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把酒言歡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酒能抒情,亦使人醉。
酒能成事,也能壞事。
世間萬物原無好壞之分,就看你如何對待。
楚驚心邊走邊問:「發生了什麼事?」
那弟子道:「有人闖進總壇說要見教主。我們攔他不住,他還打傷了兩位護法。」
楚驚心「哦」了一聲,問道:「對方來多少人?」
「兩人。」那弟子答道。
楚驚心心想:難道是朝廷中人打探虛實?
楚驚心心裡七上八下,疾步而行,遠遠看到十大護法,已有三人倒地不起。當即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只見闖教那人一襲白衣,面目冷峻,手中長劍微泛青光。來者竟是自己的結義兄弟花濺淚。他身後站著一位妙齡女子,正是陳百花。
楚驚心哈哈一笑,說道:「我道是誰有這麼大本事,原來是花賢弟來了。」
花濺淚回劍入鞘,接著一揖,說道:「許久不見,大哥別來無恙啊。」
楚驚心道:「自打嵩山一別,花賢弟可想煞愚兄了,今日我們非一醉方休不可。」
眾人聽兩人對話,直是目瞪口呆。
楚驚心解釋道:「大家不要誤會,這是我的結義兄弟。若非賢弟手下留情,恐怕你們早已成為賢弟的劍下冤魂了。」
楚驚心帶著花濺淚二人,引薦了夫人夏迎春及高升月,薛零星,雨化辰三位長老。當晚,楚驚心設宴款待花濺淚。
在花濺淚一再追問下,楚驚心將面見朱元璋之事合盤說出。花濺淚當下決定,留在明教,助楚驚心一臂之力。眾人見有高人相助,大受鼓舞,好似吃了顆定心丸!
這一喝,就喝到了亥時。花濺淚又將這兩個月的所見所聞,如何打聽到了明教總壇所在說了一通。好在陳百花與夏迎春相談甚歡,倒也不覺無趣。
三位長老及護法們不勝酒力,相繼離去。只剩下楚驚心,花濺淚,夏迎春,陳百花四人。
夏迎春道:「夫君已十年滴酒未沾,今日破天荒的大開酒戒,都是因為兩位故交的到來啊。」
楚驚心哈哈一笑,說道:「這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楚驚心心思縝密,他身為明教教主,為了不影響教務,十多年滴酒不沾,以免喝酒誤事。
大笑過後,楚驚心道:「我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花濺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大哥但說無妨。」
楚驚心道:「當日在嵩山英雄大會,賢弟為何詢問獨孤天下和雁南飛的下落?賢弟知道他們二人已死,竟要自尋短見,他們可是你的至親?」
花濺淚聽他發問,閉上眼睛,忽又睜開,他一字一頓的說道:「他們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什麼?」楚驚心大感意外。
花濺淚道:「當年是他們二人陷害花家,害的我花家七十二口被滿門抄斬。」
楚驚心恍然大悟,問道:「你是花非霧大俠的後人?」
「不錯,」花濺淚道。
楚驚心道:「花非霧大俠的鑄劍術天下無雙,當年遭人陷害。被朝廷判了個勾結吐魯番,通敵賣國之罪。好在後來被相國李善長查明真相,為花家翻案。才還了花家清白。」
花濺淚道:「人死不能復生,還了清白又如何?」
花濺淚斟滿酒,又飲一杯,接著說道:「當年我與師妹逃過一劫,到了窮鄉僻野之地,一躲就是十多年。這十多年來,我鑽研劍道,受盡熬煎磨難,終於自創絕世劍法。可我四處打聽,卻沒有此二人下落,直到去了嵩山。」
「直到去了嵩山,才從方丈口中得知他們二人已死。」楚驚心接言道。
「不錯,」花濺淚道:「這些年,我日夜苦練,苦思破解他們的劍法!就是想要手刃仇人,報這血海深仇!當日你說過,每個人活著,都有他的目的。我活著的目的就是報仇,當時突然知道大敵已死,腦中一片空白。」
「所以你才要自尋短見。」楚驚心道。
花濺淚嘆了口氣,說道:「他們活著的時候,我沒有本事報仇。現在我劍法有成,他們卻已死去多年。天意弄人,不給我報仇的機會,老天待我何其不公啊!」說著,他眼中似乎要迸出火來。
楚驚心見他神情黯然,當即安慰道:「傷心往事,不提也罷,我們接著喝酒。」
兩人對飲一碗。只聽楚驚心道:「賢弟竟然自創劍法,當真了不起。這是什麼劍法?」
「還未起名。」花濺淚道。
楚驚心道:「那就叫絕世劍法吧。」
「絕世劍法?」花濺淚頓了頓,說道:「好名字,就是有點不大謙虛。」
「哈哈哈哈!」兩人對視大笑。
他們二人痴迷武學,談起武功,無休無止。夏迎春與陳百花早已犯困,兩人自去休息。
楚驚心與花濺淚一邊飲酒,一邊討論起來。後來談到兒女之事,兩人決定,若是後人一男一女,便指腹為婚。若都是男孩或者女孩,就讓他們義結金蘭。
後來,兩人又從劍法談到軍國大事,兩人足足喝盡七壇花雕,眼看天已蒙蒙亮,終於雙雙趴在桌前,沉沉睡去。
翌日,花濺淚只覺頭疼欲裂,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只聽一女子道:「你醒了?」
花濺淚坐起身來,抬頭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位絕世美女。卻不是陳百花又是誰?
花濺淚掀起被子,下了床,說到:「昨晚高興,喝的太多了。」
陳百花噗呲一笑,說道:「你那位教主大哥喝的更醉。迎春姐姐都沒喊醒他。」
「喊醒他做什麼?」花濺淚問道。
陳百花道:「探子來報,朝中有個大貪官卸甲歸田,往西北八十里的盧陵有條峽谷,是他的必經之地。」
花濺淚點了點頭,說道:「他們想打這個貪官的主意。」
「不錯,」陳百花道:「可是迎春姐姐不想打擾教主休息。還說明教大難在際,不要再關心這些身外之物了。」
花濺淚拿起桌上的青龍劍,說道:「等我回來。」
「你去幹嘛?」陳百花問道。
花濺淚道:「我去取那貪官之物,算作給大哥的見面禮吧。」
陳百花道:「我一個人很悶的,你要快點回來。」
「我天黑之前就回。」花濺淚道。
花濺淚向高升月要了匹快馬,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經過一小鎮,已是午時,他今日粒米未進,感到腹中飢餓。在客棧吃了兩個包子,一壺茶未喝完,便要急匆匆離去。那小二索要四文錢,花濺淚一摸,竟身無分文。他離開客棧,翻身上馬,策鞭而去。只留下一句:「待我回來,十倍奉還!」
那小二追出門外,花濺淚已然走遠,嘴裡兀自罵罵咧咧:「因為四文錢跑那麼快,我看是窮瘋了!這馬多半也是非偷即盜!」
花濺淚一路北行,幾經打聽,眼前終於出現一條峽谷。
「看來,就是這裡了。」花濺淚自言自語的說道。
花濺淚只覺眼冒金星,心中難受。只聽馬兒一聲長嘶,花濺淚回頭一看,馬兒竟脫韁而去。
花濺淚昨晚喝的太醉了,此刻頭仍然昏昏沉沉,竟忘了拴馬。
花濺淚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心中不耐,想要離去,卻已沒有坐騎。
突然,花濺淚隱隱約約聽到前方有馬蹄之聲。花濺淚打起精神,過了一會兒,果見前方有馬車到來。
那馬車很大,寬有數丈,長愈兩丈,由四匹駿馬拉行。馬車前有兩人騎著高頭大馬開路,馬車兩邊有數十人跟從護駕。前方一人高舉一面大旗,旗面寫著「龍威鏢局」四個大字。
頃刻間馬隊已至花濺淚跟前,見花濺淚沒有避讓之意,馬隊當即停滯不前。
只見右首邊騎馬那人五十多歲年紀,他紅光滿面,手持銀槍,身披赤色披風,威風凜凜。
那人一抱拳,說道:「龍威鏢局鐵孤行路過此地,還請這位朋友行個方便。」
花濺淚道:「留下馬車,任你等通行。」
左邊騎馬持刀之人怒道:「你這廝找死。」
鐵孤行一擺手,說道:「二當家不得無禮!」
鐵孤行翻身下馬,一抱拳,說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日路過貴地,還請朋友多多照顧。」
就在這時,馬車內帘布掀開,帘布后是一白面銀須,雍容華貴的老者,那老者不耐煩的說道:「給他幾兩銀子,打發他走便是。」
花濺淚冷哼一聲,說道:「馬車留下,饒你等性命。」
二當家早已不耐,他翻身下馬,「蒼啷」一聲拔出寶刀,說道:「再不滾開,休怪我刀下無情。」
花濺淚冷冷道:「放馬過來吧。」
二當家大喝一聲,刀一揚,便向花濺淚衝去。
剛至跟前,但見青光閃過,花濺淚回劍入鞘。二當家呆立當場,隨即倒地不起。
數十名弟子見狀,一擁而上。花濺淚身形一晃,只聽「叮噹」,「蒼啷」,「噼里啪啦」之聲不絕於耳,數十人的兵器紛紛掉落在地。
數十人「哎呦」,「啊呀」,「媽呀」哭天喊地的慘叫。原來他們握兵器的手,都已齊腕而斷。
車上的老者嚇的臉色蒼白,下車慌忙逃去。
鐵孤行「咕嚕」一聲咽了一口口水,額頭冷汗直流,握住銀槍的手不住發抖。
只聽花濺淚道:「你來駕車,到了我要去的地方,就隨你去。」
花濺淚上了馬車,將無用之物棄之路上,只留幾箱金銀。
鐵孤行哪敢懈怠,只好駕車而行,行得數里,突見一女子攔住了去路。
花濺淚在馬車之中問道:「為何停車?」
「大俠,」鐵孤行道:「有人攔了去路。」
花濺淚撩開門帘,只見一女子站在路中間。那女子二十歲左右,身著樸素,簡陋的衣服絲毫掩飾不住她如蘭似芷的氣質。一頭靚麗的淡墨色青絲在風中微微飛舞,只用一根簡單的碧玉簪子稍稍挽起幾縷秀髮。薄如蟬翼的紗袖之下,露出一隻纖纖素手,柔荑般的光潔美麗,冰雪肌膚,柔若無骨。一張俏麗的小臉未施粉黛,卻依舊嫵媚動人,精緻又顯清麗脫俗。肌膚勝雪,彷彿吹彈可破,峨眉如一彎細細的月亮,齒如瓠犀,目若秋波流轉,雙瞳剪水,婉如清揚,千萬種思緒藏於其間,明亮動人。細小的潔白瓊鼻下,粉嫩可愛的櫻唇好似一朵美麗的花兒,嬌艷欲滴。當真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好似天仙下凡,嬌美無匹,令人不可逼視。
那女子見花濺淚撩開門帘,跑將過來,說道:「求求公子救救我爺爺吧。」
花濺淚冷冷說道:「想救你爺爺,你該去找郎中,找我作甚?」
鐵孤行道:「大俠不知,這裡方圓二十里沒有人煙,卻上哪裡去找郎中?」
花濺淚聽那女子一直苦苦哀求,只好說道:「你上車吧。」
那女子上了馬車,說道:「小女子羅玉賞,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鐵孤行駕著馬車,經羅玉賞指路,左拐右拐,越行越是偏僻。
花濺淚心裡起疑:莫非她有什麼陰謀?
轉念又想:我花濺淚怕過誰來?何況她一個弱女子,能奈我何?
鐵孤行一邊駕車,一邊問道:「老朽眼拙,敢問大俠高姓大名?」
「花濺淚,」花濺淚冷冷說道:「你若要復仇,儘管找我就是。」
鐵孤行一聽花濺淚三個字,渾身打了個激靈,隨即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原來是劍神,栽在你手裡,我也不冤。」
就在這時,羅玉賞玉手一指,說道:「到了到了,就是這裡。」
花濺淚三人下了馬車,看到兩間破舊不堪的茅屋。
羅玉賞將花濺淚引進茅屋,花濺淚環視四周。茅屋內陳設簡單,只有兩張桌椅,兩個床鋪,一個布擋。床鋪上躺一老者。看起來年愈七旬,骨瘦如柴,一雙眼睛已經黯淡無光。
花濺淚摸他脈相,已是跳動甚微。
那老者道:「不行了,人終究要死的。」
花濺淚看了看羅玉賞,緩緩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令公大限已到,非藥石所能醫治。」
羅玉賞一聽,趴在那老者跟前大哭起來。
那老者說道:「這位公子請過來。」
花濺淚走將過去,那老者突然握住了花濺淚的右手。一臉哀求的說道:「請公子答應老朽一個不情之請。」
羅玉賞見狀,停止哭泣。
花濺淚見他將死之人,仍苦苦哀求,心下不忍:「前輩有什麼遺願,晚輩儘力而為就是。」
那老者手往下指,說道:「床下,床下……」
羅玉賞當即明白他的意思,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破舊的木箱。那木箱寬三尺,高也三尺。
羅玉賞問道:「爺爺要打開嗎?」
老者使勁點了點頭。
花濺淚退後一步,有所防備。心想:莫非箱子裡面是什麼厲害的暗器?
羅玉賞打開木箱,只見裡面是一摞摞書冊。
羅玉賞道:「公子莫怕,小女子絕無害你之心。」
花濺淚走近一看,拿起一本書冊,封面上寫有「水滸傳」三個大字。
花濺淚問道:「這是武功秘籍嗎?」
「不是,」那老者道:「那是老朽的師友施耐庵的大作。至於其它,都是老朽搬文弄墨。」
花濺淚逐一看去。見有《三國志通俗演義》、《隋唐兩朝志傳》、《殘唐五代史演義》、《三遂平妖傳》、《粉妝樓》等書。
那老者道:「這是老朽的畢生心血,希望公子能讓這些書流傳後世。」
「好,」花濺淚道:「我答應你。」
那老者道:「還有,老朽就將玉兒託付給公子了。」
「不可,」花濺淚道:「我已有家室。」
老者咳嗽一聲,說道:「男人三妻四妾,人之常情,玉兒也不會介意。」
花濺淚道:「我一生只娶一人,前輩不必多言。」
老者看了看花濺淚,說道:「你是嫌玉兒的模樣配不上公子嗎?」
羅玉賞又羞又愧,竟向牆上撞去。
說時遲那時快,花濺淚一把拉住了羅玉賞。
羅玉賞嬌愧難當:「公子瞧不上我,為何還要救我。反正爺爺一死,我也不想活了。」
老者看著花濺淚,央求道:「求公子答應老朽,照顧好玉兒。」
花濺淚看著老者乞求之意,溢於言表。不禁想起了父親。當年父親讓自己逃命時,亦是這個表情。到現在,也時不時的會夢見此情景。
花濺淚動了惻隱之心,當下說道:「好,我答應你。」
老者心愿已了,甚是欣慰,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喜極而去。
羅玉賞知道爺爺已逝,放聲大哭。花濺淚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站在一旁。
過了許久,羅玉賞不再哭泣,抬頭問道:「公子能幫我葬了爺爺嗎?」
花濺淚點了點頭。他將老者屍體背出了茅屋,卻見門外只剩一輛馬車。四匹馬少了一匹,鐵孤行已不知去向。看來是自行騎馬偷偷去了。
花濺淚問道:「令公葬在哪裡?」
羅玉賞道:「就這裡吧,爺爺在這裡住很長時間了,早習慣這裡的一切。」
花濺淚葬了老者,待要立碑,卻不知老者姓名。當下問道:「還不知令公尊姓大名?」
羅玉賞道:「羅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