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畜生還不死?
西蠻戰馬奔到金烏城前三十里時,有西蠻將士前來攔截,瞧見帶頭的人是耶律梟,士兵激動的吹出了尖銳的鷹哨,並且縱馬跑到耶律梟的面前,翻身跪下,吐出來一大串西蠻語。
沈落枝聽不懂,但是她能感受到這個西蠻將士的急迫,他臉上的恐慌幾乎要溢出來了。
城裡似乎生了什麼事。
她也得學一學金蠻人的語言,否則她什麼都聽不懂。
那西蠻人嘰里呱啦的說著話,沈落枝抬頭去看耶律梟的臉。
看不到任何錶情,那張妖冶冷銳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耶律梟聽了片刻后,縱馬入城。
城門是沉重的石門,兩側站著穿戴盔甲,腰兩側裝彎刀的蠻族戰士,他們多不束髮,頭頂帶著各色的絲線纏繞頭髮,耳朵上也有帶珠寶的,也有些人臉上有各種刺青。
西蠻將士都高壯,特別是守城門的這些,一人幾乎有沈落枝四個壯,虎背熊腰近馬高,冬日裡也打著赤膊,胸口與後背上刺著各色圖騰,耶律梟打馬而入,所有見到耶律梟的人都恭敬的低下頭顱,用右拳重重擊打左胸行禮表示臣服。
拳頭打在胸口,如同敲在鼓面上,發出沉悶的皮肉碰撞聲,他們用金蠻語吼著什麼,沈落枝猜測,那應當是類似於「見過皇子」的意思。
戰馬穿過長長的城門甬道,沈落枝終於進了這座西蠻人的城鎮。
西蠻人的城,與大奉人的城很不同。
大奉佔地是個正方形,所以劃分城鎮時,以京城為中心,將整個大奉切割成了四塊,封為四郡,四郡內各有四府,四府內各有十城,十城內各有百鎮,百鎮內各有千鄉,千鄉內各有萬村,大奉的每個郡多大,每個府多大,每個城多大,都有標準的劃分,要有官道,有衙門,有商貿街、市集,民宅官宅,有錦衣衛駐紮,有些特殊地方還要有軍隊駐紮。
但西蠻人這裡的規制她並不懂,將士的官階她也不懂,舉目四望,皆是異族人。
一入城,便能看見用石板鋪平的地,這整個城鎮地面上都鋪滿了石板,石板縫隙乾淨整潔,顯然日日有人打掃。
光看這石板就知道,耶律梟將這座城打理得很好,像是大奉,都沒有這麼多石板路,出了東津、金陵、蘭陵等富貴地方,大部分的府內都是土路。
入城之後,便能瞧見這城內,處處都是毛氈帳篷,縱列對齊,毛氈帳篷如同一座座白色小山一般立著,帳前有人站崗放哨巡邏,行走間都是高大威武的男子,沒有一個女子,由此可見,這裡全城幾乎都是戰士。
這可以說是城,佔地的面積和生活的人都很多,但是卻是以軍營的方式統管的,令行禁止,有專門的膳堂與規定的地區,每個人都按著規定的方式生活。
戰馬長驅直入,衝到城鎮前方。
掠過長長的毛氈帳篷,便能瞧見一片荒田,荒田都無人打理,只有一些野草,看來是被當成了放馬場——金蠻人不愛種地養殖,他們只愛燒殺搶掠。
金蠻地處盆地,雨水豐沛,土壤肥沃,其實產物很多,但是西蠻人從不打理自己國家的東西,他們甚至都沒有多少關於田產的賦稅可收,金蠻人最愛的就是四處侵略,上跟北漠打,東跟大奉打,下跟南蠻打,西跟赤金人打,四處打仗。
種地,侍弄花草,在金蠻人眼裡,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才做的事情。
而金蠻與大奉的交界處——西疆,是一處土壤貧瘠的地方,也不好種植,他們乾脆就不種,只四處跟人打架。
這是個骨頭裡就愛侵略的國家,和大奉人截然不同的人。
大奉人血里有風雅,好清凈安逸,清酒竹林便能瀟洒過上餘生,西蠻人血里有貪婪,好燒殺搶掠,片刻都閑不下來,讓他們坐下認真聽書,比殺了他們都難。
金蠻人全民皆可戰,不分男女老幼,所以他們的戰損率也很高,在金蠻這裡,三十歲便已是長壽之人了,而三十歲之下死掉的人,多數也都死在戰場上。
經過荒田之後,她瞧見了幾個打鐵的氈房,在氈房最後面,有一些人平躺在石板地面上。
大概有百十個人,平平整整的躺在地上,在他們周遭只有幾個戰士守著,沒有人敢靠近他們。
四周的天色都暗下來了,最後一抹赤色帶金的餘暉從城牆處緩緩墜落而下,在前面領路的蠻族士兵高舉著火把,神色緊張地說話。
一個個音節自他口中而出,沈落枝努力的記。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很多東西不懂,但她會默默記下來,然後反覆琢磨。
在距離那群人三十丈遠左右時,耶律梟勒住了韁繩。
他從戰馬上翻身而下,繼而對沈落枝道:「你在馬上坐著,孤去看看。」
但是下一瞬,沈落枝抓住了他的肩膀。
纖細的指甲被火光照耀出一點粉嫩的弧光,耶律梟回過頭時,便瞧見沈落枝的黛眉微蹙、眼底里都是不掩蓋的擔憂,她問:「耶律梟,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耶律梟被她眼底的擔憂釘在了原地,他看著這個柔弱的大奉郡主,過了半晌后,道:「是疫病,城中有人生了疫病。」
他道:「你在這裡等孤。」
耶律梟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雖輕,但臉色冷沉——金蠻常有疫病,因為總是打仗,所以金蠻人總是生各種各樣的病,大部分疫病都是傳播極快、沾上就死的,所以金蠻人的處置方式就是將所有患了疫病的人一起燒了。
不管是已經死掉的,還是沒死掉的,都直接一把火燒掉。
每一次,都會死很多人,場面會很難看,對於軍中士氣和人心都是一場打擊。
耶律梟不知道來自大奉的郡主之前會過什麼樣的生活,但他本能的不想讓沈落枝靠近這些髒的、危險的人和病。
「帶我一起去吧。」沈落枝坐在馬上,垂著眸看他,眼眸里閃著溫柔的光:「之前你不是說過嗎,這裡也會是我的城。」
耶律梟被她說的心口微動,他的羔羊美麗又柔弱,蹭到他的胸口前,溫柔的用小小的羊角頂他的心口。
他的小羔羊,竟然都開始關心他的城了。
這用大奉話來說,大概就是愛屋及烏吧。
「很危險。」耶律梟看著她,道:「我不想你死。」
沈落枝瞥了他一眼,然後自己翻身下馬。
她這段時間已經摸清了耶律梟的脾氣,只要她不跑,耶律梟對她沒有任何要求,她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
就像是現在,就算耶律梟不贊同她來,但是她翻身下馬,耶律梟也不會阻止她,他對沈落枝既有不容置疑的獨佔欲,又放縱她的一切行為,只要飛不出他的手掌心,那就隨便她,中間這條線到底有多深,沈落枝要自己來探。
耶律梟大概被她那句話哄的很高興,她下馬的時候,還伸手接了她一把,避免過高的戰馬讓小郡主下馬時摔倒。
沈落枝站在了他的身側。
一旁待命的蠻族將士努力的目不斜視,但是在沈落枝落下來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
那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高大妖冶的男子旁邊站著玲瓏嬌俏的姑娘,火光照耀下,能瞧見這個大奉姑娘的臉。
這姑娘只有他們首領的手臂上方一般高,連肩膀都沒及到,臉蛋很白,嘴唇很紅,眉毛很黑,腰身很細,蠻族將士想來想去,只想出了三個字:很漂亮。
就是身子不強健,不知道生下的孩子是否高大威猛。
將士思索間,耶律梟已經帶著沈落枝走向了那地上躺著的人。
共百人,什麼鋪墊的獸皮都沒用,就那樣躺在地上,有些人衣衫還被解開了,露出了古銅色、滿是傷疤的上半身。
走得近了,沈落枝才瞧見這些人生的是什麼疫病。
他們的臉上、身體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膿痘,還有一些被抓破了,望去能瞧見一片紅紅白白,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患了天花。
天花以前在大奉起過一陣,那段時間,京城的人都聞之色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後來是出了牛痘,才將天花壓下去。
沈落枝先是呼吸一滯,隨即便在心裡盤算起來,這天花若是傳染開,能不能把這城裡的人都弄死。
她倒是不怕天花,她幼時便已種過牛痘了,但是這些西蠻人顯然沒有。
天花傳染性極強,說不準能——
正在此時,她聽見耶律梟擰眉和一旁舉火把的將領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麼?」沈落枝轉頭問他。
昏暗的四周,火把明明暗暗的映照著他冷冽鋒銳的臉,他的眉眼間滿是肅殺之意。
聽到沈落枝的話,耶律梟望了她一眼,似乎是遲疑了一瞬會不會嚇到她、要不要與她說真話,思索了片刻,大概是覺得日後這種事不會少,沒必要騙她,然後才道:「孤讓他們把這些人燒了。」
「他們都還沒死。」沈落枝驚訝道:「還活著呢!」
她以前只知道西蠻人對大奉人兇狠,沒想到西蠻人對自己人也這般兇狠。
「嗯。」耶律梟點頭,眼眸越發幽暗,原本回城后的期待心情也因為這一事情而沉下來,他語氣平緩的道:「我們金蠻人,就是這種處理方式。」
簡單粗暴,看起來就沒什麼腦子,但真的管用。
以殺止萬事。
沈落枝心口微沉。
真要讓耶律梟將這些人都燒了,這天花疫病確實就中止了,她的大好機會也就這麼溜掉了。
「等等。」在那蠻族將士要去做的時候,沈落枝咬牙道:「我,我大概可以救他們,我還有辦法預防這種類似的疫病。」
「在我們大奉,生過這種病,我還曾瞧見過人治療、煎藥。」
那蠻族將士聽不懂沈落枝的話,倒是耶律梟抬眸,神色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中,暗藏審視。
察覺到他的視線,沈落枝似乎是有些扭捏,她上前一步,纖細的手指勾住耶律梟的袖口,湊過去,把臉貼在他的心臟上,用力的擁抱他,在他胸前道:「耶律梟,我救活他們,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耶律梟喉頭微動。
這才正常。
熬鷹馴馬都有一個過程,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讓這來自大奉的郡主死心塌地的跟著他,但絕沒有這麼快。
這位大奉郡主就算是對他動心了,貪戀他帶來的快慰,也絕不會這麼快臣服。
藉此與他討價還價,才是沈落枝現在會做的事。
「除了放你離開。」耶律梟垂頭,幽綠的眼眸望著沈落枝柔媚的側臉,道。
沈落枝點頭,說:「好。」
就算是耶律梟要送她走,她現在也不會走,她要將她這幾日受過的所有苦處、大奉死掉的流民,全都百倍的還回來。
蒼天助她,才剛到此處,這金烏城便生了一場天花,若是利用好了,她不僅可以保住自己,還可以弄死這裡的所有人。
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火把噼里啪啦的燒著,沈落枝昂起頭,與耶律梟道:「找一頭生了疫病的母牛來,如果沒有生病了的母牛,便直接找一頭健康的母牛來,再找一些藥材,然後將這些人都抬到不通風的帳篷里,每個人都放進去。」
「讓抬病人的人都捂住口鼻,手上要纏繞上繃帶,不可直接接觸他們的皮膚、身體。」
「我要的葯有當歸、□□、靈仙、半夏、重樓——」
她提的所有要求,耶律梟都答應。
他也不問「能不能治好」,只全都讓人按著沈落枝的話去做,然後尋了一個乾淨的帳篷來,這帳篷極大,裡面擺著各種砧板工具,看著像是個臨時的膳房,其餘人都被趕出去,只有耶律梟抱著胳膊站在後面,看著沈落枝忙活。
金烏城內是有藥材儲存的,他們常年行兵打仗,肯定會準備一些傷葯,而沈落枝喚來人生火,煮葯,搗葯,親自熬出了一盆盆的烏色中藥。
她熬藥的時候,蠻族士兵沒找到生疫病的母牛。
西蠻人愛吃肉,牛羊什麼的根本養不住,拿到了就直接吃,偶爾還會把傷了的戰馬吃掉,偌大一個金烏城,什麼牛都沒有。
現在要找母牛,只能出去找。
那就取不出牛痘了。
沈落枝便去想別的辦法。
她看過的醫書上記載過其他幾種辦法,痘衣法,痘漿法,旱苗法,水苗法。
她最後選了水苗法。
水苗法很簡單,取痘痂三十粒左右,用專門的搗葯杵研成細末,和凈水調勻,以新的棉花吸收,再捏成指甲蓋大小,塞入健康人的鼻腔內,六個時辰取出。
一般七日內身體發熱、面上生痘,便是成了。
「這種疫病,在我大奉被稱為天花。」沈落枝道:「天花來勢洶洶,但是不會二次染病,所以只要取一些稍弱的病源沾染,讓健康的人熬過這一次就好,至於那些已經染了一次輕症的人,不會再染第二次,這天花便控制住了。」
沈落枝道。
一旁的耶律梟聽到此時,眼眸里終於閃過了幾分冷色。
「郡主的意思,是讓孤這金烏城裡的人都得上一次天花?」他道。
沈落枝手指一頓。
她明白耶律梟的意思——若是這法子是她編出來騙人的,整座城的人染了天花,卻沒有變好,那就完了。
「對。」她抬起黑白清澈的眼眸,看向耶律梟,道:「我是已得過天花的人,我不怕與他們接觸,那些重病的患人我都可以照顧,不信你便將我放進那些患了疫病的人的帳篷里去,我和他們接觸,不會得疫病,我可以這樣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
她就算是真想害耶律梟,也不會用天花疫病,天花並不是百分百致死的,也有人硬咬著牙熬下來的,若是耶律梟硬咬著牙熬下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且,她拼盡全力害死耶律梟一個也沒意思,這滿城的蠻族將士們還活著呢,她現在要做的,不是殺了耶律梟,而是取信耶律梟,然後,殺掉全城。
「再者說,若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外面的那些西蠻人會殺了我的,我何必要拿自己來給你賠命呢?」
沈落枝抬起眼眸,纖細的手指一邊搗葯杵一邊說道。
耶律梟定定的望著她,似乎是在盤算她的話有幾分可信。
寬敞的帳篷之內,柔弱的大奉郡主與強壯的西蠻瘋子對視,像是羊羔與惡狼的一場無聲的交鋒,惡狼謹慎試探,羊羔伏趴示弱。
過了片刻,耶律梟微微抬起下頜,他耳側的兩根紅色掛穗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他道:「孤第一個用。」
他沒說什麼其他的話,但是沈落枝明白他的意思。
他若是死了,沈落枝會給他陪葬。
沈落枝就沖他笑,粉嫩的唇瓣一抿,像是要將他的心都含住。
「你不會就這麼死了的,我會親自照顧好你的。」溫柔的大奉郡主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個搗葯杵,她一邊慢慢的研磨,一邊垂眸道:「我還想與你一起,看看這座城呢。」
耶律梟心口一燙。
他生性謹慎敏銳,自然能夠察覺到多數時候,沈落枝與他說的軟話都是為了哄他,為了放那幾個侍衛走,為了與他討價還價,主動討好他,也是為了獲得些好處,但他還是吃這一套。
沈落枝一開口,他就無法拒絕。
罷了。
左右她這一生都離不開他的身邊,她日後若是聽話,娶了做王后便是。
若是不聽話——耶律梟無聲的調整了身後彎刀的垂放弧度。
——
耶律梟以身試藥的消息給他的親信傳開后,他的親信有些許躁動,但竟然沒有一個人跳出來反對,最多有人飛快的看一眼沈落枝,然後又收回視線。
沈落枝又一次感嘆,耶律梟當真是軍威深重。
若是她的父親要在危機環境下以身試藥,父親的那些謀士早就會跳出來反對,權衡利弊說出來一大通話來勸說換人來試了,高坐名堂者,怎可立於危牆之下?
但耶律梟的人一句話都不會說,只沉默的完成耶律梟的所有吩咐。
軍令如山,令行禁止。
耶律梟很快便被送到了一處寬敞的帳篷內。
帳篷很大,裡面顯然是一個男子的帳篷,進了帳篷內,左邊擺著文案與書櫃,上面放滿了各種關於戰事的東西,右邊擺著一排武器,武器架子旁邊是擋簾,擋簾后是一張簡單的大床。
按著沈落枝的話,耶律梟除凈了衣物,準備沐浴。
寬大的澡盆被放進來,一盆盆滾熱的熱水澆下,氤氳的水蒸汽瞬間遍布了整個帳篷內。
他沐浴的時候沈落枝想退出去,卻被他叫住。
「枝枝郡主。」耶律梟道:「你不是說,要親自照顧孤嗎?」
沈落枝腳步一頓,沉著臉盯著耶律梟看。
說話間,耶律梟脫下了身上的麟甲與外袍,露出了他的身軀。
他生的極高,肩背筆直,虎背蜂腰,脫下外袍后,露出了具有強健肌肉線條的身軀,後背背肌隆起,胸膛腹部線條流暢漂亮如刀劈斧鑿,胸口上有個鷹爪刺青,亮銀色的,與昏暗中分外清晰。
他的身體具有一種野性的、爆發力十足的美,充滿了血腥與暴力雜糅的兇悍,身上滿是疤痕,偏生又生了一張昳麗妖冶的臉,他赤著身子站在氤氳水汽中,抬起綠眸望向沈落枝的時候,那種強大雄性生物的捕獵氣息幾乎要撲到沈落枝的臉上。
像是千年修鍊而成的蛟龍,性本淫,重欲重色,強大惡穢殘暴嗜殺,不在乎善惡,只有掠奪的本能,為了滿足私慾,專挑貌美的女子引誘綁走,擄進洞里,頂著一張郎獨絕艷的臉,干著喪盡天良的事。
沈落枝想到此處的時候,他剛一把扯掉衣物。
沈落枝猝不及防的瞧見了他。
他竟然是——
原先話本上看過的那些東西全都浮出水面,沈落枝一時之間竟不能動了,目光定定的望著。
是這樣...的嗎?
跟她以往瞧見過的畫像不同。
並不是很好看的樣子。
沈落枝這輩子就沒想過她能這樣明晃晃的瞧人沐浴,而耶律梟還坦然的站在那裡,迎著沈落枝的視線站直了身子,隱隱還有些蠢蠢欲動。
他似乎很想被沈落枝看,沈落枝要是表現得有興趣一點,他說不準都能走過來讓沈落枝看的更清楚點。
沈落枝臊紅了臉,背過身去惱羞成怒道:「耶律梟!你趕緊進水裡沐浴!」
耶律梟慢慢的進了水桶里,一雙幽綠的狼眸盯著沈落枝的背影看。
他的手有意無意的撥弄了兩下水面,覺得不夠勁,便不再動了,只閉著眼躺靠著。
他的手沒意思,美味羔羊才有意思。
過了兩刻鐘,耶律梟坐在滾燙的水中,閉著眼,道:「孤沐浴過了,你來給孤擦凈。」
沈落枝頭都不回。
耶律梟從桶中站起,道:「你不來擦,孤就去找你那個侍衛了。」
沈落枝咬牙切齒。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那瘸子可只有一條好腿了。」
沈落枝當場怒道:「閉嘴!西蠻畜生!」
她遲早,要砍斷他的腦袋!
沈落枝一咬牙,轉過身來狠下心用棉布匆匆擦過他。
她擦完后,耶律梟一把將她扯過來重重抱在了懷裡。
沈落枝的腦袋磕在了他的肩膀。
救命,胸口這一塊胸肌看起來硬邦邦、還鼓起來,但是腦袋碰上去的時候居然是軟的!
軟的!彈的!
耶律梟周身膚色為麥、又有不少粗糲傷痕,沈落枝兩眼正對著,看得她手腳都發熱,太陽穴都發脹。
而耶律梟似笑非笑的瞧著她,像是惡狼盯著一塊肥美的肉一般,道:「沈落枝,落枝,枝枝,灼華,小郡主...別動。」
沈落枝哪裡敢動!
這個該死的西蠻瘋子,滿腦子情念的狗畜生,都被染了天花了,為什麼還這麼生龍活虎!
這柔弱的天花到底什麼時候能戰勝他?
耶律梟抱了她大概幾息,便抱著她往床榻上走,沈落枝在他的耳畔驚呼:「耶律梟!你在治天花,你不準胡來!」
「孤沒有。」耶律梟抱著她滾到塌上,床榻被壓得嘎吱響,他高挺的鼻樑貼著她乾淨細膩的后脖頸,聲線低沉的道:「孤只抱一抱你。」
今夜本該是他大快朵頤的日子,可這疫病阻攔了他。
耶律梟只能抱著她解渴。
他廝磨著她的後頸,又將她翻過來面對他,語氣嘶啞道:「好灼華,幫幫孤,給孤唱首歌?孤聽聞你能歌善舞。」
他純粹是吃不到肉,又想與她親近,所以硬找話與她講。
沈落枝頭皮發麻,臉色漲紅,一雙彎彎月牙眼瞪得溜圓,忍了又忍,說道:「你要聽,我下榻去給你唱。」
「好灼華,要聽孤的話。」他自知患病,縱然灼華說她不會生病,他也沒有吻灼華粉嫩的唇,只用幽綠的眼眸望著她,道:「孤喜愛你。」
他竟然那樣深情的說話,還那樣自然地握住了沈落枝的手。
沈落枝被他握住手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怎麼殺了他。
可他不這麼想。
他像是喜愛沈落枝一樣,也喜愛沈落枝這隻手。
他哪是要聽歌呢?
沈落枝想,他分明是要吃人啊,還是從手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