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行李箱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41 行李箱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顧之光想一出是一出,趙向晚卻非常冷靜。

湛萍是不是老妖婆?趙向晚並不能肯定。就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案件的確撲朔迷離。

如果是湛萍殺害或者藏匿了湛曉蘭,她為什麼去鞋店尋找?為什麼當賈俊楠找過來的時候報警?如果是演戲,演得如此逼真投入,那她一定是天生的冷血者。

如果湛萍不是兇手,說的都是真話,那湛曉蘭為什麼偷錢?為什麼在戀愛甜蜜期失蹤?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趙向晚看向賈俊楠:「門鎖有沒有被撬的痕迹?」

賈俊楠搖頭:「沒有。」

「家裡有沒有異常響動?」

「沒有。」

「除了錢,還有沒有其他東西不見了?」

一連串的問話下來,賈俊楠遲疑著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這些。當時太著急了,我一點也不相信她姑姑的話。派出所的同志說會去曉蘭的老家調查,看她是不是已經回家。」

趙向晚知道派出所的辦案流程。

成年人失蹤案調查,第一步是採集信息。

警方要求家屬提供失蹤者的基本信息,包括姓名、年齡、近照、口音,有什麼個體特徵及其數量、位置,如疤痕、痣、胎記等。並一步了解對方失蹤時的衣著情況,收集失蹤者的日常生活用品如牙刷、鞋襪等,採集父母、兄弟姐們等直系家屬的血樣。

第二步,家屬到報社、電台、電視台登尋人啟事。

第三步,公安機關走訪失蹤地點及周圍群眾,詢問當天有無異常情況。如果有目的地,則派人或發協查函去目的地的公安機關以求協助調查。目前dna技術剛剛開始起步,失蹤人口信息系統也還沒有建成,只能是將所有信息登記在案,並在公安系統內部發失蹤人員的協查通報。

趙向晚眉毛皺了起來:「成年人失蹤,查起來進度很慢,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警方力量有限,茫茫人海,一個成年人失蹤,如果沒有關鍵線索,耗時很長。

賈俊楠面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一開始,他以為湛曉蘭躲著他是因為自己求歡好,讓她不高興;

等了三天依然沒有聯繫,他心裡發慌,但依然覺得湛曉蘭是氣狠了不願意搭理他。

鞋店找過、湛萍家去過,直到派出所立了案,他這才真正意識到,湛曉蘭不是因為生氣、不是因為羞澀,她是真正的失蹤了。

失蹤,有無數種可能。

可能被人殺害,可能被人綁架,可能被人拐賣,可能被人……

賈俊楠不敢往下想,於是怯懦地逃避著事實,執著地認定湛萍在說謊,她編造謊言,目的是將斬斷他和曉蘭的戀情,逼著他們分手。

至少,湛曉蘭是安全的,是不是?

現在趙向晚逼著他面對事實,賈俊楠雙手似篩糠一般抖動起來,站在一旁的顧之光都不忍心看下去,拍著胸脯給他保證:「不要慌,我們一起調查,一定能找到湛曉蘭。」

賈俊楠緩緩站起身,努力控制著肌肉顫抖,咬著牙說:「事不宜遲,那,我們趕緊去調查!」

他是苦孩子出身,家中父母養活七個孩子、供他們上學已經竭盡全力,根本沒辦法給予更多的呵護與關愛。難得遇上溫柔善良的湛曉蘭,尊重他、關心他、對他實心實意地好,他是真心想和湛曉蘭白頭到老。

五個人從飯館走出來。

夜風如水,吹動趙向晚額前碎發,那雙漂亮的鳳眼裡,帶著一絲淡淡的疲憊。

因為周荊容一案,趙向晚已經連續奔波了兩天,只睡了四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提前結束、按時下班,沒想到梅清溪帶著顧家兄弟過來。先是趙晨陽過來鬧騰,後有賈俊楠加入,要說不累,那是假話。

梅清溪的目光停留在趙向晚的臉上,昏暗的路燈下,她那雙璀璨多彩的琥珀色眸子略顯黯淡,這讓他心中一緊。

梅清溪側過頭對趙向晚溫柔一笑:「向晚,快九點了,你先回宿舍休息吧,調查的事情就交給顧之光,明天中午給你宿舍打電話彙報情況。」

趙向晚點點頭,與他們揮手道別。

四月的夜風,帶著春的暖意。

接下來的兩天,趙向晚滿課,沒辦法外出,只能通過電話與顧之光、梅清溪保持聯繫。

梅清溪告訴她,他已經提出退親,但由於周荊、徐俊才正式批捕,趙青雲調離星市,雙方父母根本沒有精力理睬這件事。只能等梅清溪從深市回來之後,趙青雲與徐俊才見過面,退回當年訂親時交換的信物,這才算正式退親。

至於趙晨陽哭天搶地、死不肯放手、話里話外指責趙向晚插足這件事,梅清溪並沒有告訴趙向晚。在他看來,自己沒有將事情處理得盡善盡美,累得趙向晚被旁人誤會,是件非常丟臉的事。

趙向晚安靜傾聽,簡單送上幾句祝福。

話筒里傳來的清冷聲音,似玉石相擊。明明是最樸實常見的「一路順風、前程似錦」,落在梅清溪耳朵里卻覺得甜美無比。

趙向晚對梅清溪而言,是在那段有母親陪伴左右的溫馨時光里,最純真的童年好友。是在四面楚歌、無知彷徨的青春時光里,最亮眼的指路明燈。

在趙向晚看來,男兒有志四方,擺脫徐俊才、周荊容的控制,梅清溪會有更美好的前程。至於梅清溪那些深重的情感,趙向晚並不想有所回應。

這世間,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

聽多了人們的隱秘心聲,看多了世間分分合合,趙向晚覺得保持冷靜、遠離愛情,是最明智的做法。

顧之光今年也是大四,不過建築學專業是五年制,他暫時還沒到畢業的時候。這幾天接下賈俊楠的委託,積極開展調研,也有了一些進展。

「我進了湛萍家的院子,每一寸土地都查看過,沒有新開挖的痕迹,埋屍的可能性被排除。」

「湛萍堅稱家裡失竊,床頭櫃是她放貴重物品的地方,平時都不上鎖。七百塊錢有六張一百塊,十張十塊,整整齊齊放在一個牛皮紙信封。她還拿出存摺,取款時間五月十二日,這錢是她準備買洗衣機用的。」

「房門沒有被撬的痕迹,我繞著屋子走了一圈,發現窗戶都有鐵欄杆,沒辦法爬窗進屋,應該不是小偷入室盜竊。」

「派出所的同志工作很負責,已經往湛曉蘭老家那邊發了協查函,但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你放心,只要有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排除掉湛萍殺人埋屍院子的可能性,剩下的只有三種可能。

第一,湛曉蘭偷錢之後,捲款逃離湛萍家,繼而失蹤。

第二,湛曉蘭並沒有偷錢,與湛萍發生爭執后憤而離家,繼而失蹤。湛萍為了躲避責任,故意說丟了錢。

第三,熟人來到湛萍家,與進屋裡準備做飯的湛曉蘭產生爭執,傷害她,偷錢,並帶走她。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湛曉蘭都有危險。

趙向晚在市局整理案宗的時候,見過太多離奇失蹤案。可能路遇車禍,被司機拋屍山野;可能被人販子盯上,拐賣到深山;可能走路不小心,掉入下水道……

總之一句話,湛曉蘭一天沒有現身,那就得想辦法找。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周四上午滿課,第四節課結束,趙向晚和同學們一起抱著書走出教學樓。

顧之光和賈俊楠守在教學樓門口。一見到趙向晚,賈俊楠急急地奔過來,聲音嘶啞:「趙向晚,曉蘭沒有回老家!」

趙向晚停下腳步,重複著他的話:「沒有回老家?」

顧之光跟著跑來,表情很凝重:「是的,我們今天上午到派出所去了,公安同志告訴我們,湛曉蘭老家那邊派出所傳來消息,曉蘭並沒有回家,她父母、兄弟姐妹、親戚那邊都沒有見到她。」

賈俊楠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曉蘭在星市沒有別的親人,如果是被她姑姑趕走,只能回老家去。現在她老家根本沒有人,她能去哪裡?不會真的有什麼不測吧?」

看著眼前賈俊楠,他的面龐黝黑,個子矮小,雙手卻似蒲扇一般,骨節粗大,一看就是雙長年做農活的手。可是現在這雙手在顫抖,他的眼神充滿惶恐,為湛曉蘭的生死而擔憂。

走進刑偵領域,與受害者家屬打交道,趙向晚內心一陣酸澀。她也只是個學生,憑藉著讀心術能識別謊言,失蹤尋人並不擅長。

顧之光卻對趙向晚有莫名的信心。

湛曉蘭失蹤,公安幹警在有條不紊地按流程進行調查,但不知道為什麼,顧之光卻更相信趙向晚,直覺告訴他:有趙向晚參與,案件偵破有望。

顧之光說:「趙向晚,你今天下午沒有課,和我們一起去電信局宿舍區附近走訪一下吧?時間過去一周,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什麼線索都沒了。」

趙向晚沒有猶豫,點頭道:「好。」

匆忙吃過午飯,三個人一起來到湛萍家。

湛萍正在家午休。

電信局上午12:00下班,下午2:00上班,中間兩個小時湛萍總是回家吃飯、眯幾十分鐘午覺。平時都是湛曉蘭做好飯,但現在曉蘭不在,湛萍隨便對付著吃了點東西,便躺下睡覺。

聽到敲門聲,還沒來得及睡著的湛萍一肚子火。

打開門,看到賈俊楠那張討債鬼的臉,湛萍更是氣不打一處出,沒好氣地說:「你又來做什麼?」

賈俊楠苦著一張臉,哀求道:「請你再想一想,還有什麼漏掉的線索沒有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把曉蘭找到。」

湛萍每天雷打不動要午休,被人吵醒脾氣很不好:「該講的我都已經講給警察聽了,沒什麼可說的。誰知道曉蘭偷了錢跑哪裡去了,你自己找去,我要休息。」

賈俊楠雙手捏拳,牙齒咬得咯吱響:「曉蘭無緣無故在你家裡失蹤,警方給她老家發了協查函,反饋過來的消息說曉蘭根本沒有回去,她爸媽已經趕過來,你還有心情休息?」

湛萍聽到賈俊楠的指控,立馬就炸了:「什麼叫無緣無故在我家失蹤?分明是她年紀大了、心思靈泛了,偷了東西和人私奔!我沒找你算賬,你倒有臉來找我要人?我把她從山溝溝裡帶出來,供她吃、供她喝、供她住,難道還供出罪過來了?」

趙向晚站在賈俊楠身後,安靜傾聽著湛萍的心聲。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讓她不要談,不要談,她就是不聽!先前找了個在外面混社會的二流子,差點連娃娃都生下來了。就這樣了,也不曉得接受教訓。結婚?結個屁的婚,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湛曉蘭曾經談過一個男朋友?這個重要消息賈俊楠並沒有提及,不知道是他不知道,還是忘記提起。

趙向晚眸光微斂,認真審視眼前發脾氣的湛萍。四十多歲年齡,個子中等,體態豐滿,風韻猶存,眉心因為經常皺著留下一個深深的「川」字紋,讓她看上去帶著股凌厲的壓迫感。

賈俊楠繼續指控湛萍:「第一,曉蘭不是偷東西的人,你別污衊她。第二,曉蘭在你家住了幾年沒錯,但是她一日三餐、打掃衛生,冬天織圍巾、夏天煮綠豆湯,這不是回報?第三,我是曉蘭的男朋友,她在你家失蹤,難道我連追問的權利都沒有?曉蘭爸媽收到消息,馬上就會來星市,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跟他們交代!」

到底是理科生,思路清晰,一字一句,懟得湛萍啞口無言,氣恨恨地抬手將門一推,就要關上。

顧之光眼疾手快,右手一揮將門板頂住,不讓湛萍合上門:「湛女士,我們有事要問你,如果你不配合,那就讓警察上門來!」

這一周因為湛曉蘭失蹤,電信局宿舍樓里身穿制服的警察來了好幾趟,早就引得周圍人議論紛紛,湛萍不堪其擾,聽顧之光這一說,只得耐著性子站在門口,沒好氣地說:「有什麼要問的趕緊說,我下午還要上班。」

【一天到晚問問問,煩死了。我要是知道曉蘭這丫頭跑哪裡去了,不早就過去把她找回來了?姓賈的是個糊塗鬼,根本不了解曉蘭,還一天到晚說她玉潔冰清、完美無瑕。要不是我帶她去打過胎,連我都被她蒙在鼓裡。誰知道她是不是不想和他結婚,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還有臉一天到晚過來找我要人,要個屁!現在事情鬧大了,還在派出所立了案,我哥嫂要過來,可怎麼收場哦……】

打過胎?是誰的孩子?這又是一個新線索。

顧之光看一眼趙向晚,見她一直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將那些老調重彈的話再拿過來詢問一次。

「失蹤那天,湛曉蘭穿的是什麼衣服?」

「白色碎花尖領襯衫,黑色滌綸長褲,黑色布鞋。」

「除了錢,家裡是不是還有其他失竊的物品?湛曉蘭有沒有帶走衣服、鞋子、洗漱用品?」

這個問題,湛萍已經回答過無數遍:「她住西邊屋,衣服鞋襪什麼的都是她自己整理,我哪裡知道有沒有少東西?」

【曉蘭自從到鞋店打工,每個月工資加提成都有差不多一百塊錢,沒事就買些便宜衣服、化妝品回來,跟她說過無數遍,同樣的錢,少買點,買點上檔次的,偏偏不肯聽,屋裡放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鬼知道她帶走了什麼!】

農村孩子剛到城裡來,眼花繚亂的,手上一有錢,控制不住購買慾也正常。不過骨子裡的勤儉節約觀念卻揮之不去,所以湛曉蘭買上一堆廉價衣服、化妝品,的確有可能。

顧之光繼續問:「衣服、靴子什麼的少了你不知道,那洗漱用品有沒有少,你總知道吧?」

湛萍回答:「牙刷、牙膏、毛巾什麼的都在廁所里放著,她沒帶走。唉呀,這些東西又不值幾個錢,帶不帶都無所謂。」

顧之光追問:「洗漱用品沒有帶走,你怎麼就肯定她是離家出走?」

湛萍翻了一個白眼:「她偷了我的錢,難道還留在家裡等我罵?肯定是跑了!」

問到這裡,顧之光再次轉頭看向趙向晚。每次都是這樣,湛萍揪著湛曉蘭偷錢一事不放,對其他問題都避而不談。估計是擔心侄女失蹤自己要擔責,所以先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將責任推卸到曉蘭身上。

趙向晚走上前一步,輕聲問道:「如果曉蘭離家出走,總要帶些隨身物品,用什麼裝呢?她有沒有常用的包包?在不在家裡?」湛萍不知道少了什麼衣服、鞋子不要緊,既然她這麼篤定湛曉蘭是離家出走,那至少可以問清楚曉蘭提的是什麼袋子,有什麼特徵。

湛萍突然就卡了殼。

先前警察也詢問過類似問題,但當時她心裡執著地認定湛曉蘭偷了錢之後與男友私奔,因此隨口應付了幾句。

顧之光被趙向晚提醒,趕緊詢問:「是啊,你是湛曉蘭的姑姑,朝夕相處,總不能屋裡少了手提袋、皮箱什麼的也不知道吧?」

湛萍這幾天腦袋昏沉沉的,思緒有些混亂。陡然聽到趙向晚的問題,再聽到顧之光說到「皮箱」,突然間「啊」了一聲,急急奔向屋內。

兩分鐘之後,湛萍又跑回到門口,大聲道:「行李箱,放在大衣櫃頂上的那個藍色行李箱不見了!」

顧之光、賈俊楠異口同聲:「什麼樣的行李箱?」

湛萍:「去年她自己買的,一口差不多五十公分高的藍色行李箱,人造革,帶輪子,過年曉蘭回老家的時候就帶著這個行李箱上的火車。箱子大,平時沒怎麼用,就放在大衣櫃頂上,我根本沒有留意。」

賈俊楠也明白過來:「是,這行李箱是去年十月份,我陪她一起到華僑商場買的,三百二十塊錢,當時我有點捨不得,不過曉蘭說她在店裡見過幾個空姐都拖這樣的行李箱,羨慕得很,存了幾個月的錢一定要買一個。」

帶輪子的拉杆箱,目前在內地還是新事物,趙向晚也是第一次聽說。一個箱子三百二十塊,對她這個窮學生而言,實在是天價!

「什麼樣子的行李箱?能不能描述得再清楚一點?有沒有人看到?」如果是新鮮事物,那一定會引發眾人的好奇心,湛曉蘭拖著箱子走出小區,應該會有人留意到,也會被記住。

湛萍有點不耐煩:「不是說了嗎?人造革、藍色,五十公分高,就那種外國電影里有錢人上飛機時拖著的行李箱。小小年紀,一點也不務實,三百多塊錢!有這錢不會帶回去讓她爸媽起新屋?」

【箱子又大又笨,佔地方得很,平時放在大衣櫃頂上吃灰,我根本就沒有在意,還沒想到這口箱子這麼貴,真是折壽哦。她以為拖著口高檔行李箱,就成為有錢人了?真是可笑!】

顧之光也有些詫異。他家裡開建築公司,算是有錢的,但父母也沒有給他買這種拉杆箱。他第一次聽賈俊楠說起這口行李箱的價格,心裡犯起了嘀咕。

【一直以為湛曉蘭是那種勤勞樸實的女孩子,沒想到捨得花三個月工資買行李箱。她又不經常出差,何必呢?這種箱子我聽人提起過,好像1987年才在m國流行起來,是一個機長發明的,那些整天帶著行李飛來飛去的機師和空乘人員覺得這玩意兒不錯。在我們星市,估計也只能是專門賣進口商品的華僑商場有賣吧。】

賈俊楠聽到湛萍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激動起來:「窮人家的孩子,難道就不配擁有自己真心想要的東西?曉蘭喜歡,把工資攢下來買口行李箱,不偷不搶,有什麼問題嗎?你把她帶在身邊,只知道讓她聽話,讓她感恩,讓她孝順父母,讓她賺錢寄回家去。你有沒有真正去了解她?有沒有問過她喜歡什麼,她的夢想是什麼?」

湛萍被賈俊楠突如其來的質問唬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我,我管她吃管她住還不夠?女孩子嘛,能夠養活自己就不錯了,要什麼夢想!」

賈俊楠的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著,呼吸也變得粗重,眼睛瞪得溜圓,瞳孔開始放大,將他內心對湛萍的不滿、對世界的不滿盡情發泄出來。

「曉蘭難道是因為成績不好,才沒有上大學嗎?不!她明明很會讀書,可是因為家裡窮,因為媽媽生病需要錢,只得高中輟學到星市來打工賺錢。你知道她想考哪一所大學嗎?京都航天航空大學!

她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要當一名飛行員,在藍天翱翔。哪怕當不成飛行員,她也希望自己成為一名飛機設計師、飛機機師,看著自己設計的、製造的、維修的飛機在天空中飛翔。

就是因為這個夢想,所以當她看到空姐拖著的行李箱,才會那麼渴望。她那幾個月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攢夠錢,托關係找人換了外匯券,買下那口行李箱,怎麼就不行?難道她只配住在你這破屋子裡,每天從店裡趕天趕地往家跑,給你做一日三餐?你根本就不愛她,你只想控制她!」

賈俊楠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看著沒有什麼男子氣。但他此刻怒火中燒,眉眼間滿是控訴,令趙向晚動容。

湛萍沒有想到,因為一個行李箱,竟讓賈俊楠發這麼大的火。她氣焰頓消,嘟囔著解釋:「我,我也沒說什麼。她買了就買了吧,難道我還能把行李箱丟了?這不是你們在問行李箱的事情嗎?我就是照實回答。」

顧之光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先前忽視了這個細節。

他、湛萍、派出所的公安幹警,都將關注重點放在湛曉蘭失蹤那天的衣著、打扮,卻忽視了一件事:她離家出走時,有沒有帶行李箱?

現在湛萍發現藍色行李箱不見了,那在詢問周邊人群的時候,就應該將重點放在這個藍色人造革的拉杆箱上。

這麼一想,顧之光忽然就興奮起來,恨不得馬上出門找宿舍區附近人群詢問:五月十五號,星期五,下午五點半到六點,你們是否看到有人拖著一口藍色拉杆箱走出去?

趙向晚似乎聽到了他心中所想,對他和賈俊楠說:「你們去宿舍區周邊問問,看能不能找出新線索。」

顧之光猶豫了一下:「那你呢?」

趙向晚道:「我和湛女士說幾句話。」

顧之光看一眼湛萍,再看一眼趙向晚,思忖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這才拉上賈俊楠走出老宿舍樓。

湛萍看著趙向晚:「你要說什麼?」

眼前這個女孩是張陌生面孔,只有十幾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和自己當年剛從鄉下嫁到城裡來時一樣單純青澀,這讓湛萍多了一絲好感。

感覺到湛萍放鬆了警惕,趙向晚微笑道:「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趙向晚的笑容雖然淺淡,卻似微風吹過湖面,柔美而安寧。

湛萍點點頭:「進來吧。」

收起一身銳刺的湛萍,面色也柔和下來,比剛剛一臉提防時多了幾分和藹,能看得出來年青時曾經是個美人。

趙向晚坐在客廳洗髮,喝著湛萍遞過來的熱茶,輕輕啜了一口。她規規矩矩地坐著,捧茶的動作也恭敬有禮,這讓湛萍更增好感。

【這孩子倒是個有禮貌的,比賈俊楠那個鄉巴佬強多了。明明是他惹惱了曉蘭,這才害得她離家出走。現在倒是他倒打一耙,像跟我有仇一樣,臉紅脖子粗地質問、質問、質問。難道我自己的親侄女,我能害她?真是可笑!還偷偷跑到我院子里挖土,未必我能殺人埋屍不成?真是可笑!】

連著兩個「可笑」傳到腦海,趙向晚低頭喝了一口茶。茶水熱氣氤氳,在眼前形成一片薄薄的霧。

湛曉蘭失蹤案,更是一片迷霧。

湛萍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說謊,那到底是因為什麼,湛曉蘭會在不到半個小時內消失不見?

想到先前聽到的話,趙向晚抬起頭,審視著湛萍的面部表情:「湛曉蘭在與賈俊楠交往之前,有沒有談過其他男朋友?」

湛萍眼神有些躲閃,顯然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沒,沒有。曉蘭十七歲來到星市,現在才二十一歲,就談了賈俊楠這一個。」

趙向晚提高了音量:「現在每一個線索都非常重要,關係到能不能找到曉蘭。所以,請你不要隱瞞。」

湛萍斜著眼睛看了趙向晚一眼:「你別哄我,曉蘭出走和她前男友有什麼關係?」

趙向晚迅速反應:「所以,她有前男友。」

湛萍鼻翼微張,這代表猶豫。

趙向晚不讓她迴避問題:「家中失竊,房門卻沒有被撬的痕迹。可能是湛曉蘭偷拿,也有可能是旁人乾的。曉蘭失蹤,沒有帶走洗漱用品,家中少了一個五十多公分的大拉杆箱……這箱子能夠裝下一個身材苗條的成年人,你想過沒有?」

「什麼?你別嚇我!」湛萍被趙向晚的話驚住,陡然提高了音量,「她,她這麼大一個人,肯定是因為和賈俊楠吵架,所以離家出去散散心,過幾天就會回來,不會有什麼危險。」

趙向晚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人在哪裡?屍在哪裡?」

湛萍手腳開始止不住地哆嗦,明明是五月中旬,正是暖春時節,但她卻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一直衝到天靈蓋。

可以裝下人的行李箱……死要見屍……

「不,不會的。曉蘭只是偷了錢離家出走,一定是這樣的。」湛萍喃喃自語著。

趙向晚問:「屋裡沒有打鬥痕迹,說明進來的是熟人。湛曉蘭的前男友是誰?」

湛萍的心防已破,頹然坐倒,抬起手捂住臉,聲音被手掌蓋住,顯得悶悶的。

「曉蘭剛來星市的時候在一家飯館當服務員,很快就談了個朋友。曉蘭不知深淺,交往沒多久就失了身。後來懷孕了驚慌失措找我求助,我才知道這件事,真的是又氣又恨。早就跟她說過,不要相信男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她就是不聽!」

趙向晚沒有指責湛萍的言論。湛萍年近五十,早已形成她自己的價值觀,既然她覺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那何必駁斥?

「後來呢?」

「後來,後來曉蘭懷孕,那男的不願意承擔責任,提出分手,甩了她兩百塊錢叫她去落胎。我怕丟臉,陪她找了家診所做人流。萬幸她年青身體好,休息半個月差不多就養好了。只是,只是……」

湛萍「只是」了半天,終於說出實情:「只是曉蘭從此之後就有了心理陰影,不敢和男人親近。有人給她介紹過兩個對象,都只談了一個月不到就分了手。曉蘭和我說過,只要男的一抱她,她就噁心想吐。」

趙向晚終於明白湛曉蘭會有身體接觸恐懼症的原因。難怪湛曉蘭會在上周四和賈俊楠爭執,沒有按照約定時間和他打電話。估計是賈俊楠想要與她親密,把她嚇到,又不敢說出實情,只能先迴避幾天。

趙向晚看過湛曉蘭的照片,身段玲瓏,五官清秀,和瘦黑矮小的賈俊楠站在一塊,外型上並不般配。也許因為曾經吃過虧,所以沒有男子漢氣概的賈俊楠反而能給她安全感吧。

「她前男友叫什麼?」

「不知道,曉蘭只跟我說是開出租的司機。」

「有他照片嗎?」

「沒有。」

「見過他嗎?」

「沒有。」

「有什麼特徵?」

「我不知道。」

趙向晚點了點頭,還想再問,忽然聽到門口傳來顧之光的聲音:「趙向晚,趙向晚——」

趙向晚從椅中站起,走到門口。

顧之光額角滿是汗水,跑得氣喘吁吁,一邊跑一邊喊:「有消息,有消息。」

趙向晚示意他安靜下來,喘勻一口氣再說話。

「有人看到那口箱子!」

說完這句話,顧之光下腰,右手撐著大腿,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等到終於緩過勁來,這才直起腰,快速將剛剛詢問得到的消息說出來。

「從電信局宿舍區走出去,正對著一條大馬路,路口有個修鞋攤子。老闆在上周五傍晚看到過,有人拉著口藍色拉杆箱從他攤子前面經過。老闆說,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當時他正在給一雙紅色高跟鞋釘腳跟,真是一雙漂亮的真皮鞋,紅得正、紅得艷,釘上銅跟之後踩在地上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特別洋氣。」

湛萍在一旁急得不行,打斷他的話:「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趕緊往下說。」

顧之光說:「鞋攤老闆說,那口箱子的滾輪質量非常好,在地面滾動發出的聲音並不刺耳,是一種有節律的咔噠咔噠的聲音。這個聲音引起了老闆的注意,所以他特地抬起頭一看了一眼。

可能是職業習慣,他留意到箱子是人造革的,不是真皮,放得有點舊了,邊緣有些毛邊,顏色也開始起灰。輪子在水泥地面拖過發出的聲音不大,但看得出來箱子里應該裝了不少東西,聲音顯得很沉很悶。」

湛萍撲過來,急急地問:「是曉蘭嗎?」

顧之光面色有些發白:「不是!老闆說拖箱子的是個年青男人,個子挺高,很壯,留著長頭髮,看著痞里痞氣的。」

陌生男人拖著湛曉蘭的行李箱,從電信局宿舍樓走出去,這意味著什麼?

那個行李箱里,到底裝著什麼?

湛萍越想越怕,只覺得天旋地轉,伸出手扶住門框才穩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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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讀心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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