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代君妖神

張紹聽到哪吒喊出那句清涼洞天後面色有些奇怪，有些像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覺。

他努力打量著四周，看的很仔細。

哪吒此刻已經回過神來，這種程度的乾坤挪移表明施法者的境界遠遠在他之上，他高聲喊道:「是哪位前輩相召，有何指教？」

哪吒話音剛落，禍斗和風火輪從他頭頂半空墜落，跌在他身邊。

兩人身前，一束紅砂從虛空中滴落，隨即聚攏，幻化成一個人形。

突然顯現的老嬤嬤身材矮小，略顯肥胖，罩一件黑底的大袍子，上面用紅線綉著朱蛤食火的圖案。老人面色暗紅中泛著黝黑，臉上的皺紋很深，赤紅的短髮用金絲紮成一束一束的細小辮子。

老嬤嬤笑容慈祥，只是堆疊起來的皺紋讓人有些不舒服，她看了一眼哪吒，但很快把視線轉向張紹，「好俊的娃娃！」

張紹有些懵，雖然他不在意容貌，但也知道自己這幅長相怎麼也算不上俊。不過他看著眼前這老嬤，莫名感覺有些親近，想起進去丹砂海后的異常，他意識到自己的直覺或許是對的，他有些不敢相信，但臉上卻無法抑制的表現出喜色來。

張紹小心翼翼道:「可是哪位牧星一脈先祖當面？慈恩老太君在上，晚輩張紹，父諱擘，世代任職天庭，牧星妖將之後。」

張紹口中的天庭自然是古妖庭，慈恩老太君便是朱哈一族的老祖宗，正式的稱呼則是代君妖神，十大妖神中的三位女性妖神之一。代君妖神的兩個兒子均是天庭一方大將，分別繼承了妖神的兩大神通。一位是九耀星君中的鎮星之主，善土法，撥弄星雲；另一位是看守天河的大將，能碎丹化砂，裹挾萬物。

朱蛤一族由此開枝散葉，世代供職於天庭，兩妖後人也分作鎮星、牧星兩脈，在當時，也是三界中的顯赫門庭。不過巫妖大戰時，如同其他妖族中的世家大族一樣，族中子弟先後奔赴戰場，都沒有再回來。張紹作為當時族中最幼小的一個，被其先祖，那位鎮守星河的大將，私下送去了東海。

待戰火平息，天地大變，成年後的張紹才發覺，世間已經不曾聽聞朱蛤一族了。

方才他剛進丹砂海，便發覺腳下沙礫似乎被自己這一族的碎丹化砂法門祭煉過！只是他有些困惑，是自己腳下這片沙域被祭煉過，還是整片丹砂海都被祭煉了？

如果是後者，那得是什麼境界？

「璋兒雖然不錯，卻也未曾聽過娘像兒的。」

老太太笑著說。

張紹如遭雷擊，他這一脈的老祖，那位看守星河的大將，便是單名一個璋字！

此時，張紹得到了答案，要真是那一位，那即便是整片丹砂海都成了眼前這位老嬤內丹一部分，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老祖宗？」

張紹顫顫巍巍喊出這三個字。

昔年艷冠半洲的代君妖神、此刻笑容慈祥的矮胖老嬤嬤，笑著點頭。

張紹撲通跪下，磕頭不止，淚流滿面。

哪吒站立一旁，一頭霧水。

女妖神一抬手，張紹便不自主停下了叩頭，站立起來。

肅立良久，張紹才回過神來，磕巴道:「老祖宗，您，您……」

「死了，死了，身魂具滅。」

妖神平淡說著。

接著，在妖神緩慢而平淡的訴說中，如同童年時伏羲聖皇講故事一般的口吻中，哪吒再次來到了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在天庭建立之初，代君在好友九嬰的邀請下加入了天庭，此後長居於東勝神州，與九嬰領著妖族大軍一路往西擴張，打到了西星池。由此，這兩位女妖神在當時也被天庭內部稱作女武神。

待天庭在洪荒大地上站穩跟腳后，代君逐漸隱退，很少在人前露面。也是在此時，她的兩個兒子同時現身，在天庭擔任要職。眾人這才知道，愛慕者眾多的代君妖神已有歸屬了。不過誰也不知道兩位大將星君的父親是誰，只知道不是天庭內部之人。

直到那場大戰揭開帷幕，無數頂尖大能紛紛下場，便是妖神、祖巫級別的存在也是說隕落了就隕落了。時至今日，還嘗嘗被人掛在嘴邊的，也就是共工怒觸不周山、妖師持周天星斗擒殺燭九陰等少數驚天動地之戰，好些妖神、祖巫是怎麼沒的，到現在都已經說不清了。

直到此刻，代君說出了這片丹砂海內葬著三位大羅金仙，哪吒和張紹才知道，原來當年代君妖神和天吳祖巫曾戰鬥於此、隕落於此。

而另一位大羅金仙、清涼洞天主人的身份也被代君和盤托出，正是妖神那從未露面的夫君，蜃龍。

蜃龍？

哪吒曾聽敖丙說過，蜃龍其實並非龍屬，蜃龍出自內海，也即是南瞻部洲北邊的捕魚兒海。這一異種入海為貝，上岸為蛟，在天為雉，極為神異，深諳變化之道，從來見首不見尾。東海水族中的蜃貝一族便是蜃龍遊戲東海時留下的後代，能吐煙織造幻境。

想不到這早已銷聲匿跡的蜃龍竟然是清涼洞天的主人，代君妖神的夫君。

哪吒思維何等迅捷，自然而然便想到了丹砂海中那層出不窮的幻境蜃樓，想來也是受了蜃龍的影響。

代君言說，當年那天吳祖巫從都天神煞大陣中分離出來，身負聖人偉力，以玉石俱焚的秘法化作天外罡風，叫人避無可避，擋者皆糜。蜃龍化作貝形，護住了代君妖神，自己則當場身死道消，代君妖神在最後關頭使用本命神通，將元神附在內丹之上，又將內丹崩解成無數細砂，與當時的東荒勝地、今日的丹砂海融為一體，至於肉身、陽神、陰神則全部在罡風中化為齏粉。

在這場大戰中，不光是三位頂尖大能同歸於盡，更有數不清的妖族與巫族葬身於此，昔年熱鬧非凡的清涼洞天也成了如今的斷壁殘垣模樣，綠洲無數的東荒大漠也被鮮血染成了今天的丹砂海。

而代君妖神的意識碎片歷經萬年才在茫茫沙海中蘇醒，但此時，她已經化為丹砂海的一部分，再也不可能重塑身軀，離開這片廣袤荒漠了。而蘇醒后的妖神怎麼也沒想到，當年力壓諸天的妖族竟被西方教攆得惶惶如喪家犬，了無生機的丹砂海竟成了西牛賀州妖族的避難所。

所以這些年裡，真正為丹砂海妖族提供庇護的，並不是雲駝一族，而是眼前這位在萬年前就隕落的代君妖神。

在妖神的平靜訴說下，張紹已經是雙目通紅，口中不斷重複著：「子孫不孝，子孫不孝……」

這時，代君妖神又把視線轉向了哪吒，說出了那句和飛廉妖神一模一樣的話：「娘娘也有傳人行走洪荒了。」

哪吒拱手一拜，「見過妖神。」

「數月前你來東荒，手持飛廉幡收了一縷蜃煙，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

「那飛廉何在？」

哪吒只好將飛廉隕落一事又說上一遍。

妖神聽罷，只是嘆一句，「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