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拿起電話,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還是等他回來再好好跟他說吧。這樣想著,小雨也就放棄了給宋修打電話的念頭。

直到第二天晚上，宋修才回來。

宋修馬上到家的消息是秦蔓靜告訴她的,小雨聽完猶豫了一會還是跑到大門口迎他，畢竟宋修是去替她出頭，她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等了五分鐘，宋修的車出現在視線里。宋修坐在後座閉目養神,睜開眼猛然見到小雨直直地在大門口站著,愣了一下,臉上忍不住浮出笑意。他讓司機在門口放他下來，和小雨一起走進去。

他們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坐在花園一角的長椅上,進行著人生中第一次和彼此的促膝長談，毫無抵觸，毫無尷尬地聊天。

看到小雨跟宋墨回來，就以為她被南家人欺負了，情況都不問清楚就跑去找人家理論，宋修很多年沒幹過這麼衝動的事了，越想越好笑，不由得笑出聲來。俞小雨也跟著他笑，末了說了句：「關心則亂。」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氣氛已然陷入尷尬。這是她第一次承認宋修對她的關心，宋修受寵若驚，一時間倒失語了。

足足沉默了三分鐘，小雨坐蓐針氈，反正說都說了，還害羞什麼——說出來！小雨微微側了身子，很認真的看著宋修的眼睛說：「那個……不管怎樣，我都要謝謝你。你對我的關心，我都看在眼裡了，也會努力記在心裡的。」

呃，宋修一言不發，絲毫不會拐彎的眼神看得小雨無處可躲，反正該說的都說了，快點逃離這尷尬的氛圍吧。小雨騰一下站起來：「我先回房了。」

「小雨，」剛邁出左腳宋修就叫住她了：「我們聊聊吧。」

剛才不是都聊完了嗎？還要聊！這樣生聊是很尷尬的。小雨進退兩難。

「我跟你媽媽之間的事，我想完完整整地告訴你。」

小雨重新在長椅上坐下，坐的離宋修遠遠的，靜靜地聽著，像是在歷經長達多年的調查審訊之後，終於等來一個宣判，出奇地平靜。

宋修娓娓道來。

原來宋修和秦蔓靜是初戀，從大一時就在一起，後來秦蔓靜考了研，宋修陪她讀研，那是他們一生中最好的幾年，無憂無慮，肆意妄為。

他們大學不是在本地讀的，所以家裡人從來都不知道宋修和秦蔓靜在一起的事情，事實上宋修也不可能讓他們知道，因為早在伢伢學語的時候，家裡就為他定下了一門婚事——j氏林家的小女兒林菁。林家和宋家是世交，當年宋家生意遇到危機時，曾經鼎力相助。為了表達謝意，順便鞏固兩家的商界地位，就給宋修和林菁定下了娃娃親。

他們在一起長大，也經常聽長輩們說：「宋修，這是你小媳婦，你要好好照顧她啊。」小時候不懂小媳婦的意思，也欣然接受，漸漸長大后，他才忽然發覺，長輩們所說的，並非玩笑。他覺得匪夷所思，為什麼這個年代還會有人給孩子定下娃娃親呢？

後來上了高中，宋修就開始躲著林菁了，他想應該找個機會跟她說清楚，他對她只是哥哥跟妹妹的關係，不會跟她結婚。可是，還沒等他找到那個機會，林菁就出國讀書了。其實他也應該一起出國的，但是出國就意味著要跟她一起，這樣一來兩個人的婚事更是鐵板釘釘，宋修心想，距離遠了，時間久了也許婚事就淡下來了，說不定她在國外找到了真正喜歡的人呢？這個想法讓他堅持留在國內上大學，並因此遇到了秦蔓靜。

可是，該面對的早晚都要面對。研究生畢業，宋修跟秦蔓靜求婚，秦蔓靜也答應了。就在他決定想方設法要爭取到家裡同意的時候，林菁回來了。更讓宋修感到頭痛的是，她沒有如他所願愛上別人，像小時候那樣，一如既往地堅定著嫁給宋修的決心。

這之後就發生了很多事情，總結起來無非就是：那些年我們談過的三角戀。阻撓，誤會，分分合合，日復一日考驗著他們的感情，也慢慢使他們更加堅定這一段感情。然而，這一切，都被一場突然發生的意外所打亂了。

宋修26歲的生日晚會，酒後亂性，一個多月後，林菁向他宣布了宋曉雅的到來。

家庭的壓力，良心的譴責，責任的提醒，宋修遇到人生中最難以決定的選擇。秦蔓靜單方面宣布分手，躲起來不見他，不聽他解釋。再見秦蔓靜，是在一個月後的同學聚會上，她和俞建燁一起出現，兩個人並肩而走的樣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年輕衝動，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秦蔓靜中途去衛生間時，被宋修堵在路上，不由分說把她拉走。

爭吵，拉扯，哭泣，聲嘶力竭，宋修也記不清最後是誰先吻了誰，只記得第二天在酒店醒來時，秦蔓靜已經離開了，最後的一夜瘋狂，然後她不告而別，離開了j市。

天意弄人，宋曉雅五歲時，宋修得知當年的真相——哪是什麼酒後亂性，他分明是被林菁下了葯，長輩們心知肚明，被蒙在鼓裡的只有他一個人。

又過了五年，俞小雨全家從縣城搬回j市，一次偶然的機會，宋修和秦蔓靜重新遇上。原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縱使有誤會，有遺憾，人生也不過如此了，可是，三個月後，宋修發現，他還是和十年前那個衝動的、年輕的宋修一樣，管不住自己的心。

秦蔓靜躲，他就想方設法地接近，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年。生活重新洗牌，源於俞建燁發現俞小雨並非自己親生，而是宋修和秦蔓靜的孩子。

宋修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激動爭吵，抵死糾纏的夜晚，讓秦蔓靜懷上了他的孩子。

說不清楚自己複雜的感受，他們錯過了十幾年，他再也不想讓自己遺憾，終於決定，再任性一次，再任性最後一次，留住內心所愛。

他們為了彌補當年的錯誤，又犯下了另一個錯誤，重新在一起的結果是，兩個家庭被肢解，兩個單純的孩子被傷害。

一點一點耐心地講完這些，宋修百感交集，他這一生犯下了太多的錯，對孩子們造成的傷害早已無法彌補，如果當初，他沒有和秦蔓靜分開，結局會不會比現在好一點呢？可是，他明白，哪有如果？

並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愛情不可以妥協，至少你要為自己拼盡全力爭取一把。

「你和南莫林現在的情況多像當年的我們，小雨，你要做什麼樣的選擇？我今天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替自己開脫什麼，也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諒。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不要隨便放棄，不要像我和你媽媽這樣，遺憾多年。遷就來的感情，對誰都不公平。不止是你和南莫林，馮采萱也會受到傷害。你說呢？」

我說呢？小雨順著他的話去想，卻只覺得信息量太大，她還沉浸在宋修和秦蔓靜的過去之中，感覺像聽到了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所以是誰說的來著，狗血來源於生活。

原來他們之間竟然是這樣，陰差陽錯，造成今天的局面。這麼多年來，她只顧著介意，耿耿於懷，卻從來沒有關心過媽媽。其實媽媽她，心裡也很不好過的吧。畢竟愛情和責任難以兩全。

宋修殷切地看著小雨，等了好久等來她沒頭沒腦的一句：「我才不要像你們那樣狗血。」

「所以呢？你要怎麼辦？把南莫林讓給馮采萱，然後一個人躲得遠遠的？」宋修問。

早在離開b市之前，小雨就堅定了自己的內心，只是當時心裡很亂，想回家靜一靜。而今天宋修的這番話，讓她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她的答案是：「跟著感覺走。」

就像當初面對南莫林的窮追猛打時那樣，跟著感覺走。心之所至，即是吾鄉。

宋修當然沒聽懂，用求索的目光看著她，小雨卻要起身回房，離開前她說：「我原諒你了，但是，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叫你爸爸，我結婚時，還是不能讓你牽著我走過紅毯。」

她說的真誠，嘴角淺笑。現在讓她改口叫爸爸她還真的叫不出來，畢竟這二十多年來，她心裡的父親只有俞建燁一個人。很多事情，還需要慢慢來，慢慢習慣。

宋修心裡釋然，但平白又有些失落，畢竟牽著女兒走過教堂，這是每個父親都渴求的事情。

但，還沒來得及嘆氣，小雨又說：「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好不好？」

他抬起頭，對上小雨那雙靈動的、滿是華彩的大眼睛，輕輕地點頭。小雨就笑了。

小雨走到鵝卵石小路上，宋修在身後快意地喊她：「小雨。」他用兩手攏成一個喇叭罩在嘴邊：「忘了告訴你，南莫林來了。」

「他在哪？」感覺聽不清，小雨急切地跑回去確認般地問：「他真的來了？他不是要照顧采萱嗎？」

「這個你就要去問他自己了。」宋修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