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懷孕了而已
從屏風外三人交談的話語中得知,那少年書生溫恆書乃是溫太醫的胞弟,溫太醫之所以將胞弟一塊帶進張府,是因為溫恆書一月前養了一條寵物蛇小金,小金病了。
小金病了,溫恆書三五不時的鬧騰他大哥溫恆焱,求他大哥給小金治病。溫恆焱是太醫,不是獸醫,一條幼蛇的病,他怎麼會治?當他被自己唯一的胞弟鬧得頭大之時,他的同門師弟兼同僚張明峴,派人下帖子要他上張府一敘,帖子上留言,說是有事相求。真是及時雨,他一接到帖子,立馬帶著自己的弟弟來到了張府。
溫恆焱指了指坐在近旁的弟弟,無奈道「師弟,你不知道,我被我這個不省心的弟弟鬧騰的煩不勝煩,你不給我下帖,過兩日我也會主動給你下帖請你幫忙。這小子年過十七,還一事無成,讓他學醫術他又說沒興趣,整日里和一幫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不務正業,人家公子哥兒是養鳥養狗,他養什麼不好養,非要養條蛇玩,不是胡鬧是什麼。」
溫恆焱的話雖是充滿了指責,但他雙眸中流露出的感情,充滿了寵溺與疼愛,還有那掩飾不住的濃郁的手足之情。
張明峴莞爾,對著溫恆書道「數年未見,恆書長這麼高了,不是師兄今兒個帶你來,走在路上我定是認不出你。你的小金可帶來?帶來的話我看看。」
他是家中的幺兒,平時里在家祖母娘親寵著護著,對於大哥的嘮叨根本就無關痛癢,今兒來張府,雖被大哥當著外人的面說了一通,但對於溫恆書而言,只是一時的難堪,再說了,大哥的師弟張明峴他小時候見過幾次,算不得外人。
聽得張明峴一問,他精神一振,連忙道「帶來了,寒林哥,你幫我看看,小金這是怎麼了,幾天不吃不喝不動...」說著,他從袖管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條長約二十厘米食指般粗渾身乏金的小蛇,雙手捧著遞到張明峴伸出的一隻手掌里。
說來也怪,那條宛若金繩般死物的小金蛇,一到張明峴攤開的手掌心,居然快速地盤起了身,仰起了橢圓形的蛇頭,絲絲吐著細小的蛇信子,擺出一副如臨大敵,隨時攻擊的架勢。
張明峴嗤的一笑,手腕一翻,兩根指頭便扣住了它的七寸,他的另一隻手,拇指食指將蛇頭上下一分,眼眸隨意的朝著蛇口內看了看,復又將蛇放在自己攤開的手掌心,兩指指腹輕輕地撫摸蛇身,那條小金蛇在他的撫摸下,緩緩蠕動自己的蛇身,將自己的蛇身纏到他豎起的大拇指上,仰首吐了兩下蛇信子便俯下蛇頭,乖巧盤繞於他的拇指上不動。
張明峴的兩指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蛇頭,對著溫恆書道「你這小金可不尋常,乃是金環蛇與黃金蟒蛇後裔雜交出的異種蛇,這種未成年的異種蛇天性溫順,卻極難養活,你若願意,這蛇我替你養上三月,三月後交還於你。」
張明峴剛才小露的一手,徹底鎮住了溫恆書。大哥說的沒錯,寒林哥不愧為一個玩蛇養蛇的行家。
寒林哥話里的意思,這蛇他再養下去,必死無疑。他替他養三個月,蛇養的大一點了,就不容易養死。
溫恆書稍一猶豫,點頭道「好,三個月就三個月,有勞寒林哥費心,小金我就交給寒林哥了。」
張明峴含笑不語,起身走到書房博物架那,從架子上取出一節黑撲撲的長形圓竹罐,他拔掉塞子,管口對準小金,嘴裡發出數下長短不一的嘶嘶聲,盤於他拇指上的小金便徐徐展開自己細長的金色蛇身,乖乖的游進竹罐里。
張明峴插上塞子,將竹罐放回博物架上,走到桌邊原位坐下。
溫恆焱為張明峴斟上一杯茶,道「師弟,本是你下帖說有事相請,我一來你府上,倒先是讓你解決了我弟寵物蛇小金的事兒。你要我幫你何事?直說無妨。」
張明峴眼眸一轉,轉到身側不遠處的琉璃屏風上,道「你我自幼相熟,又是同門師兄弟,你的弟弟恆書等於是我的弟弟,都不是外人,我就引你見一見我新納不久的良妾,五姨娘霍氏。她身子不適,請你為她你把脈診斷一下吧。青玉,出來。」最後一句話,他是對屏風內的霍青玉說的。
霍青玉心裡有點小糾結,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出去,出去見到溫恆書。
她暗嘆一聲,低低地應了一聲「是」,便出了屏風,朝著桌邊的三人走去。
距離張明峴三步處,她頓下身形,亭亭玉立,對著桌對面的兄弟二人,斂衽行禮,柔聲道「妾身霍氏見過溫太醫,見過溫公子。」
望著白裙粉衣,身段婉約,裊裊娉娉走來,立在他面前,猶如一朵芙蓉花般輕聲細語的秀麗少女,溫恆書瞪圓了眼,張大了嘴,差點跳起來,指著她鼻子怪叫一聲「你怎麼在這裡?」
他沒跳起來也沒叫起來,乃是他大哥溫恆焱發覺他呼吸聲有異喉中咯咯作響,不由偏頭看他,看到他一臉瞪目結舌魂不守舍的獃滯樣,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地咳了一聲,端起自己面前
的茶杯,立起身,身子微微一動,將自己胞弟失態的醜樣完全遮擋住,笑對張明峴道「今日我來的匆忙,什麼賀禮都未來得及帶,只能借花獻佛以茶代酒,恭喜師弟又得一房美妾。」
張明峴也立起身,端起近前的茶杯,與他碰了下杯,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邊說邊朝他做了請坐的手勢「師兄客氣,恭喜的話一會再說也不遲,請你先為她診脈一下吧。」
溫恆焱斜瞟了身旁的弟弟一眼,見他面色青紅交錯,眼神遊移,比之剛才不正常的失態狀好了些許,暗噓了一口氣,坐回原位,戲言道「師弟,我以為你下帖找我來是為了談公事。你的醫術並不低於我,沒料到你會把我當郎中使...」他說著,對身旁坐著的弟弟小聲說道「恆書,你去馬車上,將我的醫藥箱拿出交給張府的丫鬟,自個兒先坐車回家。」
溫恆書雙唇動了動,「哦」了一聲,起身離去之前,瞧了對面一眼,對面的女子在張明峴的攙扶下,低首坐於一方的空凳上,見到他投射來的目光,稍一抬眸,像是不認識他般的對他禮貌性的一笑,復又垂下眸子。
把個脈需要什麼醫藥箱啊?溫恆焱對於其弟溫恆書說的話,很明顯的,是推託之舉,意在遣走他。
這一點,張明峴不會點破,霍青玉更是當做不知,把自己當成一朵壁花,一塊布景。
溫恆書的離去,使得書房內奇異的安靜了片刻,直到鈴蘭拿著一隻漆紅木的藥箱進了書房。
張明峴喚來書房內侍候的兩個丫鬟,叫她們將桌上的茶點收拾去,一會重新上茶。
溫恆焱翻開醫藥箱,從藥箱內取出一個兩端雕著瑞獸祥禽的白玉脈枕,移到霍青玉的桌面前。
張明峴握著她手,將她的手腕放於脈枕上,小聲的道「勿動,一會就好。」
接著,鈴蘭在她的手腕上覆蓋上一層大紅色的紗帕,溫恆焱才將自己的三根手指搭在她的腕上開始把脈。
霍青玉低首,掩去眼底的嘲諷,這廝如此小心的惺惺作態,一點小病就請太醫診脈。旁人看來,以為她多受寵,亦是受寵,又如何,不過是個小小的姨娘罷了。
近距離接觸,這廝的同門師兄,溫恆焱,穿著一身象牙色的錦段長袍,腰束駝色寬綢絛帶,帶下掛著一塊漢白玉色的雙魚玉佩。他年約二十七八歲,相貌不俗,氣質溫潤爾雅,與其弟溫恆書的相貌,四五分相像。
張明峴與溫恆焱坐於一起,兩人身高都約在一米八上下,相貌也在伯仲之間,各有出彩之處,但是兩人的氣質卻是極其的迵異。
張明峴即使笑著,也能讓人感受到他身上輻射而出一種冷色調的陰暗氣息,溫恆焱不然,他即使一臉嚴肅的板著面孔,也能感到從他身上外放出一股猶如春日般暖色調的溫潤氣韻。
將他們兩人比作花,前者好比暗夜中妖異綻開的血色罌粟花,後者就好比凌晨中盛開的白色芍藥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好色,不是男性的專利,女性亦然。
霍青玉的一雙水眸,黑白分明,看人的目光,與這古朝代的女子自是不同,清澈無穢,坦然大方,對著面前這個與她親弟面容相似了四五分的年輕男子,她自是無一分的惡感。
她見他為她把脈了十秒鐘后,抬眸望她,臉上的表情難掩駭怪之色,心中一抖,神情大變的問道「溫太醫,我身體怎麼了?得了絕症不成?」
這個溫太醫的表情,彷彿前世,她拿了晚期癌症診斷書,給親人朋友看時,與他們乍然抬眸猛地瞧向她的表情一模一樣,藏著一抹難以置信的秫然。
張明峴溫恆焱兩人,都為她突然的問話聲搞得一愣,尤其是張明峴,展臂纜上她肩膀,安慰道「你沒病,你身體沒事。」
之後,他的臉轉向溫恆焱,語氣夾帶著緊張的問道「師兄,是不是滑脈?」
溫恆焱點首,笑著對霍青玉道「五姨娘勿憂心,你沒病,只是懷孕了而已。」
一聽沒病,霍青玉鬆了一口氣,喃喃道「沒病就好,只是懷孕了而已,懷孕了...懷孕...」什麼?懷孕??這時,她才回味過面前男子話里的意思。
剛松的一口氣立即被吊起,整個人彷彿彈簧般的從凳子上彈起,叫道「不可能!我怎麼會懷孕,我才進這張府一月未到。」
得到師兄的肯定答覆,張明峴一臉喜色的抱起她,「怎麼不可可能...」他的薄唇貼近她耳畔,聲線壓得極低的對她道「你忘了,七月十五中元節,我們在船上的那一晚...」
溫恆焱站起,道「恭喜五姨太,你身體沒事,是喜脈。你肚裡的孩子,月份尚淺,才足一月。」
一月?中元節的船上...那一次就有了?!是她的身體素質太強悍,還是張明峴這廝太有種,孩子居然是在鬼節那一晚上投胎到她的肚子里了。
他肚裡有張明峴這廝的孩子了?這消息太勁爆,一下子將她震住。
霍青玉雙腿一軟,倒在張明峴的懷中,過了數秒,她掙扎的站起,向鈴蘭伸出手,有氣無力的道「鈴蘭,扶我回玉青苑。」
「來人,備軟轎,送五姨娘回玉青苑。」張明峴對著書房外一聲喝。
侍候於一旁的鈴蘭,連忙一步上前,兩手穩穩地接過霍青玉伸向她的一隻手,將她攙扶住,喜不自禁的笑道「恭喜姨娘賀喜姨娘得了身孕,姨娘動作慢點,當心身子。」
張明峴親自送霍青玉出書房,上了軟轎,一再關照鈴蘭照顧好霍青玉和叮囑兩個抬轎子的婆子一路小心慢行,務必將五姨娘平安的送到西院。
兩個粗使婆子從未見過大少爺這樣在意一個妾室姨娘,心裡紛紛猜測著,大房后宅要變天了!
霍青玉走後,一個丫鬟重新上了茶點便在張明峴的揮手下告退,書房內唯剩下張明峴和溫恆焱師兄弟兩人。
溫恆焱也為張明峴高興著,他道「師弟,你自小與毒物為伴,日食毒草毒物增進功力苦修五毒神功。我師父曾有言,你修鍊的五毒神功過於霸道,不利於子嗣。哪想到,你這五姨娘...不瞞你說,我剛才摸了她的脈象,吃了一驚。與你體質相差無幾的女子,我可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不過...」
見到師兄臉上閃過一抹憂色,張明峴急聲問道「不過什麼?」
溫恆焱臉露一絲猶疑之色,欲言又止,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張明峴定了定神,稍一細想,不以為意的點明道「師兄是否想說,你摸她脈象,猜測她一月前曾小產過,損了些身體,時隔一月,再次有了身孕,再加上她未滿十六歲,年歲尚小,妊娠期間,務必要精心細養..."
溫恆焱大笑一聲,打斷他,道「師弟,你今日下帖請我來,只是為了確定你的診斷沒錯...哈哈,我看你是興奮地傻了,連自己的醫術都信不過。」
張明峴苦樂參半的道,「師兄說的沒錯,我是興奮的傻了,不敢相信自己摸到的脈象。不請你過來確診一下,我今晚甭想睡個安穩覺。」
溫恆焱啜了一口茶水,轉了話題,道「寒林,你我同屬太子麾下三暗衛之一,你接二連三的屢建奇功,那「東西」...」
張明峴對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下去,招來一個丫鬟,下令道,「我與溫太醫有事相商,任何人不得進書房一步!」
說完,他立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沉聲道「隨我進練功房,我再與你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