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先跟上再說
此後幾天,莫廣柱等人就忙著在宣德門裡鋪鐵軌,用以移動起重機,其用途自然是修補城牆,若有敵軍攻來,還可以吊運沉重的防備石木。
另一邊的操作員也沒幹等,燁皇安排了一些後生來跟他學習起重機的操作。
操作員不僅手把手教,還附贈繁體版操作手冊和注意事項等說明書。
「六殿下,六殿下!哎呀你小心啊六殿下……」
一個太監在起重機旁急得跳腳驚呼。
起重機上的一個少年則哈哈大笑,完全不管太監的提醒,幾根操作桿推拉不停。
就見那起重鋼架如大象鼻子上下左右的擺動。
「好玩,好玩,這可比騎馬有意思多了!」
旁邊的河口操作員臉色有些黑,但卻不敢訓斥,只能好言相勸道:「殿下如此玩,會折了起重機壽命!」
「折了就折了,你再搬一台過來就行了嘛。」
操作員黑臉。
好在這時候太子走過來,訓斥道:「六弟需要胡鬧,還不下來。」
六皇子見是大哥來了,不免撇撇嘴,放開操作桿跳下起重機,無精打采問:「找臣弟什麼事啊大哥?」
太子把六皇子拉到一邊,低聲道:「父皇正選拔人才去河口進修,你要不要去?」
「河口?什麼地方啊?聽都沒聽過,不去。」
太子苦笑,道:「這起重機就是河口打造的,也只有那裡的匠人才會做,聽說不僅有起重機,還有許多京里可沒有的稀奇事物!」
「啊!」
六皇子驚訝道:「這東西不是工器監或工部造的?」
「慚愧。」太子搖頭。
「那多遠啊?」六皇子追問。
「在魯西五丈河口,尋常船隻一天可到,蒸汽船嘛半天不用!」
「就是父皇和大哥你們那夜乘的快船!」
「對。」
「我去!」
太子笑道:「我只是提議,能否去還得看父皇的意思。」
「我這便去找父皇。」六皇子說完,風風火火的往宮殿跑,還沒喘順氣的伺候太監只得喘著粗氣跟上。
燁皇正在御書房批閱奏章,得知六子求見,先是一愣,隨後道:「讓他進來。」
「參見父皇。」六皇子行了一禮后,忙不迭的緊跟道:「我要去河口。」
「你去幹什麼,玩!」燁皇笑道。
「額……進修。」
人六皇子只是貪玩,又不傻,真要說去玩不僅去不了,還准被罵。
燁皇知道他就是去玩的,於是道:「不是不可,但你需隱姓埋名,嗯……就叫袁士簡。」
「額……這不還是我的姓名嗎。」六皇子撓頭道。
「士是士農工商的士,非你解釋之釋,簡乃簡單之簡,非你儉省之儉。」
「行吧,能去就好。」
「朕還沒說條件。」
「啊?父皇有啥條件快說。」
燁皇有些黑臉,忍住火氣道:「我還要安排兩人跟你過去,主要護你周全,另外防你鬧事,他們有權關你禁閉。」
「這……好吧。」
六皇子心想先過去再說,到了外面,這兩人還真敢管他不成!
然而他真沒想到,這兩人不論誰,還真敢管!
一個是奉天衛二把手,玄罡強者章珪瑞。
另一個更了不得,國師,柳棄衣!
「要命啊!真是要命啊!」
六皇子後悔得腸子都黑了。
然而現在由不得他耍脾氣了。
太子得知后,比六皇子還鬱悶!
他讓六弟過去自是有圖謀的,等六弟得到父皇准諾后,他就能安排人在六弟身邊去河口一探究竟了。
卻沒成想,讓父皇截了胡!
他明明有更多名義安排國師去的,非要截了他的道。
這麼看來,父皇是有意隱藏河口了!
太子猜的不錯。
自下了蒸汽船回來,燁皇就和國師密議此事。
原來他們想的是讓莫杵榆掌權,以此制衡孫家,然後逐步把河口從孫家剝離出來,正式由朝廷管制。
但後來發現這樣不行,一來有些得罪人,一個孫家皇室不在乎,但孫家代表的是地方豪強,得罪一個就等於得罪一群。
二來,河口究竟是個啥情況他們還蒙在鼓裡,冒然敕封不明智,因此還是先等柳棄衣過去一探究竟再行安排。
計劃還是原先的計劃,但怎麼實施,就看河口的水有多深了!
歷時五天,鐵軌鋪完,但工程沒完,只是鐵軌沒了。
宣德門內的城牆可不短,而他們帶來的鐵軌只有十丈,也就是三十米。
這用來布置碼頭夠了,再長一台起重機也用不上,需要另設幾台,但這是后話,當下怎麼安排需要朝廷派工部的人與他們協商,再就是價格的制訂!
這個莫廣柱就無法拿定主意了,只能請他們去河口商討,或等河口的人來。
因為朝廷要安排人過去進修,於是工部就只能跟過去了。
還往日,哪有京官到地方上談合作的?
就這一次,往後讓河口管事自己來。
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合作是不斷,但不是河口管事的過來,而是他們孜孜不倦的往河口跑,直至工部在河口的辦事處成立,這才解放了他們的老腿。
一船人乘坐蒸汽船,果然不用半天就抵達了河口。
孫大管事一如既往的親自迎接,帶官吏和生員們直奔仙膳坊。
「仙膳坊,嚯,好大口氣。」六皇子鄙夷道。
繼而這廝很快就一改傲氣,胡吃海塞的嘟囔道:「別吃,別吃,你們都別吃,都是我的,嗚……宮裡廚子都是酒囊飯袋嗎?怎麼連個地方小廚子也比不上……」
飯桌上的人雖然都認識他,但卻沒幾個聽他的,再說,這一桌美食,吃得完嗎你?
反正回頭就說,我們可是為了六殿下您不被撐死,才勉為其難的幫你吃的。
他們還是低估了六皇子的食量,半隻燒雞,一個肘子,一盤爆炒腰花,一斤羊肉下嘴后,還叫道:「再來兩斤羊肉。」
眾人無語。
暗想:「這就是無竭嗎?吃個飯都跟無底洞似的。」
而此刻,仙膳坊忙碌的廚房裡。
莫杵榆一邊做菜,一邊指揮,是兩不耽誤。
眼下廚房又多了兩個廚師,都是老魏帶來的人,但不是穿越者,是從燕州逃難來的,以前就在燕州給達官貴人做廚子,一個青年,一個中年,廚藝基礎都不錯,也因此,逃難到鄆城小店做廚子時,被山寨的人看上,準備掠上山寨呢,被得知消息的老魏捷足先登了。
這也是莫杵榆托他幫的忙。
本地實在是沒有!
包括巨野縣城,不然花公子當初何必每天二三十里路的來回跑。
去年就有人學榆哥做魚湯麵了,花公子嘗后就一個評價,連榆哥這裡的洗碗水都不如!
究竟什麼口味莫杵榆也不清楚,他就沒離開過河口。
他現在又沒精力帶學徒,光教莠兒他們就夠他忙得了,自然招有經驗的,廚藝越高越好。
新來的兩人都不錯,很多簡單的菜演示一遍他們就能做出來,特別是中年廚師,還熬了一手好湯,小炒火候掌握得也不錯,就是用料不夠精。
這簡單,以前他沒接觸過後世烹飪技法,有榆哥帶,一教就會。
他也沒指望兩人能幹多久,剛來時榆哥就告訴他們,兩年期滿,隨便他們在河口開店,離開也行。
起初兩人不以為然,但因為初來駕到,又是逃難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畢竟榆哥太小了,可見識了榆哥手藝后,還離開個鎚子啊!
才兩年,能學到啥?
確實在榆哥這裡,學精一道菜就能吃一輩子。
但人往高處走啊!不單是怎麼做菜,還有調料的製作,佐料的搭配,甚至食材的養殖和種植,只要一個跟不上,就不可能達到榆哥這種境界。
他們由北至南,走了不少地方,吃過不少所謂的美食,但只有河口是讓他們難以離開的地方!
仙膳坊已經把吃,變成了一門藝術。
從食材開始到色香味的無限追求,有太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兩年,呵,二十年差不多!
又可嘆,為何不是少年到此!
即便加了兩人,仙膳坊也難滿足河口了,主要還是外商越來越多,已經需要提前預定了。
這還是莫杵榆把大鍋飯交出去后的情況,現在已經有四個食堂負責大鍋飯的烹飪,滿足河口工人的三餐。
外商如果不是有急事,是很少去食堂的。
很多外商親自跑河口,就為了仙膳坊這一頓,不然安排個管事負責,簽訂契約,由河口商隊負責給他們供貨,比他們親自找人運輸更便宜,只是時間稍微長點,不過多提前點也能銜接好。
奈何外面沒有仙膳坊啊!
大家本可忍受黑夜,怎奈見識過了陽光!
就如工部的官吏,來河口才兩天,搞定了各項事宜后,剛剛回到京師,正好到了午飯時間,便在碼頭就近找了一家酒樓,就嘗了一口,一個個是叫苦不迭!
莫杵榆可顧不上這些人,通過兩天觀察,他們多多少少掌握了那些生員的信息。
「神闕啊!我們這樣交談,不會被對方察覺嗎?」林季問。
張三爺翹著腿道:「神闕也是要開才能洞曉周遭,眼下他還沒開。」
「你咋知道?」林季好奇問。
三爺一笑:「感覺。」
林季無語。
陸老師問:「那他什麼時候開,又是怎樣的感覺?」
他是擔心被對方監聽,總不可能時刻讓三爺跟著他們吧。
「不會開。」三爺笑道:「這人很謹慎,應該是猜測河口有神闕,比如老神仙,在不清楚老神仙實力如何前,不敢用神闕窺探我們虛實,只會親自找你們閑聊。」
「這也需要小心啊!」陸老師可是在暗地裡搞了小灶!
雖然目前學生只有六人,但畢竟他們都還很年輕,萬一對方找到他們,三兩句把社會主義套出來了,河口就完了!
「你們走動盡量少點。」莫杵榆叮囑道。
陸老師點頭。
三爺道:「少沒用,用書信吧,建郵局就行。」
眾人一愣,旋即都覺得這個辦法好。
一來郵局是必要的,二來對方不可能插手進來,每一封信都要查閱一遍,那不把錢當回事了!
這人力和時間不都是錢嗎,河口體量是小,但外地人多啊,工人需要寄信給家裡,外商也需要書信傳遞消息,外地的信件也會源源不斷的湧入河口,每封信都要檢查的工作量,何其恐怖。
再說,他們能編製一套暗語!
對未來出去開展工作也是必要的。
就此事討論了小半個時辰,眾人才散會。
對於生員的安排,他們不用干涉,由大管事親自伺候。
這幫人顯然得到了命令,雖然鄉下環境不好,但還是很乖巧的服從了,連六皇子都沒有意義。
可是京師賦予的傲氣,始終沒法抹去,這不,第一堂課他們就炸了!
「什麼意思?還必須學你們這種難看的簡體字?」
「這那是字啊,毫無優美可言。」
「簡體字好像是那些大字認不得幾個的商賈掌柜用的吧,我等又不是來這裡學經商,強迫我等就是有辱斯文了!」
「還得從左往右橫著寫,這……多此一舉嘛!」
給他們上課的不是陸老師,也不是小農、林季和大白,特別是後面三人,白天哪有這時間,也就晚上教一教,減輕陸老師的壓力。
所以這代課之人,只能請出經驗豐富的三爺了!
對於這二十來個暴躁的生員,張三爺神色淡淡道:「近來。」
「見過張老先生。」一個本地學生規規矩矩的進入教室。
三爺命他到空位坐下,拿出紙筆,隨後道:「學工科不是不能用繁體,只要諸位能跟得上接下來的授課速度,老夫沒異議。」
「什麼意思?」一名生員問。
「老夫講課很快,諸位最好能過目不忘,否則只要學會做筆記,回去反覆研習,但還有一個前提,需要經過第一次考核,考核內容就是抄寫,老夫在黑板寫一篇文,你們抄錄,能跟得上老夫者,老夫用繁體親自教導,否則還請諸位用心學好簡體,不然只能請回了,因為留下也沒用。」
「好狂妄!」
「就是,老先生,我並非不是不尊重你,只是……」
這生員剛說到這,就見三爺轉身就拿起粉筆,飛快在黑板上寫起來。
一出手,就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滕王閣序!
生員們先是一愣,然後趕忙磨墨。
不是學校沒給他們準備紙筆,只是他們不屑一顧,用的都是自己帶來的文房四寶。
「雄州霧列,俊采星馳,這……」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神了!絕了!」
抄著抄著,有些生員就沒法下筆了,被黑板上景秀文章震驚的無以復加。
不僅文章優美,字也是絕妙!
不過終究還是繁體嘛,跟簡體毫無關係。
可當黑板上寫滿字時,眾人還以為結束了,沒能欣賞多久,那賞心悅目的上半文章被一黑板擦輕描淡寫的抹去一片!
「暴殄天物啊!」一名生員咬牙切齒!
其餘人也是暗道可惜。
他們還沒意識到,他們要幹什麼!
當張三爺擦完黑板,拿起粉筆再次落於黑板時,眾人才反應過來!
他們是要抄錄的啊,可之前的已經被抹去了!
怎麼辦?
一些記憶好的生員,立刻是筆走龍蛇,將記憶中的駢文默寫出來。
即使真有幾個記憶超凡的傢伙,也耐不住張三爺的落筆神速。
當最後一句「檻外長江空自流」寫完,張三爺將半截粉筆一扔,環顧堂內,發現目瞪口呆的有,忙於抄錄的有,啥都不幹,呼呼大睡的居然也有。
他也不在意,目光落在他叫來的學生身上。
就在他看去不久,這學生也停筆了。
「寫完了?」張三爺問。
學生起身道:「是的老先生。」
眾人聞言一驚,紛紛看向這學生。
有些膽肥的,更是朝張三爺拱了拱手,不等許可就來到學生桌旁,看著上面抄錄完的滕王閣序,是目瞪口呆。
一字不落,就是字,不怎麼好看!
這學生才學了一年,能寫多好看,還是速抄,很多字他甚至都不認識,不過不妨礙他抄錄,比劃順序他去年上晚課時就掌握了。
不論簡體繁體,逃不過橫豎撇捺折鉤點提。
而在抄錄這一塊,更是所有河口學生里最頂尖的孩子,用的還是新式鋼筆,簡直降維打擊!
張三爺不等生員們反應過來,拍拍手向外走,丟下一句:「先跟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