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勞務派遣合同

一夜大夢。

醒來后的顧見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到樓下。

他搶過旅店記賬小妹的紙和筆，唰唰唰將自己記下的內容完整書寫下來，再加上譯文，撕下紙，塞入懷中，又丟給記賬小妹一枚銅幣，以撫其心。

還處於發愣間的記賬小姐，捏著手中的銅幣，望著這位帥氣的客人匆匆離去的身影，心中只剩一個想法——

真摳啊……

……

急匆匆跑到獵人公會駐紮分部，用功勛換取了一次加急送信權。

「顧先生，真不巧，一小時前上面剛傳來通告，最近通往帝都的航線擁塞，您這封信恐怕要一個月後才能送到。」

工作人員為難道。

顧見誠從善如流地私下遞過去兩枚銅幣和自己的獵人證。

工作人員不留痕迹地揣到懷裡。

餘光一瞥，在看到是銅幣時，這位窗口工作人員面色明顯扭曲了下，顯得極為難看。

但在翻開獵人證后，他沉默了片刻，旋即露出了堪比收到「金幣」時的燦爛笑容，表示您的運氣真好！過一會就有班直通總部的資源運輸船，航線正好經過我們這裡，一周內就能抵達帝都！

顧見誠滿意點頭，然後強調道：「這是私密信件。」

工作人員頓時神色嚴肅，表示在公會內部，私人信件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顧見誠滿意離去，走出了獵人公會。

他現在能百分百確定，自己身上的確發生了一些奇異的事，並且十有八九就和手臂上的不速之客有關。

凌晨第二次睡意來襲，闔眼前的剎那他看到天花板上有蜿蜒的黑影首尾相連，形成了一道圓。

那很明顯是一條首尾相銜的蛇。

而在夢境中少女的房間內，他看到每一件物品上，幾乎都有一條首尾相銜的長蛇。

參照帝國各家族的習慣，再遵循人類共通性原則，那也許是少女背後家族勢力的徽記。

這類徽記往往是一個家族的最重要象徵，譬如——【信仰】。

想起胖子凌晨說過的話，顧見誠聯想到一種可能性。

他在夢中看到的，有沒有可能就是大淵真正的「信徒」，大淵神系下的帝國文明？

所以，日記上的「偉大的陛下」，指的就是大淵之王？

顧見誠撩起了衣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手臂上的古蛇印記相較昨日顯得有些黯淡。

引導自己進入這場怪夢的，就是這位不知以何種形態「依附」在自己手臂上的古神嗎？

祂，或是祂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是眼前發生的一切的核心，也是他要最先弄清楚的。

拉上衣袖，顧見誠看了眼天色，開始考慮要進入那個特殊的夢，需要的前置條件是什麼。

他決定主動出擊。

單純的入睡可能性不大，畢竟兩次奇怪的夢，都伴隨著強烈而特殊的困意，不過暫且記上，待會去藥店買點安眠的藥物嘗試。

最大的可能性，還是在於手臂上的這位。

只是對方暫時沒有交流的打算啊……

顧見誠開始思考舉行儀式的可行性。

如果由自己主持召喚大淵之王的儀式法陣，會出現什麼結果？

這位疑似失落的根源古神會回應自己嗎？

這很值得嘗試！

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自己真成了大淵的信徒……

壓抑住心中的躁動，顧見誠開始尋覓落腳點，他需要一張白紙和一支筆，來羅列自己源源不斷冒出的「靈感」。

走出公會沒幾步，他忽然抬起頭，目光鎖定了遠方天空中漸漸放大的一個黑點。

那赫然是一艘長達上百米的浮空飛艇。

顧見誠失神了剎那，想起了夢裡看到的那些飛艇。

夢中的飛艇似乎比帝國的飛艇要先進許多，卻也要殘破很多，就像年久失修一樣。

飛艇漸漸降低高度，鋪天蓋地的陰影從上方籠罩，最終停在了，顧見誠頂著狂風抬頭，他沒猜錯，真是沖他來的。

懸停在百米以上的空中，有人從飛艇上一躍而下，恰好落在了顧見誠身前三米。

百米躍下，落腳之地僅是微微下陷，毫無碎石飛濺，連塵土都只是微揚，這份卸力讓顧見誠瞳孔微縮。

「你就是顧見誠？跟我們走一趟，你事發了。」

顧見誠：「……」

壞了，自己事發了！

粗獷豪爽的嗓音帶著喑啞，來人毫不客氣地伸手抓向顧見誠肩膀。

對方來者不善，顧見誠自然也沒有客氣。

「咦？」

身著一身制式服裝的光頭男人目光微凝。

他這一抓本是要拿住此子肩膀，不曾想對方沒躲開，反而是自己抓空了？

「第三階的氣魄·混亂領域，果然有些門道！」男人沉聲道。

顧見誠心中暗罵，就那麼一晚上，那死胖子把這謠言傳哪去了？

他毫不客氣地搬出自己後台，主打一個拼後台。

「家師姬狂瀾！」

聽到如此不加遮掩的「威脅」，光頭男子眼角一抽，深吸一口氣：

「……我們是聖事部的，姬帥在朝中再是權柄滔天，也管不到我們。」

聖事部？

想到昨夜胖子的「科普」，顧見誠心中莫名起了不好的預感。

不是說希斯要入主聖事部，大家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嗎？

怎麼隔了一夜，聖事部就來找自己麻煩了？

他試圖對上暗號：「我師兄希斯·亞瑟有牧首之姿。」

光頭男人目光不善道：「別嚷了，希斯·亞瑟衝撞【群星之巔】，罪名已定，即日起捉拿歸案，你夥同之罪已經事發，老實跟我們走一趟！」

「？」

顧見誠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半晌，冷不丁道：「派系之爭，打前鋒的，一般死的最慘。」

光頭男人臉色瞬間陰沉，喝道：「說什麼胡話，我們都是按規矩辦事，上面全程監控記錄，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

「按規矩辦事？」顧見誠若有所思道，「那拘捕令呢？」

光頭男人仰頭大吼道：「老子的拘捕令呢？」

上面有人沒好氣地回應道：「他娘的昨晚下的秘密任務，哪來的拘捕令？沒有！」

光頭男人一臉平靜道：「聽到了？沒有。」

「那就難辦了。」顧見誠攤手道，「我好歹也在軍部掛了名，就算你是聖事部的人，要拿下我也得走流程吧？」

光頭男人也若有所思道：「你還在軍部掛了名？也對，好歹是姬帥學生。這就難辦了，還真得走流程，不然鬧出跨部門紛爭就不好了。」

他雙眉一揚，冷哼道：「算你走運！還有，別以為我沒拘捕令暫時拿你沒辦法，你就能逍遙在外，上面已經派了裁決所的精銳軍來抓你，最快的今晚就能抵達這層下陸！」

說罷，他就欲動身離去。

「閣下這般威脅，當我是沒背景的軟柿子不成？」顧見誠忽然，「有膽你就留個名！」

光頭男人身形一頓，冷哼道：「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千極烈！」

言畢，他縱身一躍，身形如炮彈般射出，抓住飛艇投落的纜繩。

這傢伙來的風風火火，走的也格外乾淨利落。

揚起的塵埃中，顧見誠仍舊站在原地。

他目送飛艇離去，目光漸漸沉了下來。

這場看似沒頭沒腦的荒唐鬧劇，卻是對方特地趕來奉上的一份投名狀，打著抓捕的幌子來通風報信。

他最後詢問對方姓名，也就意味著他承下了這份情。

聖事部內部的角逐已經開始了。

這場第四牧首的「登基」，遠沒有胖子所說的這般簡單。

選擇支持希斯這位新晉眷屬的人不少，剛才那位就是其中之一。

而針對希斯，以及他周邊所有人的「圍剿」，也已經開始了，自己就是被殃及的池魚。

這意味著聖事部，或者直接說裁決所中有人不希望看到希斯這位群星新晉眷屬的出現。

這就很耐人尋味。

按照胖子昨天所說，帝國是標準的【群星派系】。

希斯身為群星眷屬，可謂是正統中的正統，誰敢大不韙謀害群星的眷者？

風雨欲來啊……顧見誠嘀咕著，思量著接下來怎麼辦。

按照剛才那位壯士的投信，裁決所的人最早今晚就能抵達下層大陸，看來自己有必要和胖子早點跑路。

只要躲進靈界，裁決所的人再是手段繁多，也找不到自己。

路過醫館，顧見誠順手買了幾味安眠的葯。

他沒急著第一時間回旅館，而是回到了昨天抓捕邪教徒的地下室，

這裡已經人去一空，現場一片狼藉，地上原本畫好的祭祀陣紋被人粗暴地塗抹乾凈。

顧見誠走進地下室，環視檢查了一圈，又繞著走了一圈，什麼異常也沒發現。

他站在那扇碎裂在地的銅鏡碎片前，小心地蹲下身，撿起一枚碎片。

鏡面碎片倒映出他的臉，卻沒有出現昨日的異樣。

這也是預料之內的展開。

顧見誠來到了昨日空間裂隙出現的前方。

他忽然有種在這裡重新進行【祭祀】的衝動。

按捺住躁動，顧見誠剛準備離開，就聽到了類似冰層碎裂的聲音。

他止步在地下室中間，慢慢回頭望去。

地面上散落的銅鏡碎片劇烈顫抖著，彷彿有地震一般。

突然間——

本就碎裂一地的銅鏡碎片，一一炸裂開來！

滾滾黑色的煙霧從鏡片中冒了出來，似乎有人以此為媒介，打通了一條道路。

顧見誠已經後退到了地下室的門口，神色很難看。

他聽說過，現世維度之外的生靈，要想進入現世，就會需要通過某個媒介，鏡子是最常用的媒介之一。

可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回返此地的時候？

一根綠油油的觸手從黑霧中探了出來，游弋搖晃在空氣中。

乍一看還有點莫名的萌感，除了顏色有些不討喜。

但顧見誠卻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汗。

在這根觸手伸出來時他就欲跑路，他之前就退到了大門口，隨時可以跑路，但剛才他轉身跑路時，卻狠狠撞在了一重水幕般的波紋屏障前。

後路被封了！

隨著越來越多的觸手進入現世，顧見誠身處的空間漸漸發生異變，黑霧覆蓋在牆壁四角以及地面。

一隻巨大的獨眼睜開在了顧見誠眼前。

綠色眼皮耷拉著翻開，眼球旁環繞著一圈圈口器般的獠牙，某種黏液——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進食開葷前的唾液，正順著獠牙滴落，祂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盯著顧見誠。

這份奇異的造型，讓顧見誠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靈界六君主之一的【眼魔之王】哥拉斯！

顧見誠只覺頭皮發麻，因為這是一位真正的魔神！

作為僅存於世的深淵魔神之一，祂的暴行與惡行至少是小兒啼哭級別，可祂不是常年盤踞在靈界深處，就連【偉大者】的徵召也從來都不理會的嗎？

為什麼祂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

這種級別的魔神，常人哪怕只是看一眼，都會被其遠高於普通人的位格和自帶的精神污染侵染成瘋魔！

嗯……自己看了第幾眼了來著？

就在這時，眼魔哥拉斯飄了過來，動作中莫名有種熟悉感，顧見誠一時間忘了該怎麼形容。

就覺得……好像和昨天那位商會負責人挺像。

下一刻，兩根觸手一左一右搭在他的肩膀上，幽冷的氣息籠罩而下，自帶降溫效果，原本龐大的身軀在飄來的過程中縮小，整個直接懸挂在了顧見誠身上。

那隻獨眼竟然水汪汪地彎成了月牙，沉浸式地眯了起來，就像深吸了口仙氣般，除了搭在肩上的兩根觸手外，其餘的觸鬚手舞足蹈般在空中揮舞著。

顧見誠：(一`′一)

他想起來為什麼熟悉了。

這傢伙飄過來的樣子，就和昨天那位負責人跑來時一樣屁顛屁顛。

一團混亂的精神思緒突然湧進了顧見誠的腦海。

「康斯坦丁陛下，您終於回來了。」

沒有聲音，純粹的精神交流。

顧見誠心驚於自己沒有在這道精神污染下被污染乃至是同化。

這種魔神，單是精神層面的污染就足以毀滅一座世界。

要想抗衡，按照如今的通用超凡體系，三級源力為一階，他至少要達到七階，也就是19級門檻，將自身靈性升華至永不跌落的層面，而他目前僅僅只有九級，三階頂峰。

自己被強化了？

顧見誠心中頓時浮現出手臂上的古蛇印記。

這時搭在肩頭的兩根觸手傳來了「按摩」的體感。

顧見誠瞥了眼，很殷勤，殷勤地讓他感到不安。

所以……誰是康斯坦丁陛下？

「康斯坦丁陛下，我感受到屬於您的氣息就第一時間趕來了，上次分別時您說過，等您回來，我們就可以簽署新合同了。」

簽……新合同？

哥拉斯的兩根觸手從虛空中翻找出一沓厚厚的文書，遞到顧見誠面前：

「康斯坦丁陛下，試用期在十一年前就到了，您看，我們是不是該換一份嶄新的合同了？」

在那雙水汪汪充滿期待之色的獨眼注視下，顧見誠望著眼前合同最上面的標題，選擇了沉默。

——《大淵親製版勞務派遣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