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馮采萱這幾天不太開心,因為來看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但是除了莫林哥哥,她誰也不想見。尤其是那個叫kevin的，不僅天天來,還賴著不走，每天都搶著喂她吃飯，有點煩人！

這天中午，kevin又端著碗喂她吃飯,馮采萱說什麼也不吃了,把頭扭到一邊。

但是南莫林說：「小胖妞,我累了想休息一下，讓kevin喂你吃飯好不好,一會我帶你出去玩。」

好吧,既然莫林哥哥累了，那她就勉為其難地吃吧。

kevin喂她吃飯的時候，南莫林去醫生的辦公室。

他想知道采萱究竟什麼時候好，可醫生並沒讓他如願，「任何病都要依據患者自身的具體情況來看，沒有絕對的標準，也許一兩個星期，也許一兩年，也許一二十年。」

南莫林很生氣，一二十年，那采萱這輩子不就全毀了，像個孩子一樣傻乎乎得活這麼久，那等她恢復記憶了呢，她怎麼迅速融入飛速發展的社會，怎麼重新開始生活？

南莫林急得上火，不僅僅是擔心采萱，也擔心小雨。這樣下去不行，他已經看出小雨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他又何嘗不是呢？

昨天馮爸馮媽找他談話，句里話間的意思他不是聽不出來。他們覺得馮采萱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他應當對她的人生負責。

馮媽說：「是我和你外公商量決定讓她回國發展的，這個你應該也知道，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都很難過。莫林，阿姨不怪你，可有件事情你必須要明白，采萱只記得你一個人，她只有你了啊。要是她永遠這樣，我和你叔叔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接下來就是一段心碎而漫長的哭泣，夾雜著馮爸的勸慰和嘆息，將南莫林本就疲憊的心攪得一團亂麻。

不用他們提醒，他當然會對采萱負責，只不過，不是以他們期望的方式。縱使馮采萱是為了他才變成這樣，但他絕不會為了彌補一個過失而去犯下另一個錯誤。無論如何，他絕不會為了對采萱負責而拋棄小雨，因為小雨是他的未婚妻，他對小雨也有責任，更有愛。

後來外公也轉達了一次馮采萱父母的意思，想問問南莫林的意見，南莫林苦笑：「又不是什麼封建社會，用不著搞以身相許那一套吧。我會永遠像照顧親生妹妹那樣照顧采萱的，直到她好起來。」

周華清聽了只是說：「你能堅定自己的心意很好，只是這件事情還要你自己妥善處理，我和你爸媽也不好多說什麼。」

說句自私點的話，現在這個時候，周華清也不情願讓南莫林放棄小雨改娶采萱，雖然他很喜歡采萱，但現在的采萱畢竟不是以前那個精明能幹的女孩，而是一個處處需要人照顧的孩子。他能做的，只是儘快聯繫更好的醫生，為采萱診治。

這天晚上，南莫林抱著昏昏欲睡的小雨，在她耳邊吹著暖風，轉著她的髮絲對她說：「等采萱的腿好了，我們就舉行婚禮，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讓你做南太太了。」

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小雨的回答，他低頭去看，小雨已經淺淺地睡著了。

他無聲地笑了笑，彷彿自己這句誓言般的決定給了自己無盡的力量，他彎著唇角，也很快進入夢鄉。

黑暗中，俞小雨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閃動的，滿是困惑。他們能順利結婚嗎？那采萱怎麼辦？她想起那天采萱知道她是南莫林的未婚妻后的反應，深深地嘆了口氣。心像是從四面八方伸來的枷鎖緊緊扣住，切切地雜亂，木木地疼。

kevin數天如一日地去醫院照顧采萱，采萱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跟他相處地也逐漸融洽，有的時候還會主動找他，也開始經常對他笑，這讓kevin覺得很振奮。

有時候小雨覺得kevin很傻，馮采萱早就不愛他了，他還一個人堅持，如果是采萱沒有發生意外，也許他的專情溫柔可以打動她，可是現在采萱根本就剛剛和他認識沒多久。

但轉念一想，她又挺理解kevin。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情之所至，做出什麼樣的事都是不足為怪的。有人為了愛人心甘情願奉獻自己的所有，甘之若飴，也有人因為愛人的背叛相愛相殺，得不到就要毀掉。這樣一想，kevin還算是一個相對理智的人了。如果失憶的是南莫林，她也會不顧一切地留在他身邊的，不管他是否記得自己。

只是——采萱現在還是總是排斥她，尤其是看到她和南莫林同時出現時，動不動就耍小性子，發脾氣。

小雨不能跟她計較，只能盡量不惹她生氣，所以，當南莫林和采萱在一起時，她總會悄悄躲開。南莫林為此很生氣，說過采萱也安慰過她，但小雨覺得，南莫林有這樣的心意，她就已經不那麼難過了。

這天午後，南莫林照例推采萱去花園裡走走，他們在噴泉前面停下，看兩隻小狗咬著玩，采萱聚精會神地看，南莫林就在她旁邊的長椅上坐著給她剝桔子吃。碎金般的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將兩個人籠罩溫暖之中，看上去很溫馨。

小雨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有人在背後拍了拍她的肩，是馮媽。

小雨隱約猜到馮媽要說的話，這些她之前有預想過。果然，馮媽寥寥幾句後進入正題。

「俞小姐，我知道你和莫林已經有了婚約，今天這些話我也是深思熟慮很久后才說出口的，我知道這樣對你來說也許很不公平，甚至殘忍，可是，也希望你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一下。采萱和莫林青梅竹馬，她從小就喜歡莫林，回國也是為了他，現在又因為他弄成這樣，事業，人生，一團亂麻，她的人生現在只剩下莫林了。要是哪天我和她爸不在了，我真不知道這孩子該怎麼辦？」

小雨沒說話，馮媽說的這些，她都想過。

「這些日子你也看得出來，莫林對采萱有多好，他心裡還是很在乎她的，那天我私底下跟莫林談心，他說他願意對采萱負責，采萱以後的人生他全部都會負責。只是，他現在很痛苦，他不想辜負你。與其讓他做這個壞人，倒不如我來做。」

小雨心裡咯噔一下，彷彿瞬間被海洋淹沒了心臟，整顆心涼而懸。

她回頭看了一眼，馮采萱正趴在南莫林耳邊說著什麼悄悄話，南莫林眉眼彎彎，嘴角上翹，一邊聽，一邊點頭。

這一刻，她很恨救南莫林的人不是自己，如果現在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是她就好了，這樣，南莫林就不必背負著心靈的負罪感。

馮媽還在耳邊說著：「我不是讓你退出，只是希望你能認認真真地想清楚，如果采萱一輩子都這樣，莫林就要像今天這樣陪她一輩子。一個星期，一個月，很容易，但如果真的是一輩子，你受得了嗎？哪個女人能受得了自己的丈夫百般呵護另一個女人？」

馮媽後來說了些什麼，小雨完全聽不到了，耳邊只有呼呼的細風，以及這麼多天來一直盤亘在心裡的問題：如果馮采萱一直不能好起來該怎麼辦？如果她跟南莫林之間這一輩子都要隔著一個馮采萱怎麼辦？馮采萱有病，她不能跟她爭，不能跟她搶，那她們分別以什麼樣的身份呆在南莫林身邊？

就像馮媽所說的那樣，一天兩天很簡單，時間久了，誰都會累，南莫林奔波於兩個女人之間，一定是最痛苦，最累的那一個。她不捨得放棄他，也不忍心看他難受。

馮媽走了，小雨一個人靜靜出神許久，直到kevin悄無聲息地坐在她身邊。

小雨問kevin：「如果采萱一輩子都不好怎麼辦？你要一直堅持下去嗎？每天來照顧她？」

kevin看著遠處的馮采萱，真的認真在想，良久也沒想出完美的答案。「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她哪一點，也許是堅持地久了，成了習慣，就不甘心放棄。但是讓我一輩子這樣照顧她，我肯定會無數次覺得累，無數次想要放棄，說實話，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得，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越問心越亂，小雨揮揮手，站起來走了。

晚上喂采萱吃飯時，采萱還是有點不情願，但還是同意讓kevin喂她。kevin問她為什麼，她說不想讓南莫林太累。這是馮采萱第一次沒有稱呼莫林哥哥，而是叫他南莫林，kevin有些意外，笑笑沒說什麼。

晚飯後，馮采萱坐在床上玩魔方，她最近進步飛快，剛開始連一個同色的面都轉不成，今天竟然轉到了六個同色面，她有些興奮，舉起魔方叫kevin看，kevin笑著誇她聰明，她眼角驕傲地一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閃亮的東西，那神情竟有些像大學時的馮采萱。

kevin被那驚鴻一瞥驚艷住了，他心裡默默地想，也許以前那個馮采萱快要回來了。

***

小雨走出醫院的大門，就看見宋墨，他穿一件黑色長款羊絨外套，戴著黑色的皮手套，站在冬天的寒風中等她。她沒戴圍巾，一陣一陣的冷風順著空蕩蕩的脖子往衣服里鑽，心裡卻莫名覺得有點暖。

宋墨帶小雨去吃飯，她喜歡吃的，他不許她吃的，通通吃了一遍。小雨吃的時候，他就坐在一邊看她，她小口而認真，可他看得出，她有心事。

「最近很累吧？」宋墨問她。

小雨倚著車後座，懶懶地伸著腿，嘴裡咬著吸管說：「還好。」

宋墨笑著拍她的頭，「還跟我裝，你哪次撒謊不被我逮個現行？」

宋墨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吐出一個裊裊的煙圈，淡聲分析：「馮采萱因為救南莫林成了這樣，她父母肯定不甘心讓南莫林娶你，一定會想盡方法為自家女兒討個說法。而南莫林的父母，就算不同意，也不好拒絕。這件事說到底取決於南莫林的態度，但是，就算南莫林堅定地選擇了你，馮采萱一天不好起來，他就要照顧她一天，你受得了嗎？」

娓娓道來，卻說出了俞小雨心中所有的問題，像以前很多次遇到困難時一樣，小雨裝不下去了，聲音有些發澀，可憐巴巴地問：「那我該怎麼辦？」

「跟我回家吧，回家好好想一想，弄清你的心意。」

小雨下意識地搖頭。

宋墨身體前傾，看著她說：「小雨，我今天來，就是要帶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