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展示下
沒等天黑,宮中就走出了一行便服,上到當朝皇帝,下到朝堂大員,無視寒風小雪,駕著馬車前往京運碼頭。
中間的車輛中,燁皇雙手在小火爐上翻轉,嘴裡輕語道:「河口工業實乃令人驚嘆,國師覺得如何?」
柳棄衣知道陛下問的不是這工業厲不厲害的問題,於是回道:「此中玄機,還需一見。」
「那就有勞國師了!」
燁皇話鋒一轉,又道:「若蒸汽船真能像余卿家所言,朝廷就不得不介入了!」
「只是蒸汽船嗎?」柳棄衣笑問。
「當然起重機也重要,不過朕覺得還是蒸汽船更勝一籌。」
柳棄衣搖頭:「陛下似乎忘了,余案使最初的奏摺嗎!」
「嗯?」燁皇想了想,恍然道:「險些誤了輕重,實乃因為看到起重機就以為只是修城築樓所需,余卿家可是希望朕用以開採礦石!若鐵石不加產,何來蒸汽船啊!」
柳棄衣道:「起重機用處繁多,修城築樓目前反而是最不急的,礦石搬運,碼頭裝卸才是重中之重,加之工器監所制火雷又提升了礦石開採,配以蒸汽船簡直如虎添翼!只是……」
「你擔心工器監別有動作!」
「是的陛下!」
燁皇笑道:「工器監的手,伸不到河口。」
柳棄衣一笑。
有了燁皇這句話,工器監再眼紅也沒用了。
但他轉念一想,還是提議:「堵不如疏,余案使不是說河口有學堂教工農學問的嗎,陛下可安排一些學子到河口學習。」
「嗯,只是從哪裡調好呢?」
「工學就讓工器監生員去,農學就讓工部生員去。」
「這……」
燁皇有些猶豫,工部生員還好,科舉落榜的生員太多,且來自五湖四海,安排一批過去不難,但工器監的生員不同,他們都是工器監里的官吏子嗣啊!
「陛下,這批人還非他們不可,一來他們自幼耳濡目染,學來不難,二來,也能制衡一下河口工學!」
燁皇笑道:「只怕他們要鬧翻天!」
那群小子,在京師確實算不上什麼,個個乖巧得很,但出了京師,必然個個眼高於頂,尋常府令都不敢得罪,更何況村裡學堂。
「陛下何不如給予河口一定權能!」
「不行。」
燁皇一聽就搖頭道:「這河口可是孫家的地,再賦予權能,其餘州侯少不得又來鬧了。」
柳棄衣笑道:「非給孫家,據我所知,河口裡正並非孫家人,乃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
「一小子?」
柳棄衣點頭:「一小子,不滿十五的少年郎。」
「這不是胡鬧嗎!」燁皇當即搖頭。
「非是胡鬧,此子聽聞不簡單,哦,那莫廣柱正是他爹!」
「啊?」
燁皇錯愕。
柳棄衣繼續道:「他叫莫杵榆,前段時間瘋癲一陣,后得高人指點開悟,跟高人習得一生廚藝,孫家二房十六子,孫乾平便是想巴結其背後高人才給了莫杵榆諸多好處,包括里正一職,此後河口才翻天覆地!」
「你何時調查的?」燁皇有些意外問。
「自陛下賞我懷錶后,我便命奉天衛留意河口動向了。」
燁皇請柳棄衣當國師時,就許諾了他調動奉天衛的權力,而別人要想調動還得經過他。
「那蒸汽船和起重機你豈不是早知道?」燁皇沒好氣道。
柳棄衣苦笑:「臣並非時刻關注,直至余案使上書表明此事,我才回家翻看密信,也只是知其有,不知其功。」
「莫杵榆背後高人呢?」燁皇追問。
柳棄衣搖頭:「不知,奉天衛一直沒查到,聽聞早已離去,不過明裡暗裡有好些人應該是那高人弟子,如傳授工農學的陸相心、農蘆澤、朱天蓬等人。」
「暗裡呢?」燁皇皺眉問。
柳棄衣笑道:「陛下無需多慮,這暗裡只是我戲稱,且只有一位,正是三國演義作者羅貫中。」
燁皇一呆,隨後狂喜問:「這麼說羅貫中就在河口?」
這三國演義燁皇看了,自得書起就是愛不釋卷,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工作狂的他連奏摺都懶得看了,直至把全書通讀三遍才從沉迷中拔出來!
柳棄衣有些意外的看著燁皇,想了想道:「應該在,只是奉天衛從不見過此人,怕是見著了也不知是他。」
燁皇嘆息:「唉,羅先生大才啊,只可惜他比卧龍先生還難尋!」
感慨一番后,燁皇又打聽這些奇人異士背後的高人。
雖然柳棄衣剛才就說不知,但柳棄衣熟知天下各門,燁皇讓他從這弟子身上分析,反推高人出自何門何派。
柳棄衣卻搖頭道:「臣目前也推不出,還需一觀。」
河口這些奇人雖然涉獵單一,但合起來是廣闊無邊。
別說一個師父,就是一個門派也絕沒有如此廣的學問。
燁皇沒有糾結,轉而拉回話題問:「你想我放權莫杵榆,就為試一試他身後高人!」
柳棄衣搖頭:「此人之能絕不在我之下,如為權何不找陛下。」
燁皇肅穆道:「若為天下呢!」
柳棄衣一笑:「天下大亂非一人之禍,天下一統非一人之功,小小河口,不論怎麼變,還能與陛下爭鋒不成,不過陛下也確實猜對一半,高人是否為天下不好說,那莫杵榆確有這心!」
「這麼說?」燁皇追問。
「奉天衛調查到,他得高人的廚藝傳承不久,家裡剛剛有起色,就遭遇了每年一季的修河,他家雖無礙,然,目睹了好些人因疲而傷,因勞而亡,他還救了不少傷者,請大夫抓藥都是他掏錢,還有一人就累死他懷中,至此以後,河口才正式的改變!」
愛民如子遭人忌,特別是皇室。
但這又不是亂世,吏部上奏愛民如子的官吏多了去了,得看以什麼名義。
莫杵榆如果行的是什麼教派的名義,奉天衛早就上報了。
沒報就說明他用的不是朝廷,就是孫家。
而孫家哪敢用自家名義,當然是歸功於朝廷了,不然奉天衛也早上報了。
然而讓燁皇沒想到,莫杵榆根本不用名義!
隨著國師的講述,他才發現莫杵榆此子用的是交易!
你來工作我給錢,你沒住處我租借,不曾贈予,而且大頭都是孫家賺了去,莫杵榆只是經營他的小店,而河口各項賦稅皆由什麼村政所統一籌辦,且很多作坊都是由村政所參與建設的,跟坊主分成。
「我倒是忽視了這一點,河口如此大刀闊斧,為何不見賦稅增長?」
柳棄衣道:「漲了,只是上供給京師的依然是普通賦稅,而因河口人都是附近州縣人士,從賦稅上看當然沒有多少變化,不過,余案使下了批文後,上月末就獲鐵稅萬貫,明年應該更多,另外水路關稅也會增長,因為前往河口的船隻也會越來越多,只是有心人也早已看準了這一點,如用去年關稅當今年來報,每一關至少獲利千貫,明年則至少萬貫!」
燁皇聽后臉一沉道:「很久沒治貪腐了!」
柳棄衣苦笑,明明去年才治!
且在治了后,賦稅果然增多,這才敢對漠南動兵。
只是殤國精明,居然把物質北遷,導致他們無功而返。
終於抵達碼頭,而蒸汽船已經待命。
饒是天色將黑,碼頭附近也聚集了許多人。
實在是那蒸汽船太過獨特,雖然靠岸后就不動了,但耐不住問詢趕來一睹風采的閑人。
沒等燁皇等人來,喬裝的侍衛們就早早騰出一個空間,迎燁皇進入。
他們所佔位子能很好觀望碼頭和大片河面。
「老爺!」一襲便服的大將軍童夔,慚愧的向燁皇作揖。
他先前雖也在皇宮,但因雲北戰事無功而返,心情欠佳,並沒有注意宣德門外的情況,徑直就回府思考了。
只是沒多久,又收到陛下召見,不過卻不是入宮,而是來此。
「無需多禮,讓你來,是看眼下之船,對你有何助力。」
「船?」童夔望去,到處是船。
廣闊的碼頭停了大大小小几十艘船,也不知陛下讓他看的是哪一艘,還是全部?
是要改成戰船嗎?
但又不是攻打越國,而且要改也不該改這條河的船上,這裡要行到大江也太遠了吧。
就在他遲疑要不要聞時,突然一聲嗡鳴炸起,嚇得童夔下意識就擋在了燁皇面前。
饒是經歷過起重機鳴叫的侍衛,也都是炸毛般戒備起來。
因為其聲浪遠勝於起重機,不少靠近的人甚至能感覺到一股音浪衝擊到他們身上,激起一陣雞皮。
「驚慌什麼,看好了。」
燁皇其實也頭皮發麻了一陣,只是面不改色罷了。
眾人隨後便見,蒸汽船緩緩起步,開始很慢,但隨著遠離碼頭和附近船隻后,速度開始飆升,很快就能在寬闊的河面上來回飛馳,尋常船隻很難轉身,風勢不好甚至要收帆,人力划槳調轉船身。
蒸汽船不用,只是稍微降個速,就輕輕鬆鬆的調轉船頭,然後再提速飛馳,一路乘風破浪,好似一頭大魚在水面游移!
圍觀眾人目瞪口呆一陣后,嘩然聲突然炸起。
驚嘆和尖叫般的喧鬧聲中,燁皇仍面不改色道:「如何?」
「這……」童夔想了半響,才回道:「老將不知何以言對!」
他確實不知敢如何形容。
此船必有大用,但……對雲北戰局沒用啊!
河套是有河,可以直通殤國老巢豐州。
問題是,這是黃河啊,水能通船卻未必啊,特別那一道坎,現世著名的五A級景區,壺口瀑布!
一般船只能到附近改陸運。
另外黃河行船兇險繁多,因水渾濁,不知水深,沒有經驗老到的船夫帶路,很容易擱淺或撞暗石。
「北邊之事你別參與了,想想南邊。」
燁皇此言一出,童夔渾身一震!
燁皇又道:「回頭找幾個人,到河口進學。」
孫光進聞言一喜,正要提議他來安排,卻見國師柳棄衣先道:「大將軍將人交給我,我自有安排。」
孫光進皺眉。
那可是他孫家地界,這柳棄衣要幹什麼?
他一琢磨又覺不對,柳棄衣不是貪圖權力的人,何況他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太子都尊敬有加,深怕得罪。
這一看來,不是他要安排人去河口,而是陛下有意讓他接手此事!
「陛下果然要打蒸汽器械的主意,只怕不單是軍中會派人,個學府生員只怕也會安排過去,我孫家當如何應對呢?」
而回過神來的童夔,內心不由竊喜。
雲北戰事緊急,反觀南方短時間打不起來,他好像被貶了,但前提是沒有這船!
有了這船意義就不同了!
陛下要以此布局,奇襲越國啊!
越國就算知道也無能為力,因為這樣的船,對方要怎麼打啊?
追追不上,逃更逃不了,再借夜色,突然過江登入怎麼防?
只怕那些船隻還沒離開碼頭,蒸汽船就已經把人送到對岸了。
這要奇襲水寨絕對無往不利,他們也不用硬碰,拿下水寨后搶得走的搶,搶不走的燒,如此每佔領一處水寨,越國就等於失去數十上百的戰船。
只要布置得當,百艘蒸汽船必能制霸大江流域!
那麼距離攻打越國的時間,還遠嗎?
三年,不,很可能兩年,這一仗就開打了!
念及此,童夔抱拳道:「陛……老爺,老朽也想去見證一番!」
「許。」
燁皇說完,讓余令馳把蒸汽船召回,他等會要想上去體驗一番!
不僅他,在場中人都是如此渴望著,然而也只有燁皇一行人才能有資格。
召回蒸汽船用的是旗語,負責旗語的是余令馳安排的人,船上岸上都有。
當蒸汽船又回到岸邊,立刻有喬裝侍衛撥開人群,恭迎燁皇等人上船。
此刻天色已黑,圍觀群眾哪能知道這群人是燁國頂尖的權貴,只當是與這船主有關的商賈。
從蒸汽船旗幡上的「河口造船廠」五字來看,明顯是河口旗號,而這河口是什麼地方,京師很多人已經不陌生,畢竟河口商品京師也有很多,如縫紉機,每一台上就印了河口楊氏工廠的字眼。
這還是老款了,新款的縫紉機有楊仝學賈亥,找畫家設計的楊氏輕械廠商標,再請鋼廠的人做成滾筒模具,壓印出的商標銅片別提多好看了。
在船上體驗與在岸上觀望的感覺,區別巨大!
特別是蒸汽船全速前進時,凌冽的寒風也無法冷卻他們激動的熱情,都聚在甲板上,望著那些全力划槳,卻依然顯得龜速的商船哈哈大笑。
「陛下,此速只怕箭矢都難跟上!」
燁皇笑道:「誇張了,跟還是跟的上的,射不射得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箭矢速度自然勝於蒸汽船,但瞄準很難,只能預判,而戰爭不是狩獵,不是你想射就射,要聽號令齊射,這就考驗到將領的預判了,還不是單方面的,而是雙方,己方將領深知對方戰術,對方卻不知己方船速的可怕,己方將領若了這點戰機都無法把握,讓龜速戰船給滅了,那燁皇就要考慮該不該誅他九族了!
畢竟除了叛國,燁皇實在想不出怎麼輸?
你就是想包圍都不可能,一轉眼就能衝出去,怎麼圍?
真當水面如山巒,能藏船啊?
至於大霧天,不打就是,優勢這麼多,除了叛國賊子,誰會傻到讓轟轟叫的蒸汽船大霧天出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