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子情重否
哪吒暗道果然宴無好宴,比干這個清貧宰相的飯,哪裡是容易吃的。看在殷素知面子上,想了想,提點道:「外祖保全忠良之心令人欽佩,就怕作無用功不說,還得罪了大王,倒不如清凈無為,許還得個滿意結果。」
比干眉毛一皺,暗想門子看人不準,哪吒分明是個滑頭。哼道:「為人臣子,若因為害怕得罪天子而選擇明哲保身,坐視忠良遇害,比之奸佞更加可恨!」
「外祖真賢臣也。」哪吒再次舉杯,隨口答應道:「外祖也莫太過擔心,西伯侯是聖人,自有天佑之。」
「不說這些了。」比干苦笑。
宴席結束,哪吒跟著殷素知回到偏院,尚未進到堂屋,忍不住說道:「娘,過了。」
「哥!」李貞英才喊了一聲,看殷素知抬手,氣呼呼的離開。
殷素知引著哪吒到一旁梨花樹下,笑道:「為人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要跑去學道,為娘不懂,管保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你當官,為娘可太懂了,上要結交朝臣,下則施恩諸侯。比干也想保護西伯侯,跟你不謀而合。幾句便宜話就能兩邊交好,這買賣你都不做,真氣死我啦。」
「娘要呆在朝歌,別的孩兒不管,但不能得罪大王。」哪吒還有些生氣殷素知為他做安排,冷哼道:「西伯侯能活,是比干為首『七王』求情保下了他,他哪天被大王下令砍了,也因為『七王』為他求情的事。大王何等心高氣傲,天下諸侯全反了也不會在意,何況一個西伯侯?比干為首的貴族,卻是他自家人,不得不在意。」
說到「自家人」,哪吒加重了幾分語氣,還不放心的到處看了看。
殷素知眼神複雜,還道哪吒是小孩子,需要她在一旁引導著成長,誰知哪吒看得比她還要深遠。
「吒兒,那你教教娘怎麼做?」殷素知欣慰的笑了,又補充道:「王叔求到我頭上,我總得給他個答覆,不能在這白吃白住呀!」
哪吒後知後覺發現說多了,苦笑道:「外祖要真的想救姬昌,不聞不問是最好的法子。可他自比忠良,決計不會聽你建議,你去說了,他還當你是奸佞呢。這位外祖啊!是那種明知道當朝勸諫會惹得大王不喜,還要去做的直臣。」
頓了一下,哪吒一臉認真道:「明天我去問大王要個宅子住,你以後少跟外祖來往吧。說句不敬的話,外祖這人有點拎不清。」
殷素知皺起眉頭,正要說哪吒兩句,見人扭頭就走了,氣道:「混賬小子,居然教訓起娘來了!」
深夜,摘星樓。
「直臣?」紂王天子聽完暗探稟報,揮了揮手讓人退下,從軟榻起身,走到欄杆處俯瞰朝歌。
目光落在比干府邸。
紂王呵呵冷笑兩聲,自語道:「寡人的外甥還真聰明,可惜眼皮子也淺了些,不知道王叔比干真正夢想著的,是天子垂拱而治,賢良忠臣執掌朝政。人一旦將自己標榜成某種人,時間一久,自己也就信了。忠臣?呵!若非他是寡人王叔,單憑當年聯合宗族逼迫寡人一事,就足夠千刀萬剮了!」
呆站了會兒。
紂王一甩袖袍,走下摘星樓,途中吩咐道:「將首相商容府邸賜給素知夫人。摘星樓明晚設宴,召黃飛虎、惡來、飛廉、殷破敗作陪,延請素知夫人一家。」
陰影里傳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是」。
亞相府里躺著的哪吒,望著房梁發獃,一點兒困意也無。
忽然溫度降低了些,謝必安在榻邊現出身形,躬身一禮道:「老爺。」
「姬昌那邊出事了?」哪吒問。
謝必安連忙擺手,乾笑道:「是太乙真人到了,指名讓你過去,仆特來通報。」
哪吒抬手捏了捏眉心,「仔細講講。」
卻說姬昌將伯邑考帶進裡屋,反手又是一巴掌,讓人跪下。
伯邑考老老實實跪倒在地,委屈道:「爹,兒子是來救你的,不是來害你,孩兒冤啊!」
「怎麼來的朝歌,前前後後都給我說清楚咯,敢有半字隱瞞,以後別喊我爹。」姬昌冷笑。
伯邑考撇了撇嘴,將姜子牙送流民進西岐,到他下定決心進貢贖罪,向紂王求情赦免的事說出。
「姜子牙啊!」姬昌長嘆了一聲。
伯邑考察言觀色,好奇道:「爹可是算出什麼來了?」
姬昌瞥了伯邑考一眼,眉宇間憂愁之色更深了些。
他早不久拿李靖去氣哪吒,本想詐出對方到羑里真實用意,誰知陰差陽錯,算出伯邑考將來下場。
伯邑考回返西岐最好,但凡進了朝歌,真得應哪吒那句話,父子之間不能共存。
想到這裡,姬昌心裡頭一陣發苦,糾結老半天,還是將算出卦象告訴伯邑考,見對方鬆了口氣,老大不解道:「你這糊塗小崽子,在想什麼?」
「我能想什麼呀……」伯邑考抬頭一看,轉瞬低垂眼帘,狀若隨意道:「在想爹能不能回家。您算卦無一不準,鐵口直斷,既然算出我的下場,許是定數。又興許您還就算錯了這麼一次,我進了朝歌也不會死呢。」
姬昌陰沉著臉,冷冰冰道:「你還知道我卦准?怎麼被人一嚇唬,就屁顛顛跑來朝歌送死。」
伯邑考無言以對,只是一個勁的賠笑。
「好好睡一覺,明天我請哪吒送你出五關。」
「不。」
姬昌死盯著伯邑考,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
伯邑考仰起臉,笑道:「您頂多關起我來,要麼讓哪吒把我送走。可在孟津的朝貢隊伍您沒法子,除非孩兒下令,不然他們哪怕傷了殘了,爬也會爬到朝歌去。」
姬昌嘴唇蠕動兩下,想問為什麼,話到嘴邊沒能出口,半晌才道:「那你去吧,為父也跟你交個底,你前腳進朝歌,為父後腳就弔死在這羑里城。」
「您這不是耍無賴嗎?」
「跟你學的。」
伯邑考愣了下,搖頭苦笑。
忽然滿屋俱被金光照亮,異香撲鼻,轉瞬消失。
姬昌顧不得和伯邑考掰扯,忙開了門去到庭院,迎面撞上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打稽首道:「貧道乃乾元山鍊氣士『太乙』,驚擾賢侯,請賢侯勿怪。」
「道長言重了。」姬昌回禮,暗想來人名作太乙,莫不是哪吒的師父?笑問道:「不知道長來此因為何事,可有姬昌幫得上忙的地方?」
太乙真人道:「聽聞我徒兒哪吒在這,此來專為尋他。」
說著,太乙真人一甩拂塵。
旁邊空地上現出鬼判。
「去將哪吒喊來。」太乙真人冷聲道。
聽到這裡。
哪吒眨了下眼,喃喃道:「師父來得也太巧了,他臉色好不好看,有沒有說別的話?」
謝必安嘿嘿笑道:「小的哪敢直視太乙真人。」
「罷了。」
哪吒抬手揉了揉臉,將謝必安收進豹皮囊,掐訣隱身,借土遁來到羑里城。
左右不過炷香工夫。
哪吒見太乙真人幾人還站在院落里,心道不妙,臉上堆滿笑容,喊道:「師父,你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徒兒好為你接風。」
「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太乙真人撇嘴,沉默了會兒,說道:「讓你回乾元山守好洞府,你來朝歌做什麼?」
「送娘親到朝歌定居。」哪吒笑笑,接著說道:「師父不用太擔心,還專程為我跑一趟,沒必要。」
太乙真人哼道:「給你能的。既然機緣巧合來了朝歌,務必保護好西伯侯父子,不可使他們受了災害。等將你娘親安頓好了,記得回乾元山一趟。」
「我送送師父。」哪吒伸手虛扶。
太乙真人叫道:「我說了要走嗎?」
「師父有事一次性說清楚嘛,害得弟子誤會。」哪吒放下雙手。
太乙真人拿手一點哪吒,笑罵道:「你也知道自己背負著多大使命,當宜戒驕戒躁,不可過分驕狂,壞了本性。需知,沾染浮誇氣,磐石意難定。」
哪吒收斂笑容,認真道:「弟子謹記。」
「行了,說正事吧。」太乙真人點點頭,忽然神色一怔,側耳傾聽半晌,一時間面露喜色。忙道:「哪吒,你保護好西伯侯,也照顧好自己。為師有事,就不跟你多聊了。」
哪吒剛喊了一聲「師父」,金光晃眼,轉瞬間不見了太乙真人身影,想了想,把手一晃。
御神鈴響一聲。
昆崙山,玉虛宮。
元始天尊坐定雲光座,兩邊分別是燃燈道人跟南極子師徒,十二仙在階下排班。
人到齊,元始天尊將右手伸出,手心裡是一團蠕動著的圓盤血肉。
御神鈴預見光景消失。
「法師!」伯邑考歡呼雀躍道:「太乙道長讓你保護我父子二人,是父子二人啊!」
哪吒回想了下,好像是有這話,遂擺手道:「那你收拾收拾,明天我送你走。」
伯邑考還沒搭話。
姬昌忙不迭說道:「有勞了!」
而哪吒已經邁步出門,聞言沒有回頭,嘴角浮現嘲諷笑容。
李靖為自保,把他丟龍王面前一次,石磯那次更是送貨上門,根本不考慮他會有什麼遭遇。
姬昌更狠,曉得伯邑考會被剁碎就不說了,放任伯邑考進貢朝歌,還做好了吃人的準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