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喜歡哦
「這樣……就可以了嗎？」
三島終於結束了任由擺布的、坐牢一般的三個小時，這才慢慢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他不太喜歡這種被束縛的感覺，更何況，鏡子里那個在理髮師口中「嶄新」的自己，除了頭髮短了些，似乎也並沒什麼不同。
「可以了，去找奈奈未吧，她該等急了……說起來，奈奈未的眼光、果真是不錯呢。」
理髮師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姐姐，滿意地看向他頭頂的位置，像是在欣賞自己的作品——托這個聲線很溫柔的姐姐的福，他才能在椅子上坐定那麼久的時間。
他也搞不懂，橋本怎麼想一出是一出——明明說好了一起去逛街的不是嗎？
之前，三島也不是沒有陪女性逛街這樣的經歷，比如接了師傅的任務去陪師母……無非就是拎拎包、坐在一旁喝喝水、再像師傅教的那樣，鸚鵡學舌幾句「穿在您身上都好看」……本來，他都做好了這樣心理準備來著。
可橋本不按套路出牌，先是給他帶到了她相熟朋友開的美容院里，說什麼，現在他的模樣都帶不上街，就算是為了她也來修一修吧。
雖然沒搞懂她說的帶不上街是指什麼，三島還是乖乖跟著她來到了這裡，做了個全套。
「三島桑，你跟奈奈未，是怎麼認識的呀？」
從裡間帶去等候區的幾步路，這個姐姐還不忘了八卦兩句——雖然奈奈未跟她說是帶了什麼弟弟來，可憑她對自己朋友的了解，哪裡看不出來兩人之間的小九九哦。
「橋本桑是我工作的合作夥伴……」
三島老老實實地回答到一半，這才想起了橋本的囑咐，慌亂地改口道。
「啊不是，我是她的遠房表弟。」
「哎呀……」
看著男人這副笨拙的模樣，逗得美容院姐姐合不攏嘴——這下她可明白過來橋本的快樂了，年下男其樂無窮呀！
「沒關係，我不會跟奈奈未說你說漏了嘴的。」
見三島這麼好騙，她索性放慢了步子，準備多拷問幾句。
「怎麼樣，你們倆、誰先告的白？」
「告白……？」
三島瞥了身旁這個奇怪姐姐一眼，有點摸不著頭腦。
「啊啊、我懂，是還沒告白吧？哎呀，看你們倆之間的那個氣氛，我就覺得可能還只是曖昧……那我換個問法，三島桑覺得，我們奈奈未怎麼樣？」
「……怎麼樣？」
突然被這樣問到，三島冬洋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又怕任由空氣沉默不大禮貌，只好把想到的東西一股腦全說出來。
「是個相當能幹的人呢……幾次見面都是她在照顧我，感覺和完全不器用的我不太一樣。而且長得也很好看、是那種忘記了會覺得好虧好虧的好看，而且身上也很好聞……」
說著說著，他忽然有些難過了起來——今早見面的時候，他還是沒能直接認出橋本來，只能從那種熟悉的安心感、和湊近時身上的氣味來分辨。
「……真好啊。」
一旁的姐姐歪著腦袋，聽著三島難得地絮絮叨叨說著，在驚訝於這個寡言男人突然的多話的同時，又在心底悄悄地確認了一件事。
「三島桑，這就是喜歡哦。」
「……喜歡？」
三島對這個詞並不陌生，很多文學作品裡面都有，但他在讀到的時候，卻始終不太能共情——所以除開喜歡，那些為了對方犧牲一切的決絕，自我至極的他更是全然不能理解。
「嗯，這就是喜歡。」
「誒……？」
短短的走廊竟走了這麼久，終於在這一句話的時候走到了盡頭。還不等三島再追問這個看起來懂很多的姐姐兩句，就從身後被輕輕推了一把。
等候室的沙發里，橋本奈奈未側著蜷卧在一角，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睡著了。這時候睫毛翕動著，展露出來的表情，是和尋常三島所遇見的那個幹練的橋本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模樣。
三島忽然被提醒，昨天他去找她的時候，橋本也工作到了很晚，為了做他的展示文件；結果，今天自己還讓人家起了個大早，當然會困啦！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稍稍有了些能和眼前的女孩共情、為對方考慮的能力。
「橋本桑，醒醒，我好啦。」
「唔……呀！」
橋本奈奈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就被眼前湊得過近的三島的大臉嚇了一跳，一個彈射蹦到了沙發的另一側。
「你你你……」
她本來是想埋怨兩句男人的越界的、外加幾分睡覺的模樣被人偷看去了的惱羞成怒。
可一切的話語，都被眼前男人煥然一新的形象堵在了喉嚨口——在美容師的造型下，三島一改之前落拓藝術家的中長發造型，轉而變成了清爽的偏分短髮，清晰的下頜線得以重見天日，秀氣的五官也終於沒了不必要的遮掩。
一句話，現在的三島冬洋，襯得底下那件黑色羽絨服更加不倫不類了。
「……這樣、就是可以上街了吧？」
被橋本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外加剛剛那個姐姐亂七八糟的話語還迴響在耳際，三島沒來由地就有些煩躁。
少有地，他主動拽上了橋本奈奈未地胳臂，力氣使得不小，語氣卻也溫柔。
「走吧，不是還要逛街呢嗎。」
「誒誒……」
橋本奈奈未在訝異中被一把拽起了身，在反應過來之前，男人的手就撒開了。她忽然有種錯覺，似乎男人形象的改變、連帶著他原本那種呆呆傻傻的氣質也邪性了起來。
「好、好……」
眼角的餘光里，橋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可疑的門縫，和自己閨蜜促狹的視線。
——真是的，你都教了他些什麼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