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借著黎沐宸結婚的由頭，南莫林逍遙自在了好幾天，直到周華清催促，他才心有餘戀地回公司上班。

今天要開董事會，南莫林乖乖地準時到達公司。等到了開會時間時，他已經處理好手頭好幾項工作。

周華清走進會議室，一眼就看見他的寶貝外孫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不由得欣慰，臉上卻依然作出平靜的表情。

會議結束，周華清前腳踏出公司大門，南莫林後腳就甩上辦公室的門開溜。王俊早早地開車出來等在門口，南莫林悠閑地吹著口哨上了車。

王俊回過頭來問：「南總，去哪兒啊？」

其實南莫林只是不想在公司里呆著，根本沒什麼事情要辦，此刻王俊倒真把他問住了。

他看了看錶，時針停留在十一的位置，他心血來潮：「你知道有什麼好吃的小吃街嗎？我們去吃小吃吧。」

南莫林沒怎麼去過小吃街，但俞小雨那丫頭三天兩頭地去，吃得五花八門的，他有些好奇那裡究竟有什麼好吃的。

車子七拐八拐駛到一條微窄的街。這條街不長，風格卻很文藝，王俊在前面帶路將南莫林引到一家半新的小店。南莫林抬頭看眼牌子：「什麼什麼烤翅？這什麼鬼名字？」

他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坐下，示意王俊點餐，王俊很快點了一堆烤雞翅烤雞腿烤青菜。

南莫林隨意地支著下巴打量四周，才十一點多店裡已經擠滿了人已經沒多少空坐，老闆和老闆娘熱情忙碌地應付著。

在他打量的時候，烤翅已經端上來了。烤的紅紅的雞翅被長竹籤串著，上面刷著一層鋥亮的油光，絲絲冒著熱氣。

王俊鼓勵的眼神盯著南莫林：「南總，這個烤翅特別好吃，你嘗嘗。」

南莫林吸了一鼻子香味，十分信任地拿起一串烤翅，咬上一口，慢慢地咀嚼著，嗯，不錯，很香。他剛想開口評價，卻在雞翅咽下的瞬間瞪大了眼睛，眉頭緊緊皺起：「水，水。」南少哀嚎著求救。

王俊慌亂地打開一瓶礦泉水遞上去，南莫林咕嘟咕嘟喝了兩口，眉頭更重，喝了水后，辣椒的味道反而更加凜冽辛辣。他無助地乾咳，眼睛里蓄起薄薄一層水霧，楚楚可憐。

南莫林不吃辣，王俊特意吩咐了老闆不放辣椒，應該是拿錯了吧。王俊站起身來就要找找老闆理論。

「回來回來，」剛剛從爆炸的味覺災難里逃脫生還的南莫林叫住他問：「這是什麼烤翅？」

「變態雞翅。」

真夠變態的。南莫林嫌棄地掃了一眼周圍滿頭大汗，滿臉享受的人們，說：「這個，打包四份。」

俞小雨這個無辣不歡的小變態跟這個要人命的變態雞翅一定很搭。

半個小時后，南莫林拎著打包的雞翅和順道買的午餐按響俞小雨家的門鈴。門很快打開，宋墨的臉映入眼帘，兩個人眼裡的笑意都有一瞬凝固，而後很快恢復平靜，笑著打了招呼。

俞小雨跑出來看到南莫林以及他手裡的美食，異常熱情地招呼他進屋。

南莫林坐了兩分鐘就要走，卻被俞小雨死死拽住，非要他一起吃午飯。

三個人的午餐有一種說不出的莫名尷尬。當然，正在享用變態雞翅的俞小雨絲毫沒有察覺，她正用讚賞的眼神看著南莫林，感謝他特意送來的人間美味。

南莫林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說：「我就猜你這麼變態的人肯定喜歡這麼變態的辣。」

俞小雨嘴裡忙著顧不上和他鬥嘴，轉眼就要再拿第二隻，手伸出去卻被一雙大手按住。

「吃多了會胃疼的，你剛才不是還吵著胃裡難受嗎？」宋墨說著，把雞翅收起來放在一邊。俞小雨眼巴巴地看著美味被沒收，南莫林的眼裡已經沒有笑意。

吃完午飯，忍耐了許久的南莫林再度起身告辭，宋墨客氣地說：「我跟小雨下午要回j市，就不留你了。」

俞小雨不情不願地看宋墨一眼，對南莫林說：「是宋墨要回j市，我不回去的。莫林，我請你看電影去吧。」

南莫林看兩人的光景就明白，肯定是宋墨強迫小雨跟他回j市。即使只站在一個普通男人的立場上，他也覺得宋墨對俞小雨異常，甚至超出叔侄身份。沒有叔叔看侄女的眼神是這樣的，情人般的溫柔寵溺。

每當宋墨用這種眼神看俞小雨，南莫林都覺得胸口像被誰塞了棉花一樣，呼吸不暢，心煩意亂。

俞小雨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他笑著答應：「好啊，剛好今天有剛上映的喜劇。」

宋墨眼神冷了冷說：「小雨，別鬧。」

俞小雨厭煩了他這種家長式的語氣，索性裝聽不到，說：「莫林，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我們就出去。」

宋墨的臉徹底冷下來，對南莫林下逐客令：「抱歉南先生，我們下午確實有事要回j市，你們還是改天再看電影吧。」

俞小雨站在卧室門口糾結著，南莫林問：「小雨不想跟你回去，你為什麼要強迫她呢？」

宋墨語氣淡淡的：「這是我們的家事。」

南莫林嘲弄地笑了一下：「說到底，你也不是小雨的親叔叔，管的未免有點多了。」

「即使不是親叔叔，我們也是一家人。作為外人，希望你能迴避一下。」宋墨對上他的眼睛。

一時間客廳里瀰漫著無形的硝煙，頗有些劍弩拔張的意味。俞小雨被這兩個男人眼神里的寒意嚇到，趕忙拉上南莫林的胳膊。

「好了莫林，你別生氣，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請你看電影。」

南莫林不可思議地看了俞小雨一眼，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拉著我胳膊不讓走的是你，下逐客令的也是你，俞小雨，你這個沒有原則的女人！南莫林滿腔憤懣無處發泄，一腳踹在車輪上。真疼！他忍著劇痛上車，甩上門。

在宋墨跟俞小雨面前，他是個外人。南莫林不想承認自己在嫉妒。從看到宋墨起就愈發難以掩飾的妒忌。

王俊早就被打發走，南莫林一個人在車裡靜靜坐了很久，看到俞小雨跟在宋墨身後從樓里走出來。他覺得自己瘋了，簡直難以忍受俞小雨走在宋墨身邊。他猛一踩油門，車子疾馳出去。

夏天的天氣變化很快，像極了女人變臉。剛才還晴空萬里烈日炎炎，轉眼間天幕就變得灰暗，陰陰沉沉的，像俞小雨此刻的心情。

少頃，雷聲大作，豆大的雨點吧嗒吧嗒地落下來。俞小雨靠在後座的車窗上，看著在雨中拚命奔跑的行人，陷入久遠的回憶。

那天也是這麼大的雨，來的毫無徵兆，就像爸爸媽媽離婚那樣突然。俞小雨跟在媽媽身後走進宋家大院，走進她萬分憎惡又無法迴避的新家。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宋修，她的新爸爸，也是第一次見到宋曉雅，她的新姐姐。

十四五歲的少女最是敏感叛逆時期，縱使宋修對她再溫和客氣，她依舊覺得那笑容背後是一張令人厭惡的虛偽嘴臉。宋曉雅卻是和宋修不同，直接乾脆，絲毫不掩飾對她們母女的敵意，在俞小雨進門后就一把把她推倒，吼她：「我們家不歡迎你們。」

像惡俗八點檔的劇情一樣，宋修狠狠地責罵宋曉雅，媽媽一邊勸阻，一邊安慰曉雅。俞小雨跑出去，在茫茫的雨幕里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一個孤兒，一個突然間從城堡里被趕出來，父母遺棄，無人疼愛的孤兒。

她不懂，為什麼相濡以沫的父母突然間離婚，為什麼最愛她的爸爸卻選擇放棄她，為什麼好好一個家突然分崩離析。她的港灣被離婚風暴摧毀，從此她就再沒有可以躲避風雨的地方。

俞小雨躲在一個電話亭里偷偷哭泣，她已經跑出來兩個小時，可是沒有人來找她。起初她還安慰自己，媽媽只是沒有找到自己，而現在，她已經不敢奢想。

媽媽也不要我了嗎？俞小雨皺著小臉，抽抽噎噎地再次流淚，一雙筆直的腿卻出現在模糊的視線里。她抬起頭向上看，是一張乾淨溫和的男人面龐，高顴骨，高鼻樑，眼神平靜。

她被那雙大手拉起，之前絕望了的心瞬間百感交集。她認得這個男人，剛才在宋家，他就是這樣一言不發安安靜靜站在一旁，旁觀那出鬧劇。

原來在最後，出門尋找她的人是這個人？

少女脆弱的心防再次崩潰，她突然張開了嘴，無聲地大哭，那個年齡的她，覺得天已經變換了顏色，甚至天空已然坍塌。

她哭倒在他懷裡，像躲在母親懷裡嚎哭的嬰兒。宋墨不動聲色地輕擁住她，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肩膀，等她平靜。

宋墨說：「大人的世界有大人的無奈，等你長大就會明白。」

宋墨說：「家散了，不代表感情也散的一乾二淨，愛你的人會一直愛你。」

宋墨說：「你現在只是不習慣，等你習慣了，即使依舊不能接受，也不會再這麼難過。時間長了，就麻木了。」

宋墨說了好多好多，俞小雨都不懂。

她在親生父親的疏遠中痛苦，在母親和宋修的甜蜜度假里失望，在宋曉雅的挑釁里度過日常生活，卻在宋墨的美食，宋墨的照顧，宋墨淡淡的微笑里明白一件事情——這世界上，最動人的不是難以分割的血脈親情，而是即使一言不發都讓人覺得溫暖的陪伴。

這漫漫人生路途中，我們會遇到很多人，有些人也許只是在我們需要時伸出一隻手，可即使那樣，都讓寂寞的人生熠熠生輝，都讓我們感激難忘。宋墨不僅對俞小雨伸出了手，還給了她一個清淺而溫暖的懷抱。

所以，宋墨是那麼那麼特別的一個人。

夏天的雨，像人突發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俞小雨陷在回憶里太久，等她從回憶里出來時，發現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而宋墨，依舊安靜地在前面開車，載著她穩穩前行。

算了，回去就回去吧，宋修的生日，她回去了，至少媽媽會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