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劉豆蔻的指紋
戴天突的扎心事來自於女友劉豆蔻。
昨天晚上，一次意外的聚餐，戴天突發現了劉豆蔻身上暗藏的秘密。
昨天晚上是劉豆蔻的父親劉耀祖腰椎微手術之後的出院日，在准丈人劉耀祖做手術的這段時間裡，戴天突靠著在醫院工作的「地利人和」優勢，假公濟私，請來最好的醫生，用最有效的藥物，劉耀祖的醫療費是全部能報銷的，狠狠表現了一回孝心，一下子在劉家父女眼裡形象閃亮起來。
劉豆蔻感謝戴天突這些天來的對她父親悉心照料，自然想要犒勞他。
戴天突指望能得到美人的一個香吻，想藉此得隴望蜀，慢慢開始蠶食美人令人銷魂的香艷王國。可是劉豆蔻在原則問題上決不讓步，連門縫都不留，一口回絕，她的回報只是請他去天香樓吃小龍蝦享受一下口福。
戴天突掩飾不住失望之情，劉豆蔻微笑著安慰他道：「人生的福分都是從上到下慢慢來的。你別只想著一招定乾坤。」
劉豆蔻的犒賞等級令人泄氣，但更令人泄氣的還在後面，在天香樓情侶包廂里，劉豆蔻下意識感覺到對戴天突有虧欠，所以待客之道過於殷勤，和以前矜持、冷傲的豆蔻少女判若兩人。人一反常態總會出問題，劉豆蔻在給戴天突上飲料的時候，無意間很坦誠地把自己右手的三個有問題的指紋留在了她遞給戴天突的玻璃杯上。杯子是冷的，人的手是熱的，上面的指紋就格外清晰，不需要任何的特殊技術處理。
問題指紋！
不就是問題指紋嗎？
一般人極有可能略表驚訝，不以為意，一笑置之，但戴天突是學西醫出生，遺傳學是必修課，才一入目，就立馬有種天塌地蹦的感覺。
劉豆蔻皮紋異樣！
說得直白一點就是她的手指指紋不同於常人，紋線特別少，正常女人通常有一百二十七條左右，看上去密密麻麻，而她只有寥寥的幾十條，而且她的「簸萁紋」路線也和常人走得不一樣，其開口朝向大拇指，而不是正常的小指方向。
這種表象暗示著人的染色體異常，不是多了一條染色體，就是少了一條染色體，或者是某條染色體上有遺傳基因缺失，導致的結果是人的智力和神經系統會出問題，一個神經疾病基因的攜帶者，她將不育，或者生下低能兒。
因為人體胚胎在子宮中，神經組織和皮膚組織是同時發育的，兩者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皮膚組織有問題，說明神經系統必然也有缺陷，而導致這些問題出現的根源在於人體細胞中的染色體異常，基因密碼亂套，神仙難治。
雖然現在的劉豆蔻看上去玉樹臨風，青春靚麗，光鮮非常，但隨著時光流逝，藏在她身體里的基因炸彈終有一天會爆炸，她的神經系統會像堰塞湖一樣，因為走投無路、能量聚集而轟然坍塌。就算她壽命不長，在有生之年能逃過神經系統疾病這一劫，接過她災難之棒的兒女們將代母還債，從此代代無窮已。當然前提條件是她僥倖尚能生育、會有後代。
戴天突盯著玻璃杯上的問題指紋直接傻呆了，心如死灰，瞬間，整個世界已經不在他眼裡，人類世界所有美好已經消失了，留給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悲涼和一直延伸到宇宙深處的黑暗。
造物主太殘酷了，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心愛之人遭受這般天譴？
戴天突五內如焚，忍不住想伸出雙手，把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緊摟在自己懷裡，讓自己的身體抵擋命運這支毒箭對她的傷害。
可是習慣成自然，他不敢伸手把劉豆蔻摟進懷裡，生怕劉豆蔻心生誤會，以為他違反兩人之前的「君子之約」，色膽包天，想吃她的能豆腐。他不想留給他這樣的印象。
戴天突和劉豆蔻交往快一年了，兩人雖然是公開的戀人關係，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從來還沒有過越界的肌膚接觸。
劉豆蔻是個較真的姑娘，看不慣身邊那些淫蕩成性的小姐妹，只要有過一次失戀，馬上「人盡可夫」，破罐子破摔，年紀輕輕卻拿身體當作享樂的工具，跟男人上床全當兒戲。她對戴天突提出的要求是必須拿了結婚證后才能「行夫妻之事」，在此之前堅守處子之身，決不蒙塵染色。
而戴天突也恰好也有這方面的潔癖，雖然他的意志不像劉豆蔻這樣堅決，有時會經不住誘惑，心裡會異想天開，但所幸至今還沒表現在行動上。戴天突的潔癖主要還是來自於對醫學知識的敬畏，最可怕的並不是一擊致命的艾滋病毒，而是無聲無息的HPV病毒。
人體有抵抗HIV病毒的能力，但是當來自不同的光頭客的不同的HPV集聚一起開始病毒基因重組的時候，末日降臨……
正因為兩人有這樣超越塵世的奇戀，保持著一定的身體距離，才使得劉豆蔻皮紋的秘密一直保存至今，沒被戴天突發現。
劉豆蔻是個細心人，戴天突盯著玻璃杯突然神不守舍，臉上突然浮現哀憐的神情，眼睛紅紅的像要哭出來，自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劉豆蔻一臉茫然，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幹嗎這副神情呀？你的杯子有什麼稀奇嗎？」
劉豆蔻二話沒說，奪過戴天突手裡的玻璃杯，左右端詳，卻看不出所以來。兩人用的杯子是天香樓特製的，印著天香樓的圖標，完全一模一樣。印在上面的指紋已經淡去，模糊不清，就算還能見一鱗半爪，估計劉豆蔻也不可能和戴天突想到一塊去。
劉豆蔻看不出所以然，笑起來，說道：「我以為你拿到了照妖鏡，照出了我的前世原來是白骨精。」
戴天突嚇一跳，連忙表態，幾乎完全是下意識的，說道：「你說什麼呢？就算你真是白骨精，我一定不做拿著金箍棒滅妖的孫悟空，我願意做掛著念佛珠的唐僧，讓你吃。吃到你的肚子里去，從此我們真的就渾然一體了。」
劉豆蔻聞言高興得花枝亂顫，女孩們的精神境界雖然不同，但喜歡被男孩追捧的天性是一樣的。頓時手忙腳亂，把戴天突侍候得更加周到，就差沒有親手餵食到戴天突嘴裡。
此時的戴天突稍稍有點平靜下來，勉強攝住心神。既然問題出來了，逃避不是辦法，解決才是唯一出路。
戴天突急中生智，說道：「剛才我突然想到化驗室劉醫師給我傳話，說是從你父親的血液里查出了一種小鼠白血病病毒。這種病毒是無孔不入的，我擔心你會不會傳染到這種病毒。當然，你放一百個心，這種病毒並不像它的名字那麼可怕，就算你真的不小心感染到了，只要治療得當，一點沒事。」
戴天突在這裡用上了小小的詭計。
戴天突前半句是真話，剛手術出院的劉豆蔻的父親劉耀祖身上確實查出了小白鼠白血病病毒。准岳父大人劉耀祖腰椎出了問題，只是表象，他的真正病因是慢性疲勞綜合症。這種病早就有人懷疑是小白鼠白血病病毒引起的。這種病毒或許在幾千幾萬年前就已經進入人類的基因里，所以幾乎人人都有，只是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人體把病毒給招安了，在健康人強大的免疫系統面前病毒收斂了毒性，雙方達成和平共存協議，同處一室，相安無事。病毒是世界上最聰明的生物，病毒不能在人體內為所欲為，怕被人體中的免疫細胞滅殺，只能偃旗息鼓，裹上厚厚的外殼，以孢子形式潛伏下來。潛伏不等於消失，一旦找到機會，人體免疫系統出現漏洞，病毒的掠奪者本性復燃，它會趁機破壁而出，立馬作祟。劉家父女相依為命，同居一室，同吃一鍋飯，同食一碗菜，劉耀祖身上出現病毒，女兒劉豆蔻感染上父親身體里的病毒完全可能。
至於後半句就不是真話了，是個圈套，戴天突一心想從劉豆蔻身上採集到血樣，一旦得到了血樣，劉豆蔻究竟是不是染色體異常者，就能查個一清二楚了。眼下的基因學發展迅猛，那條染色體、哪個基因有問題，一目了然。
戴天突知道絕對不能把劉豆蔻有染色體缺陷的信息透露給她本人。這是一個十分冷傲的姑娘，一旦讓她知道自己的致命傷，戴天突擔心劉豆蔻的第一個行動是馬上和他分道揚鑣。她不會連累他。
戴天突的詭計太隱秘，劉豆蔻馬上上當。一聽說病毒兩個字，頓時花容失色。眼下是一個談病毒色變的時代，新冠病毒在全世界蔓延，方興未艾，正在迅速改變這個世界。不管是什麼病毒，幾乎都是末日的代名詞，特別是對缺乏醫學知識的普通老百姓而言。
本來興緻勃勃的劉豆蔻頓時舌頭麻木，不知肉味。幸虧戴天突的反覆解釋安慰，這才勉強算用完晚餐。但晚上睡覺估計睡眠質量是差極了。
第二天一早，戴天突就在醫院的化驗室的化驗員小藍那裡要到了剛從劉豆蔻手臂上抽出的小半罐新鮮血液。
化驗室有保障病人隱私的責任，不能把病人的血樣外泄。但如今的大多數醫院已經到了「禮崩樂壞」的地步，剛剛還在禮堂舉著拳頭一臉鄭重宣誓「患者至上，真誠守信」，轉身到病房，馬上從浪漫主義降格為現實主義，開始按部就班、巧設陷阱，在患者身上盡量多榨取一點收益，以完成單位指標。連自己的誓言也不當回事，還有什麼不能穿越的？人情大於法理，玩一點「擦邊球」，絲毫沒有負罪感。戴天突是化驗室的大當家，身上有一股子俠義，不是知恩不報之徒，幫他就等於幫自己。化驗員小藍地位不高，但善於編織關係網。
戴天突得到血樣后，怎麼處理卻突然猶豫起來。
按戴天突原來的計劃，他應該馬上把血樣送去化驗，檢測劉豆蔻身體細胞里的染色體和基因，S市所有醫院目前沒有檢測基因的能力，要拿到省里去檢測，你得賠上一年的工資。所幸這方面戴天突有人脈優勢，他有一條秘密門道，可以不花一分錢免費檢測。
他有個同門師兄叫楊丹田的，是戴天突的前任，一個不甘寂寞之狂妄之徒，嫌醫院工作環境的死板，門檻太多，幹不了大事，而他又很想干一番大事業，幾年前從醫院跳槽，屈節去一家醫療上市公司的實驗室做技術員，結果沒出三年，出了好幾個專利，混得水生風起，為這家上市公司的股價贏來好幾個漲停板。現在已經是實驗室的掌門人了，說一不二的人物，權力很大，土皇帝一個，一手遮天，連總公司老大都得讓他三分。
戴天突和楊丹田交情不錯，平時無論公事、私事，多有交往。
實驗室就在S市，只要給楊丹田一個電話，把血樣送過去，此事就能夠擺平。
可是關鍵時候，戴天突對要不要檢測劉豆蔻的基因驀然心生畏懼，失去主意。
就算查出劉豆蔻的基因有大麻煩，又能怎麼樣？
能跟心愛之人來個一刀兩斷嗎？兩人雖然不曾有過肌膚之親，不需要承擔什麼道義責任，但戴天突無法想象這輩子失去劉豆蔻后自己的生活狀態。很可能就是一輩子失去生活目標，跟眼下社會上的芸芸眾生一樣，追逐聲色，而精神上潦倒餘生。
反而自己得為自己盜取血樣的不忠之舉滿懷歉疚。
他對自己的心愛之人包藏禍心地「背後下手」之舉後悔起來，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過陰毒？既然愛一個人，就該接受她的一切。何妨劉豆蔻的基因缺陷跟她本人無關，她完全是無辜的，要追查責任，也出在她父母身上。
所以他懷裡揣著劉豆蔻的血樣，突然之間像拿到了燙手山芋，不知該做怎樣的處理。
老哥戴大椎打來求救電話的時候真是他拿著劉豆蔻的血樣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自顧不暇，你說還有什麼心情替老哥出謀劃策呢？
人都是自私的，就算兄弟情深又算啥？在自己的重大個人問題解決前，只能在心裡對你說聲對不起。
世道艱難，誰不是負重前行？誰都沒資格把自己肩上的擔子撂給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