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機變明月夜

紂王抬頭看向無星無月的天空，道：「當初若非你母親百般維護，寡人早死在深宮當中。這世上誰都會背叛寡人，長姐不會。」

「娘要聽到舅舅這話，肯定很開心。」哪吒乾笑一聲，見紂王不說話了，跟著發獃。

過了好一會兒，哪吒偏頭，目光灼灼看著紂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麼舅舅，你為什麼要殺妻滅子呢？」

「回吧。」紂王一甩袖袍，擺駕回宮。

哪吒冷笑了聲，朝著紂王遠去的身影喊道：「臣哪吒，恭送大王回宮！」

說完，哪吒從另一邊下樓，到無人處施展土行遁術，須臾回返府邸。

在僕役帶領下走到內院，見著殷素知母女坐在一塊配著糕點喝茶，哪吒微微愣神，擺手將僕役全部趕走。

「西伯侯父子回了羑里，還是被外祖接走？」哪吒拈一塊糕點丟進嘴裡。

「我跟娘親在這等你到這麼晚，你就只想到外人？」李貞英氣得張牙舞爪，端走哪吒面前糕點。

殷素知打圓場道：「乖兒，你先去休息吧，我有話跟你哥哥說。」

李貞英跺跺腳，端著糕點離開。

「娘，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貌似還帶上了我，卻沒誰問過我的意見。」哪吒低垂眼帘，很是失落的搖了搖頭，「舅舅說你對他有救命之恩，依孩兒看來，你留在朝歌，大可不問是非，富貴亦不會少。孩兒卻是心灰意懶，想跟著西伯侯前往西岐。娘，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

殷素知笑道：「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就沒點兒追求？一會兒要留，轉過頭又想走，若是茫然四顧，時間就都得浪費在路上了。」

哪吒脫口而出道：「我只想保護好娘跟妹妹！」頓了頓，聲音不自覺小了許多，補充道：「還有完成玉虛符命。」

「大王跟你說了些什麼？」殷素知問，等聽哪吒說完，苦笑道：「他要知道你是個二五仔，怕不得氣瘋了。吒兒，你聽到大王這話，又有什麼感想？」

哪吒想了想，說道：「孩兒大膽猜測，大王應是想將諸侯全部消滅，政出一人，成全殷家天下。」

殷素知點了點頭，「確實是他會有的想法，但很明顯他沒有那個能力整合四方。」

哪吒長長嘆了一聲道：「天下亂象已經顯現，但大王也還沒到眾叛親離的時候，若能迷途知返，以百姓為重，尚有一線生機留存。」

殷素知眉毛一皺，看出來哪吒這是讓她傳話，已有了離開打算。忙道：「姬昌父子的事還沒完呢，吒兒，你也是個聰明的，再仔細想想，大王為什麼要讓比干負責姬昌父子歸國一事？」

哪吒想了一想，猛地站起身來，「外祖有危險！」

「你去吧。」

「娘，孩兒告退。」

哪吒連忙乘雲駕霧，一會兒飛出朝歌城，過了孟津，在澠池縣外見著西岐進貢隊伍，踏著風火輪下落，忽然御神鈴響。

進貢隊伍約有百人，全成了奇模怪樣的殭屍。

「西伯侯，我有要緊事與你說。」哪吒左看右看，將眉頭皺起。

人群中走出一個乾癟小老頭，頭頂流下五彩黏液，一張口，吐出一米長的舌頭。

舌頭左右搖擺，發出聲音來。

「哪吒，丞相讓我問你，是否奉了大王旨意前來？」

聽了聲音，哪吒認出來人是伯邑考，連著甩了幾下御神鈴。

景象一點兒也無變化。

哪吒放棄搖鈴，叫道：「姬昌，前不久若非我仗義出手，你家公子早被白面猿猴連累，死無全屍了。現在你要走，我也不攔著你，出來跟我說幾句話都不行？」

人群中姬昌看哪吒沖著旁邊一個小兵喊「姬昌」，大為困惑不解，瞥了眼身旁的比干，喊道：「哪吒，你要跟我說什麼？」

比干一個攔不及，就看姬昌邁步走出。

哪吒定睛看去，見了姬昌外相猛地嚇一大跳，不禁撇嘴。

御神鈴變化他的視野也有幾次，血呼啦的看著噁心，時間一長不說視若無睹，也沒覺得恐怖了。

可現在走出來的人，原該是腦袋的地方被拳頭大小的腦花替代，上邊覆蓋有一層透明白膜。

四肢青紫顏色，胸腹被一張大臉擠滿，紅眼暴突，獠牙外翻。

到無人處。

哪吒看伯邑考也跟著來了，沒說什麼，將比干送走姬昌，於紂王那裡會落下不忠印象的事告訴給姬昌，末了問道：「賢侯，你要用比乾的命換你自己的命嗎？」

「哪吒！」伯邑考喊一聲，叫道：「我西岐如何得罪了你，要來胡言亂語，賺我父子回去送死。」

姬昌伸手攔住伯邑考，皺眉說道：「大王所思所想，與哪吒猜測絕無差異，我們走後，倒霉的就是比干。」

「哪吒，我們單獨談談？」姬昌提議。

哪吒瞥了眼旁邊一動不動的伯邑考，笑著拋起乾坤圈。

光華四溢，流淌成金光圓球，氤氳滿祥輝，將他與姬昌籠罩在內。

姬昌蹲下身子，從袖裡掏出三枚金錢，在地上排卦，沉吟良久，說道：「等不到出五關，我兒就得暴斃。他留在朝歌，卻有一線生機。」

說完這句話后，姬昌站直了身子，望向哪吒。

哪吒見到姬昌，眼前閃過紂王的模樣，莫名其妙想起項羽跟劉邦兩個冤家，沒有一點道理可言，卻是他當下最為真實的想法。

「稍後我帶人馬逃走，你與比干追趕，只將伯邑考捉回朝歌。」姬昌說完，將鋥亮的三枚金錢遞出，「上坎下坎，險上加險。伯邑考必須待在五關以內，才有一線生機可言，我成功回到西岐，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金錢你拿著吧。」

哪吒瞄了眼金錢，要是蓍草擺出來的六爻，他連蒙帶猜還能看出點卦象，金錢卦就得抓瞎，也不知姬昌算出了些什麼，接過金錢。「以我的本事，讓你們任何人逃走，大王那裡都交代不過去。」

「照我說的去做，比干就不會有事。」姬昌輕聲道：「大王有吞吐宇宙之志，胸襟廣大容得下人。再者說比干畢竟是他王叔，只要你我演一場戲，讓大王面子上過得去，他就不會惦記著比干。」

「倘若你們是逃走，比干做了追兵，大王還真不會怪罪他。」哪吒抬手捏著下巴，苦笑道：「可比干那性子，根本想不到這麼多彎彎繞啊！」

忽然一聲巨震。

哪吒手向上一抄，接住墜落的乾坤圈，見一人面鳥身的怪人手持黃金大棒劈面打來，忙將乾坤圈交還。

怪人「嗨呀」大叫一聲，接連幾個跟鬥倒翻出去，尚未落地，兩邊肉翅扇動，又飛到半空。

電光火石之間，哪吒向姬昌說道：「就按你說的辦，快走。」

姬昌適才言語都在引導哪吒思考王霸之道，話才說了一半，忽生變故，情急間來不及思考太多，忙從懷裡掏出一卷竹簡，叫道：「哪吒！」

「轟」的一聲響。

哪吒取出火尖槍，手握著一條紫光，返身接住竹簡，瞬間知曉竹簡當中記載有「後天六十四卦」，忙收進豹皮囊，迎上二次殺來的怪人。

槍來棍去，哪吒有意落敗，開始就處在下風。

怪人見哪吒不是對手，跟著抽出幾分心神叫道：「父親，我是你在燕山收的雷震子，特來接你出五關！」

這會兒姬昌剛和伯邑考會合，聽了這話，心念電閃間，曉得時機來到，極為不舍的看了伯邑考一眼，吩咐道：「分頭走。」

伯邑考不疑有他，背對著澠池縣撒腿就跑，卻是想著匯合隊伍，攔住追兵！

哪吒賣個破綻，被雷震子一棍打到旁邊。

雷震子趁機飛過姬昌所在，晃眼間將人背起，鴻飛冥冥，一會兒不見了蹤跡。

本就是逢場作戲，哪吒也不追趕，手摸在豹皮囊上，想著接住姬昌竹簡時候發生變故。心下驚嘆道：「後天六十四卦竟能驅動御神鈴？兩儀法，文王卦，原來如此，我知道怎麼免除幻覺驚擾了！」

片刻功夫，伯邑考跟比干帶著進貢隊伍趕來。

哪吒想起來姬昌安排，戟指罵道：「伯邑考，適才偷襲我的鳥人說是姬昌義子，你認得他嗎？」

「你放屁！」伯邑考梗著脖子大叫道：「那鳥人分明是個妖怪，不知把我父親帶哪去了。倘若我父親有個三長兩短，別說西岐，大王那裡也饒不了你。」

哪吒暗暗好笑，明說了來人是姬昌義子，伯邑考竟沒反應過來，索性將計就計道：「西伯侯回沒回西岐，過兩天就知道了。他要真是被妖怪擄走的，到時候我親向大王請纓前去營救。在這之前你跟我回朝歌。」

「事實就在眼前，你還來說這些閑話。」伯邑考氣極反笑。

哪吒一擺手，「回朝歌！」

沒人動作。

比干走出一步，「哪吒，大王令我安排姬昌父子歸國，當時你也在場。別來無理取鬧，讓開。」

「他們要走，也得去向大王辭行，得了允許才能啟程。相爺，你連夜送人離開，搞得跟逃命一樣，在怕什麼？」哪吒懶得再跟比干掰扯，晃了晃火尖槍，喝道：「回朝歌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