同學會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
景明目的的另一半,就是想見一見這位行蹤飄忽多年,對自己一直避而不見的昔ri未婚妻子。
當年兩人同班同學,他是文體委員,她是學習委員,兩家家世般配,祖輩給兩人訂下這樁親事。
雖然是利益聯姻,但景明那時候和田雨萌似乎也是兩情相悅的。
一個高大英俊、偉岸多才的紅sè太子,一個貌美如花,品行優秀的紅sè公主,世上還有什麼比這門親事更錦上添花的么?
彷彿今天的情景一樣,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景明和田雨萌的身上,所有的語言都圍繞他們。其中有一個田雨萌的閨中蜜友張怡然舉著杯子微笑著恭喜景明:「不錯哦三少爺,今天終於可以要抱得美人歸了。你準備好了沒有?」
「你認為還要準備什麼呢?」景明有些倨傲自得地笑著。
「準備好陪我們雨萌吃苦啊!」
「吃苦?她跟著我,怎麼會吃苦?」景明有些詫異。
「呵呵,你還不知道嗎,雨萌今天已經遞交了志願,等下個月一畢業,她就申請到西北去支援貧困地區教育,兩年呢!」
「這麼大的事,她怎麼沒跟我說?」景明的臉sèyin沉下來,自己都是未婚夫了,老婆要去支教居然沒跟他商量一下。而且,憑著兩家的家庭背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什麼發瘋去啃沙子?
「哈,她一定是開玩笑的。既然訂婚怎麼還會去那種地方?」景明有些僵硬的笑著。
「雨萌可是認真的哦,我覺得你作為男人,應該支持她的崇高事業!」張悅然絲毫沒察覺自己失言。
「哼,那我告訴你,只要我不同意,她就別想去西北。真是吃多了,放著好好的福不享,去干那些貧下中農待業青年才肯乾的傻事兒······」景明渾然不顧旁邊有人不停地用胳膊捅他和遞眼sè。
等他反應過來回頭看的時候,田雨萌已經面帶微笑站在身後,靜靜聽了多時。
或許是出於慣xing,或許是出於當著這麼多人,需要男人的面子。景明下意識地脖子一梗:「怎麼著,不服氣啊?等過了今天你就老老實實在家呆著,一畢業就結婚,哪兒也別想去!」
「景明,雖然今天是我和你的訂婚儀式,但我的事業和夢想不容任何人玷污,你也不行!不錯,你現在錦衣玉食,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可是我想問你,你真正靠自己的本事賺到過一分錢沒有?如果沒有,你沒資格對我說這些話,請你收回!」
氣氛有些變了,靠得近的有些發矇。遠處的似乎也察覺出不對,紛紛把目光投向這邊,大廳靜了下來。
景明覺得勢態有些不好控制了,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挽著田雨萌的胳膊疾走幾步避開眾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別發瘋啊!」
「貌似你先發瘋吧?」田雨萌倔強而平靜地仰頭看著他。
「別來勁啊!」
「呵,你說我來勁?」
「別以為你多了不起,告訴你,我可以有很多女人,不缺你一個!」景明終於失去了理智,眼裡露出惡狠狠的光芒來。
「其實我早知道你有很多女人,我還真不在乎。咱們說到底不過是利益聯盟的棋子罷了,但我沒想到你的內心這麼自私、猥瑣,這麼可憐!」田雨萌很同情地望著這個未婚夫,好像不認識他一樣。「既然不缺我一個,那咱們的訂婚取消吧!」她淡淡地說。
「你敢!」
「笑話,我怎麼不敢?」雨萌冷笑一聲,轉身就要離開,景明伸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田雨萌豁然轉身,手一揚,一杯紅酒全潑在景明臉上。景明愣住了,還沒等他緩過來,田雨萌已經轉頭大聲對所有人宣布:「對不起各位長輩,各位親朋好友,我宣布,我跟景明少爺的訂婚就此取消,從今兩不相欠。景明少爺,如果你是個男人,你有足夠的勇氣,請記住我今天講的話,等你賺到自己血汗得來的第一桶金再來跟我談論這些!」
一個公主就此飄然而去,所有人都愣在當場。
接下來,就是景、田兩家從此不相往來。景明在被家裡安排到西南小縣掛職鍛煉幾個月後,因為忍受不了那種清苦艱難的ri子,終於辭職下海經商,生意越做越大,直到現在身家幾十億。而田雨萌則一畢業就真的去了西北,不是兩年,是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裡,景明通過各種渠道打聽田雨萌,知道她一直沒有結婚,知道她沒有接受過家裡一分錢的支持,知道她被評為全國勞模,全國優秀教師·····
這次的同學會,是景明早就探聽到田雨萌回京探親,刻意聯絡到昔ri的班長和許多同學們才辦的,出於班長無比盛情的邀請,田雨萌勉強答應出席這次同學會。
景明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今天見面的場景,他一定要讓雨萌驚嘆他事業上的成功,驚嘆他的財富,驚嘆他如此輝煌的人生,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田雨萌端端正正坐在對面,面帶微笑傾聽著同學們熱情的話語,從容不迫地小口抿著別人敬過來的酒,她容顏雖然老去,可是那依稀堪憶的面容下,不肯褪去的是寵辱不驚的氣度風華,而且更勝於前。
自己現在這個妻子的容貌,也許能跟雨萌當年有一比,但是這風度氣質,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少年分手,白頭重聚,景明忽然好想領悟到了什麼,又好想還有什麼不甘心。
等了半天,終於等來一個機會,他打發開身邊的幼妻,很有風度地邀請田雨萌到露台上看看風景。出乎意料,田雨萌頓了一下,微笑著答應了。
兩人並肩站在明勝大廈頂層的露台上,吹著不算小的風,幸好是炎熱的夏季,還受得了。
望著眼底一片無際的燈火,景明心裡忽然又驕傲起來,指著大廈笑道:「這棟大廈都是我的,這樣的樓,我還有兩座!」
「嗯!」田雨萌點頭答應,嘴角輕揚。
「你不覺得值得我驕傲一下嗎?」景明有些莫名的惱火起來。
「值得,你覺得我應該讚美你嗎?那我就誇你兩句好了,你——」
「別這樣,都這麼多年了,何必呢?」景明深深嘆一口氣。
田雨萌微微側過頭看著景明,夜光下她的眸子依然很明亮,依然很青chun:「怕是你有心結吧?」
「是的,我花了那麼多心思,把你請到這裡,就是想告訴你,當年你一走,到現在我成功了,我現在的財富,完全配得上你!」不知道為什麼,田雨萌越平靜,景明的心就越煩躁。
「是的,你現在的財富的確夠嚇人的。就好像你當年說的那句話,你可以有很多女人,喏,不是才娶了新夫人么?怎麼還惦記著跟我這個老太太過不去呢?」說到這裡,她好像忽然覺得老太太這個自稱很有趣,手背捂嘴笑了一下,霎時少女的嬌態居然流露出來。
景明竟看得呆了一下:「可是你這樣,好像還是很瞧不起我哦!」
「哪有?你已經是成功人士了,我怎麼敢瞧不起你?」
「那好,你應該還記得,你說過當我賺到第一桶金的時候,再來跟你談論婚姻的!」他這麼多年,念念不忘就是這句話。
「嗯,好像說過,但是我記得那是有個前提的,就是你要憑自己的血汗賺錢的。你現在這麼多錢,真的是靠自己的努力來的?」田雨萌兩眼平靜地跟他對視,卻彷彿可以看穿他的心。
「我、我······」他想說是,可是面對她的目光,說不出來。
「我那句話是一個承諾,從來沒有變過。如果你這些錢真是自己打拚出來的,你可以馬上重新跟我求婚,只要你不嫌我老,我立馬答應。你能么?」田雨萌悠悠說道,目光已經投向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景明神情恍惚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裡。田雨萌什麼時候走的他都彷彿記不清了,就像從沒來過一樣。
「哼,就那麼個老女人,真不知道有什麼好,值得你花這麼多錢去搞排場捧她!」嫩模嬌妻不滿地踢飛一雙香奈兒。
「閉嘴!」景明閉目坐在沙發上,一陣無力。
「不就是個老女人嗎?我偏要說!」嬌妻也來了氣。
「你再說一句,明天我會叫人把離婚協議給你簽字,你一分錢都得不到!」景明冷冷道。
「嗯,人家錯了,老公你別生氣嘛!」嬌妻看他認了真,嚇得急忙膩聲挨過去,雙峰不停地摩擦著他的肩膀。景明忽然一個翻身將她按在地毯上,猛烈地發泄起來。
兩個月後,景明的父親溘然長逝,家裡的大樹倒了。
三個月後,景明的堂兄被調查,退居二線多年的二叔做出深刻檢查。
「景總,快想想辦法吧,東區那塊地皮,再不把款補上,人家就要凍結了!」他的副總在辦公室里急的團團轉。
「銀行怎麼說?」
「各大銀行我們都跑過,人家說暫時不方便繼續貸款,還要把以前的先還上。」
「聯繫我大姐,讓她幫忙周轉一下!」景明的腦門冒著冷汗。他已經打了無數個電話,所有圈子裡的,圈子外的,沒有人肯援手幫忙。
「已經聯繫過了,大姐說她最多能調十個億,已經是極限了!」
景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等於已經破產了!
所有人都出了辦公室,他獃獃地望著窗外,一片雲海就在自己眼前,彷彿前面就是天國一般。
「呵呵,真的被說中了,這麼多錢,這麼大的事業,沒一分錢是我的血汗賺的!『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他忽然神經質地笑起來。
不用多想了,兒女在國外,會有姐姐幫忙照顧,自己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只是一想起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眸,那個安貧樂道自甘清苦的身影,他心裡充滿了悔恨和不甘。如果,如果當初聽了她的,自己會走到這一步么?
「砰」的一聲,引起路上行人一片尖叫。
《京報》登出駭人醒目的消息:景至堯之孫,景紅生之子景明因破產跳樓自殺!
沒有多少人為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生命的消失掉下眼淚,連他的妻子也沒有傷心,只有恨意,恨他死得那麼乾淨,一分錢都沒留下。
而千里之外,一個平靜無比的中年女xing,胸前戴起一朵白花,綰起頭髮,平生第一次作婦人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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