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葛家堡(二)
「噢!噢!」姚亞傑一邊高喊著,象個瘋子似的狂奔著,雙手狠狠地猛抓自己的頭髮,——「賊老天,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喂,兄弟!喂,姚亞傑!你到哪兒去?」一個聲音傳來。
那青年突然停了下來,環顧四周,看見姜維和陳念在一個酒樓里對桌而坐。
「喂,」姜維說,「你怎麼不過來呀?難道你和哥們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嗎?」
「尤其是當他們面前還放著滿滿一瓶酒的時候。」陳念接上一句。
姚亞傑帶著一種恍恍惚惚的眼神望著他們,什麼也沒說。
「他看上去不對勁,」陳念碰碰姜維的膝蓋說。
「別是我們弄錯了,王遠星得勝了吧?」
「唔,我們來問個明白吧,」姜維說著,就轉過身去對那青年說道,「喂,老姚,你拿定主意了嗎?」
姚亞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慢慢地走入涼棚,在那涼棚中,蔭涼似乎使他平靜了些,清爽的空氣使他那精疲力盡的身體重新振作了一些。
「哥哥們好!」他說道,「是你們叫我嗎?」說著他便重重地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象癱下來似的。
「我看你象個瘋子似的亂跑,就叫了你一聲,怕你去跳崖,」姜維大笑著說。
姚亞傑象是在呻吟似的嘆了一口氣,一下子伏在了桌子上,把臉埋在兩隻手掌里。
「咦,我說,姚亞傑,」姜維一開頭就戳到了對方痛處,這種小市民氣的人由於好奇心竟忘記了說話的技巧,「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啊,別是被哪個小娘子撅了吧。」說完便爆發出一陣粗魯的大笑。
「得了罷!」陳念說,「像他小夥子怎麼會在情場上吃敗仗呢。姜維,你別開他的玩笑了!」
「不,」姜維答道,「你只要聽聽他嘆息的聲音就知道了!哎,我說姚亞傑,把頭抬起來,跟我們說說,你這麼不做聲可不太好呀。」
「我很好,沒事」姚亞傑緊握雙拳,頭依然沒抬起來說。「啊!你看,陳念,」姜維對他的朋友使了個眼色,說道,「是這麼回事,現在在你眼前的姚亞傑,他是一個勇敢的葛家堡人,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勇士。他愛上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芳名叫樊雅琪,不幸得很,那位漂亮姑娘卻偏偏愛著另外一個軍戶,今天王千戶的隊伍到了——你該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了吧!」
「不,我不明白。」陳念說。
「可憐的姚亞傑,竟然被人家姑娘給拒絕了。」姜維補充說。
「是的,可這又怎麼樣?」姚亞傑猛地抬起頭來,眼睛直盯著姜維,象要找誰來出氣似的。「誰管得著樊雅琪?她愛跟誰跟誰,不是嗎?」
「哦!如果你偏要這麼說,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姜維說。「我以為你是個真正的葛家堡人呢,人家告訴我說,凡是葛家堡人是絕不會讓對手奪去一樣東西的。人家甚至還對我說,尤其是姚亞傑,他可是個快意恩仇的好漢子。」
姚亞傑凄然微笑了一下。
「可憐的人!」陳念說,他假裝感動得同情起這個青年來。「唉,你看,他沒料到王遠星會這樣突然地回來。他肯定以為王遠星死在戰場了,或碰巧移情別戀了!結果,還是這樣,確實令人難受。」
「唉,真的,但無論如何,」姜維一面說話,一面喝酒,這時酒勁已開始在發作了,——「不管怎麼說,這次王遠星回來可是交了好運了,受刺激的也不止老姚一個人吧,陳念?」
「你話倒是沒錯,不過我看他也要倒霉了。!」
「嗯,別提了,」姜維說,他給姚亞傑倒了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這已是他喝的也不知是第八杯還是第九杯了,而陳念始終只是抿一下酒杯而已。沒關係你就等著看他是怎樣娶那位可愛的樊雅琪吧,——他這次回來就是來辦這件事的。」
陳念這時以銳利的目光盯著那青年,姜維的話字字句句都融進了那青年的心裡。
「他們什麼時候成婚?」他問。
「還沒決定!」姚亞傑低聲地說。
「不過,快了,」姜維說,「這是肯定的,就象王遠星肯定就要當千戶一樣。呃,對不對。陳念?」
陳念被這個意外的攻擊吃了一驚,他轉身向姜維,細察他的臉部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在那張醉醉醺醺的臉上看到了嫉妒。
姜維哆嗦著的手把杯子送到嘴邊,咕咚一聲一飲而進。姚亞傑則把酒杯掉在了地上,杯子碎了。
「呃,呃,呃,」姜維舌頭髮硬的說。「葛家堡那邊,小山崗上那是什麼?姚亞傑!你的眼睛比我好使。我是看不清楚。你也知道酒是騙人的傢伙,但我敢說那是一對情人,正手挽手地在那兒並肩散步。他們肯定不知道我們能看見他們,你看,他們好像抱在一起了。」
陳念當然不會放過讓姚亞傑更加痛苦的機會。
「你認識他們嗎,姚兄弟?」他說。
「認識,」那青年低聲回答。「那是王遠星和我表妹!」
「啊!看那兒,喏!」姜維說,「人怎麼竟認不出他們呢!喂,王遠星,喂,美麗的姑娘!到這邊來,告訴我們,你們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因為姚亞傑先生就是不告訴我們!」
「你別嚷好嗎?」陳念故意阻止姜維,後者卻要說下去的樣子帶著醉鬼的拗性,已把頭探出了酒樓的窗戶。「做人要厚道!」
姚亞傑已被陳念挑逗得忍無可忍了,他象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忽地一下站了起來,好象憋足了一股勁要向他的敵人衝去似的。正在這時,樊雅琪帶著微笑優雅地抬起她那張可愛的臉,閃動著她那對明亮的眸子。一看到這對眼睛,姚亞傑就想起她曾發出的威脅,便又沉重地跌回了他的座位上了。陳念對這兩個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個在發酒瘋,另一個卻完全掉進了姑娘的網。
「我跟這個傻瓜打交道是搞不出什麼名堂來的,」他默默地自語道,「一個醉鬼,一個懦夫,憑什麼他一個丘八,可以娶到一位漂亮的姑娘,還提他做千戶,好一個春風得意,不過——」陳念的嘴邊浮起一個陰險的微笑——「不過我要是做點什麼。」他加上了一句。
「喂!」姜維繼續喊道,並用拳頭撐住桌子,抬起了半個身子——「喂,王遠星!你竟究是沒看見你的朋友呢,還是升了官不認識了?」
「不是的,姜大哥,」王遠星回答,「我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只是今天太高興了,快樂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呀,這倒是一種說法!」姜維說。「王千戶夫人!」
樊雅琪莊重地點頭示意說:「姜大哥,您別這樣,在葛家堡,人們說,還沒成婚的大姑娘,就用上夫家的名號,是會給她帶來惡運的。所以,請你還是叫我樊雅琪吧。」
「姜大哥喝的有點多了,」王遠星說,「他也是無心的。」
「那麼,就趕快舉行婚禮呀,王千戶。」陳念向那對年青人致意說。
「我也是想越快越好,陳念先生。今天先到我父親那兒把一切準備好,明天就舉行婚禮。我希望我的好朋友都能來,陳參軍可別不賞臉哦,還有你,姜維。」
「姚亞傑呢,」姜維說完便格格地笑了幾聲,「也請他去嗎?」
「我妻子的兄長也是我的兄長,」王遠星說。
姚亞傑張開嘴想說話,但話到嘴邊又止住了。
「今天準備,明天就成婚!你也太急了點吧,千戶!」
「陳參軍,」王遠星微笑著說,「我可還不是千戶呢。」
「對不起,」陳念回答,「我只不過是說你太匆忙了點。」
「我已經等不及了,陳參軍,況且我倆歲數也不小了,而且我之所以這麼著急,也不是只為了我自己,我還得去京城去一趟。」
「去京城?真的!你是第一次去那兒吧?」
「是的。」
「你去那兒有事嗎」?
「不是我的私事,是我義父的最後一次差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陳參軍,這是我應盡的義務,而且,我去只要不長的時間就夠了。」
「是,是,我知道,」陳念說,然後他又低聲對自己說,「到京城去,一定是去送俺答汗給他的信。這倒是個好主意唉,哼,王遠星,你可還不是千戶呢。」於是他又轉向那正要離去的王遠星大聲喊到。「一路順風!」
「謝謝。」王遠星友好地點一下頭說。於是這對情人便又平靜而又歡喜地繼續走他們的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