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知己
「你既已識得我身份,便不要再惺惺作態!因我陳姓身份追殺我一路,今日在此定與你有所了斷……
那劍客以秭恆難以想象的速度拔出配劍,對著秭恆胸口便刺了過去。
秭恆大吃一驚,早在那人雙手離桌時便有所準備的他,自然躲過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劍。
若是別人,這一劍自然奈何不了自幼習武的他,可是這萍水相逢的一劍卻在躲閃時刺傷了秭恆的胸膛……
秭恆吃痛下意識向後退去,那劍如猛獸獵食般撲向秭恆…秭恆再次閃躲,胳膊又中了一劍……
連續的疼痛刺激著秭恆的神經,成天掛著笑容的臉如今也變得嚴肅,眉頭緊鎖……
此時他仍需要再次閃向右後方,因為陳公子的劍光依舊映上了秭恆的劍,可秭恆的右後方被桌椅擋住,已無可再退。
「事到如今,只有……」
秭恆雙腿向下用力蹬去,背身跳起。如鯉魚般在空中飛起華麗轉身翻到了桌子后。輕呵一聲,將桌子踹起推向陳公子。
陳的劍死死地扎進桌板,秭恆倒吸了口冷氣,他難以想象如果是自己的身體招架了這一擊,他還能不能見到以後的朝陽……
「砰!」……
一聲巨響,木桌被劍劈成兩半,灰塵木屑等飄散在空中,一時間屋內看不見兩人的身影。
等木屑飄落,二人四眸再見時,秭恆也拔出了那象徵身份的暗紅利劍,目光犀利地望著眼前人……
可能秭恆沒注意,在方才的打鬥中,他上身黛色衣衫已被砍得四分五裂,光滑的上身已鮮紅一片,處處皆是傷痕。
「這等武藝也敢前來行刺,可真是小瞧我陳家……」
秭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人突然變臉說自己是刺客,可是這個人竟然說自己武藝不好,這可讓秭恆心裡莫名地生出一種好勝心……
「方才一時大意,讓公子偷襲得手。如今你我都已持劍,秭恆向公子討教劍法!」
那人握緊了手中劍,渾身一種莫名的氣場威壓的秭恆喘不過氣。
秭恆煩躁地扯下被撕碎的上衣,初冬刺骨的寒風吹在秭恆身上,借這股冷意壓制體內因傷口逐漸增長的體溫……
「公子小心,秭恆可要出劍了!」
秭恆這一劍同樣優秀,秭恆盡其所能模仿著方才那令人驚奇的剎那一劍……
而那人卻彷彿並不怕秭恆,絲毫不躲反而迎艱而上。
一聲清脆的刀劍碰撞音,昭示著秭恆這一劍……被防住了。
「什麼?」
秭恆大驚,不只震驚於他防住了自己全力一劍,而是恐怖這驚人的反應能力。
秭恆在極寒中嚇得冷汗直出,他猜測這防禦的劍刃,下一秒就要轉守為攻刺向自己……
秭恆給劍發力推開防禦架勢,瞬間向後退去,果然那一劍在秭恆眉間劃過。
秭恆藉此空隙向那人下三路刺去,那人卻凌空而起讓秭恆撲了個空。
秭恆即刻轉身向上防去,一道寒光正應證了秭恆的猜想,巨大的力量將秭恆壓倒在地,秭恆又看見了那人斗笠下的雙眼。
陰暗,冰冷……又好像並沒有那麼陰暗冰冷。
他的眼中,陰冷下似乎還藏著能燃盡天下的火焰……
秭恆此時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躺在地上,雙手緊緊握著寶劍,而寶劍上是那人如磅礴群山般的力道。
秭恆明白,他縱使再練上二十年,也不能與眼前這人鬥上十合。
一時間,秭恆不知道該取笑現在狼狽如此的自己,還是少時面對刀劍師父調皮貪玩的自己……
「與其放棄,為何不拼一拼呢?」
秭恆這樣想著,也同樣這樣做了。
「人無完人,眼前這人縱使武藝絕世無雙,怎麼也比不上項初堯吧。而天下無敵的項初堯亦不是未嘗一敗……」
如若你向旁人打聽周家大公子這個人,基本上全是壞話和缺點。但你若向他本人打聽,他能講出一百個與他毫不相關的優點……
想必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對自己毫無保留的自信吧……
一聲輕呵,秭恆從那人千鈞重的劍力下閃走,打了個滾后猛然起身,趁那人不備向其身後斬去。
咚!
又是一聲,秭恆的劍又碰上了那人的劍。顯然,他又用驚人的速度擋住了秭恆的進攻。
「你傷不了我的……」
那人對秭恆說道,語氣顯然松和了許多。
這可能就是英雄相惜?秭恆又露出了標誌性淺笑,搖了搖頭。
「那可未必……」
隨著話音落下,那人的斗笠和身上的破衣緩緩滑落,那人也大吃一驚,向後背看去。
秭恆那一劍,的確打中了。從頸到後背,一條細長但並不深的傷口滲出了血。
秭恆這一劍並沒有下死手,相比於那人劍劍皆為取人性命。
秭恆這一劍似乎更具戲劇性?
二人都看了出來,秭恆本能殺了他的這一劍,卻只斬去了他的衣服和頭上的斗笠……
?
那人疑惑地看著秭恆,雙方又成了最開始拔劍相對的局勢。而此時,一改先前的模樣,那劍客也同秭恆一樣赤著上身……
沉默,沉默,除了沉默外還是沉默……
酒樓里的人看了這場打鬥,膽小的早已逃走,膽大的亦只能躲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現在想必我和陳公子能坦誠相見了……」
陳公子扯去了粘在臉上的鬍鬚,用碎掉的衣袖擦了擦臉。秭恆這才能看出,眼前的人原來和自己一個年紀,身上雖無甲胄披身,卻一種渾然天成的英雄氣。
「你不是代國刺客?」
「小生早就如實告訴公子,小生喚為秭恆,祖居南陽……」
此時秭恆再介紹一番,陳公子才察覺出來南陽周姓是周國公一族,而此人的紅色配劍正是昔日明帝贈予周國公的寶劍。
「你是周國公的公子,世人口口相傳的周秭恆?」
「想必世人口口相傳的皆是我的不堪吧……」
陳公子緊繃的神經終於舒緩,沒了壓力后心情瞬間好了許多,哈哈地笑了起來。
「公子名聲天下皆知,至於是好是壞公子還管他做甚……」
「世人誇我也好,世人罵我也罷,我仍舊是我,無需在乎別人的眼光。」
「周公子有此氣度,果然不愧是周家後人……」
「小生自認為逍遙於世不計禮儀道德,陳兄也莫要如此拘禮,喚我秭恆便好。你我一見如故,不若我點一間閣房,你我二人促膝長談……」
「既然秭恆相約,某不便託辭……」
秭恆笑著點了點頭,環視了四周酒樓里的其他賓客,算了算也就剩下七人,其他人都在開打時便逃走了。
「店家!」
裡面嚇得半死的店小二小跑了過來,低著頭急忙問道。
「這位爺,有什麼事…吩咐小的……」
「我是周國公之子,今日我與這位朋友在此一聚,今日酒樓內所有來賓的一切開銷,都由周府買單。一切損失亦記到周府賬上……」
「是…是……」
秭恆輕輕一笑,從行李中取出許多指甲蓋般大小的金印,金印上篆刻著明帝親筆題的「周」字。
此物一出,酒樓內便響起了驚呼聲。店小二吃驚地跪倒在地,眼巴巴地看著秭恆。
「小二,這些金印予你,一枚送給你,剩下的分給在座的諸位。從此後,憑此印但有所需,周府鼎力相助!」
酒樓內沸騰了,還剩下的七人爭先恐後地跪伏在地,高呼國公千年,公子百年之類祝賀的話。
那小二捧著一堆金印,欣喜若狂地為秭恆和陳公子開了雅間,並布置了酒肉茶水。
二人席地而坐,雖是初見,卻好似一生知音……
「秭恆好是大氣,早就聽聞周字金印世間罕有,憑此信物可令國公傾力相助。沒想到,今日秭恆卻揮灑地如此隨意……」
「陳兄隱姓埋名漂流至此,況且一見面便將我視為刺客。許是有人在追殺陳兄,而今日你我酒館大打出手,不出半個時辰必傳便洛陽城。我觀今日酒樓見過陳兄面容的只有寥寥數人,若我能使綿薄之力為陳兄免災,何不為也?」
秭恆一番話正說中陳公子的內心,陳公子自己倒了杯酒,惆悵地喝了起來。
「陳公子方才不方便,現在可否告知姓名。」
「在我回答之前,不知秭恆可否告知是如何猜到我是陳姓子孫……」
「陳兄衣著破舊,但破敗之內卻乾淨整潔。想必定是名門子弟家道中落,而陳兄莫要忘了,你胸前玉戒上可是刻著陳字啊……」
陳公子連忙摸向自己胸前的玉戒,見玉戒無恙。便將酒樽放下,嘆了口氣。
「不知秭恆可否知道北陳……」
「聽聞昔日四上柱國陳國一家獨大,歷代明帝為削陳公兵權將陳國一分為三,世人別稱為北中南三陳。而幾十年前萬姓起義時北陳國都淪陷,國公病逝,如今已滅國……」
「北陳國公,正是家父……」
「昔日天下大亂,家父出兵勤王。同魏公、周國公、雪域王等人堪定叛亂,鎮壓惡黨后董賊進京又禍亂殃民。未及家父發兵,匪盜因記恨北陳,便殺進陳國,火燒宮府……」
「當時家父正與諸侯討董,聽聞北陳陷落馬上將軍隊開回故鄉,路上軍隊爆發了鼠疫,自此父親便再沒踏進過陳地。聽說……他感染病死在半路,也聽說軍隊暴動殺了他這個主帥……」
陳公子話音逐漸低沉,秭恆能明顯感覺出他講這段話時,心在滴血……
「我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自然隨著母親流浪於世,也自然沒見過自己那功勛灼世的父親。我娘說父親出征前給我取了個名字,凜…而我卻喜歡娘經常喚我的另一個名字,偉業!」
「偉業?好名字,氣勢磅礴,聽起來便彷彿有龍騰虎躍的威猛!以後弟再見兄時便以偉業稱之了……」
「『偉業』二字,囊括了陳姓子孫的使命,也蘊藏了父母的期待。秭恆身為周家公子,『秭恆』中也暗指還天下以太平之意,我說的沒錯吧。」
「這種事,小生又哪裡知道,今天與兄交談甚歡,本想著也送偉業一顆金印,可惜已經散盡。既然如此,便將此物贈予偉業,出行可行個方便……」
秭恆從腰上解開一塊玉佩,將玉佩遞給了偉業,眼中閃著光亮。
玉佩通體墨綠,晶瑩剔透。上邊雕滿了各種花卉,貴不可言。
通過偉業驚訝的神情可以看出,他自然是識得這玉佩。
「這不是陛下親賜周家嫡子的和田玉,可是這既然是你的貼身玉佩為什麼要送我……」
「這塊玉在世人眼中代表著無盡的權力和財富,可是對於我這種紈絝子弟,有沒有這塊玉都影響不到我的生活。若兄有此玉佩,沿路那些勢力官員亦或豪強便都要為兄行個方便。兄暫時隱名藏世,此玉或多或少能替我在危難之時幫兄一把。日後陳兄飛黃騰達,再將玉還我便是,望兄莫辭……」
偉業伸向玉佩的手如觸電般縮了回來,臉色僵住,目光上下打量著玉佩。
良久……偉業收下了它……
「待日後相見,再還秭恆玉佩。那時,定讓秭恆看到不一樣的陳偉業……」
秭恆看見偉業眼中有了光亮,欣慰地笑了笑。
眼前這個人彷彿有一種隱藏的魅力,讓秭恆看第一眼就能察覺出,此人命不凡。
或許兩個相同的靈魂是真的會互相吸引的……
秭恆如此想……
世人常說見面第一眼便能看出以後的羈絆,如果說對朝陽是一見鍾情,對偉業更像是知己的惺惺相惜。
「那好,秭恆便靜待佳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