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染

敢染

程見煙平時真的不怎麼看手機。

她白天要講課,晚上要備課,高中課程的極大壓力又給了她十分規律的作息時間——往往不到十點鐘就上床睡覺了。

畢竟每天七點鐘就得起床,簡單的洗漱一下趕到班級里,七點半看著學生們上早自習。

這種枯燥卻很忙亂,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手機對她而言只是調劑品。

所以直到中午休息,程見煙拿著盒飯在辦公室坐下來,才看見季匪昨晚發來的信息。

是想約她面談修理費的事情,見她久久不回,今早還發來了兩個『?』。

[抱歉,一直沒看手機。]程見煙連忙給他回:[好的,什麼時候見面?]

也許是季匪現在正在玩手機,他秒回:[程老師未免太忙了一些。]

……

程見煙唇角有些尷尬的抿了下,還沒想到該怎麼回應,他的消息就又來了——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

[我還是挺忙的,錯過今天又不知道哪天才能有時間,況且,程老師也忙。]

這人,說話怎麼夾槍帶棒的呢?

就好像控訴自己故意不回他信息一樣,一口一個忙。

程見煙是老師,職業敏銳度擺在這裡,當然能聽出來季匪語氣里微微的怨懟。

但是……

她看了眼自己面前還沒打開的盒飯,妥協的回了一條:[好,不過學校午休的時間短,就在附近見面吧。]

確定了時間后,程見煙把自己的這份飯送給了體育老師。

他們辦公室里的體育老師,食量一個頂三。

等待季匪的過程中,程見煙靠在坐在椅子里靠著牆,微微闔著眼睛閉目養神。

她戴著藍牙耳機,裡面單曲循環著kirillrichter的inmemriam。

音調優美中帶著一絲扼腕的鋼琴曲,像是浪潮一波一波湧來,能起到平靜心神的效果。

程見煙不知道自己是否平靜,她只知道這是自己減壓的一個方式。

雖然對『鋼琴』在某些方面有些並不算好的回憶,但她喜歡聽鋼琴曲,遠遠勝於現在的流行音樂。

循環了大概十幾分鐘,季匪的電話撥了進來。

男人頗有些慵懶的音調在對面響起,說他在學校外面等著了,程見煙才收起耳機,站起身準備出去。

看來季匪就在這附近,怪不得要求中午就見個面。

程見煙想了想,決定還是拿著信用卡。

她不算了解表,但怎麼也知道勞力士這個遠近聞名的牌子,猜測也知道修理費是不會便宜的。

她手頭現金不多,工資卡放在房青那裡,要是用錢多的話,肯定是要刷信用卡的。

走到學校西門,程見煙按照季匪發過來的車牌號找到了他的車。

一輛白色的賓利,線條觀感流暢華麗,她也沒什麼心思觀賞,伸手敲了敲駕駛位旁邊的車窗。

幾面窗子都嚴嚴實實的貼了防窺膜,直到車窗搖下,程見煙才看清季匪線條宛若精緻雕刻過的側臉。

他修長的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側頭看她:「來得還挺快的。」

「嗯。」程見煙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問:「修理費是多少錢?」

她也不想如此直白,但想想也沒什麼好寒暄的,不如簡單快速的解決問題。

季匪聽了眉目微頓,輕輕嘀咕著:「也不知道問點別的……」

「嗯?」他聲音太小,程見煙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但季匪也了解程見煙是什麼脾氣,並沒有因為她這一句話就心煩意亂,屈起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上車,一起吃個飯吧。」

程見煙搖頭:「我不餓,修理費……」

「滴——」

刺耳的喇叭聲忽然響起,引得周圍路過的學生不約而同地回頭看過來。

「…你幹嘛呢?」程見煙看著他突然按喇叭,表示不理解。

「上車吧。」季匪歪了歪頭,無辜地看著她:「你也沒吃午飯呢對吧?」

「我說了。」程見煙皺了皺眉:「我不餓。」

又一聲喇叭的『滴——』。

不少學生頻頻看向這邊,不知道是在好奇賓利車本身還是他莫名其妙的喇叭聲。

「季匪。」程見煙真的要生氣了。

「上車。」季匪卻是笑,很是無所謂的模樣:「你不上車的話,我會一直按哦。」

……

那她還回去得被不少學生行注目禮了、,真是要命。

程見煙無奈,只好繞到副駕駛那面上了車。

季匪得償所願,微微抬了抬唇角:「想吃什麼?」

「隨便。」既然都上了車,程見煙也沒有一直板著臉,她簡單的回答:「不要離學校太遠就好。」

午休只有一個半小時,現在已經過去半小時了。

「我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飯店啊。」十年沒回來,大變樣的京北於他而言已經接近是陌生的城市了。

季匪懊惱的皺了皺眉,打轉方向盤兜圈圈。

程見煙見狀,連忙拿出自己的手機給他導航了一家飯店。

「吃麵條吧。」她把手機放在支架上面,開口介紹:「這家炸醬麵還不錯。」

季匪是地道的京北人,她記得他高中的時候還挺喜歡吃炸醬麵的。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但口味應該不會變得特別厲害吧?

季匪的口味沒變,他看到程見煙選擇的飯店,順從地開車過去。

開在學校的麵館走的都是物美價廉的平民路線,味道雖然不錯,但肯定不及五星酒店的廚子。

趕在中午去碰上大批學生,流水線生產出來的麵條就更加敷衍了。

但季匪吃飯並不挑,在部隊十年,什麼敷衍的餐食沒吃過?

訓練的時候餓的厲害了,在荒郊野嶺里野草都能嚼吧嚼吧吃掉。

等了五六分鐘,流水線麵條上桌,他照樣吃得挺開心。

程見煙看了一眼,微微垂眸,瞳色不易察覺的變得柔軟。

他們坐在窗邊,午時正好的驕陽灑在兩個人的身上,把他們周身都勾勒出一層淡淡的金邊。

莫名讓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許多許多年前,他們也是經常這麼坐在一起吃午餐的。

季匪吃飯速度極快,不到五分鐘,一碗麵條就光碟了——倒是不浪費糧食。

他吃完了百般聊賴,就坐在對面觀察著程見煙。

女人吃飯可要比他文雅的多,慢條斯理,小口小口的……就是低頭的時候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鏡把眼睛鼻樑全擋住了,看著真礙眼。

程見煙被他看的如坐針氈,勉強吃了一半就頂飽了。

她抽出紙巾擦了擦唇,抬眸淡聲問:「季易的手錶,修了么?」

呵,還是著急忙慌想問修理費的問題。

季匪笑笑,修長的指尖無聊地摩挲轉動著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卻不回答她的問題,反問:「你吃完了?」

「嗯。」

「剩了半碗呢。」

「……吃不下了。」程見煙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算浪費糧食的行為。

但她胃就那麼大,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尤其還在被他盯著的情況下。

「程老師,浪費糧食可不太好啊。」季匪長眉一挑,隨後把她面前剩掉的半碗面拿到自己面前,吃了起來。

這般自然的舉動把程見煙看呆了。

下一秒,她耳根都紅了個透。

「季匪,你沒吃飽么?」她忍不住說:「要不然再要一碗吧?」

吃自己的剩飯算怎麼回事啊……

雖然他以前也吃過,但那是特殊情況。

再說,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早飽了。」季匪三兩下就幹掉她剩下的小半碗,修長的手指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唇角:「只是不習慣浪費食物而已。」

「在部隊出任務的時候,有的時候兩三天都吃不上一口,只能在山裡有什麼對付什麼。」

所以也養成了不浪費糧食的習慣。

至於吃的是什麼季匪不打算說,否則會把她嚇到的。

程見煙莫名感覺被教育了一通,腦子裡卻不自覺在想季匪這些年應該過的很苦。

只是……這也不是這麼自然而然吃她剩飯的理由吧。

難道和朋友一起吃飯時,誰剩了飯他都會去吃么?

程見煙強迫自己不要繼續去想『剩飯』這個話題,而是又問了一遍關於手錶的事兒。

季匪這次終於肯回答:「修了。」

「那修理費……」

「表是你班裡的學生打碎的。」季匪打斷她,緊盯著女人的雙眼問:「你要幫他賠償么?」

程見煙被他這個問題噎了一下。

思索片刻后,她才不緊不慢地回答:「我是班主任,在我監督的班級範圍內出了事情,老師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基本已經表達了她有幫忙還錢的想法了。

季匪微微嘆了口氣,輕聲嘟囔:「還是這麼愛亂負責任。」

他始終記得在高中時,黃老師會弄以同桌為單位的小組,讓他們完成學習任務。

然而那個時候,他哪裡可能有學習的念頭。

兩個人的任務,全都是程見煙一個人做的——他不在旁邊搗亂就不錯了。

一開始季匪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他只是不愛學習也不愛做任務啊。

他自己墮落又不耽誤其他人。

可後來他無意中看見了程見煙放學后沒回家,而是在有些昏暗的操場上順著跑道一圈一圈的跑。

季匪的視力是天生的好,所以即便離得老遠,他也能看到程見煙貼在頰邊汗濕的發。

女孩兒纖細的身子氣喘吁吁,看起來隨時有可能暈倒。

而且臉上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塊黑一塊白的。

季匪皺了皺眉,走過去攔住她,第一次主動搭話:「班長,老黃這是在體罰你么?」

程見煙忽然被他攔住,下意識地彎腰喘氣,手撐著膝蓋。

女孩兒清瘦的背骨凸起,像是折翼的蝶。

「不是。」緩了一會兒她才直起腰,平靜地搖搖頭:「這是小組作業沒完成的懲罰。」

沒完成,就該受罰。

而受罰和體罰是不一樣的,有直接區別。

季匪在頃刻間體會到了一種很『屈辱』的感覺。

大概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心,受不了因為自己的原因而連累別人這一點。

尤其是,連累的還是一個女孩子。

「要受罰也是我受罰。」中二心上頭,季匪直接脫下校服外套扔在地上,看著程見煙嗤笑一聲——

「班長,你當什麼冤大頭啊。」

程見煙已經很努力完成小組任務了,只是因為他什麼也不管,一個人獨木難支而已。

當時季匪真的覺得程見煙傻極了,明明是他的錯誤,她瞎負什麼責任?直接把他不肯配合這件事告訴黃老師不就得了。

反正自己壓根就不在乎被罵,但他在乎別人因為自己受罰。

那是他第一次被程見煙的所作所為驚訝到,正眼看她。

但季匪沒想到,十年後的程見煙居然還會這麼『蠢』。

一種很講義氣的蠢。

程見煙沒聽清季匪的輕聲嘟囔,只感覺他看起來若有所思。

「季匪?」她疑惑地叫了他一聲:「你還沒說多少修理費。」

季匪笑了笑,指尖敲了下桌子:「二百多塊吧。」

「……你不用幫我省錢的。」程見煙連忙說:「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我沒幫你省錢,就是二百。」季匪聳了聳肩:「算是我來找你的加油費。」

「至於修表,我有朋友可以修,用不著花錢。」

程見煙眨了眨眼,總覺得有些不合適的地方。

但他說的這般理所當然,又讓她無法找到哪裡不合適,末了,她輕聲道謝:「那謝謝了。」

她多少有點了解季匪的脾氣,知道他根本不會缺錢,也討厭別人和他說話時在『錢』上爭執,於是只好說:「那我在微信上給你轉賬?」

「嗯,走吧。」季匪看了眼手錶:「送你回學校。」

一個小時的時間本來就緊,現在已經快到了,他可不想耽誤程見煙的上班時間。

季匪加快速度,踩著油門把她送回了學校,因為太過匆忙,甚至連一個道別都來不及。

看著程見煙穿著古板職業裝也依舊纖細的背影,男人眯了眯狹長的眼睛。

-

程見煙是一路小跑著回學校的。

其實她下午第一節沒課,晚回來一會兒倒也沒什麼,只是從上學到工作,她都不喜歡『遲到』這件事。

守時是基本,她不想讓辦公室里的人說三道四。

「小程,你怎麼走的這麼快啊?」她後面跟進來三班的化學老師,氣喘吁吁地推了下眼鏡:「馬上有課?」

「啊,沒有。」程見煙點了點桌上的卷子:「就是…回來判一下卷子。」

「哦哦,著什麼急啊,我在大門口就看見你了,本來尋思和你一起回來結果你走的太快。」化學老師笑了笑:「我剛才看見一個男人送你回來的,誰啊?你男朋友?」

程見煙一愣,連忙搖頭:「不是的。」

「啊?不是么?」化學老師聽了,倒有些意外:「我剛才走在你後面,還看到你下車之後那男人也下車了,站在車邊上看了你好一會兒呢,說真的,那男人長得可有夠帥的呢!一點不比那些娛樂圈明星差!」

化學老師這句話讓程見煙有種手腳發麻的錯覺。

半晌后,她才回神,勉強笑了笑:「蘇姐,你誤會了。」

「剛剛那位先生,只是學生家長。」

男朋友什麼的,完全是無稽之談。

而季匪下車看她……

為什麼會下車看她,他自然有自己的原因,但程見煙並不會自作多情的去腦補什麼。

「小程,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來著?」蘇姐不確定的問,隨後又笑了一下:「要是沒有的話,和學生家長發展一下也不是不行。」

「那位先生,說不準喜歡你呢。」

……

「蘇姐,你別開玩笑了。」程見煙在人際交往這方面始終是短板,向來不夠熱情,此刻面對蘇姐胡亂的判斷,只能尷尬地笑了笑:「讓人聽見不好的。」

而且這樣的猜測,在她心裡也產生不了絲毫的波瀾。

季匪不會喜歡她,這一點程見煙是很肯定的。

十年前他乍看突兀,但仔細想想又不意外的離開學校,據說是去了寧州某個空軍飛行基地。

程見煙曾經打聽過,甚至不自量力的給季匪寫過信。

寫過十幾封,但始終都得不到迴音。

含蓄夾雜著的少女情愫看起來很像個笑話,從此之後,她就不寫了。

所以,季匪不會喜歡她。

如果他曾經有那麼一點喜歡自己的話,都會回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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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染[婚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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