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
雲台的女官們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
最近,很少再見到長公主殿下白天睡覺了。
以往她們送飯的時候,往往要先把劉營喊醒。
尤其是一到冬天,長公主殿下就陷入冬眠一般的漫長睡眠,每次把被窩裡縮成一團的劉營弄醒,迎著她幽怨的小眼神,女官的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一股負罪感——讓孩子再睡會兒怎麼了,實在不行給她多送幾次飯,我樂意!
幸好劉營沒有起床氣,否則這個讓人良心不安的差事就沒人肯做了。
但是如今她們來到雲台,只能見到清醒的長公主,舉止談吐溫和優雅,儀態更是猶如一株亭亭的蒹葭,沒有半分瑕疵。
按理說減少了工作量應該是一件好事,可大家都表示還是更懷念長公主殿下賴床的樣子,無他,劉營半夢半醒的迷糊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們失去了此等眼福?
「......」
「還有什麼事嗎?」
劉營見女官一步三回頭,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便開口問道。
「請長公主殿下注意身體,多多休息......」
女官的回答很隱晦。
但不得不說,這個建議真是提到劉營心坎里。
她可太困了。
扭轉作息習慣,尤其是她這種從小養成的作息習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劉營感覺自己的兩個眼皮下面像是掛了鐵塊一樣,馬上就能坐著睡著了,撐到現在,全憑她刻在骨子裡的儀態。
這些人每天白天不睡覺,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簡直太可怕了!
長公主殿下昏昏沉沉地用過午膳,堅持著轉身向樓梯走去。
之前下雪時,劉營曾試圖上樓賞雪,被凍得受不了,可現在她每天都要上去,披著狐裘在寒風中一動不動,一直呆到天黑才下來。
她懷疑一件事——那段逃出雲台的夢,很有可能不是個夢!
因為它實在太過於清晰了,即使醒來之後,劉營也能分毫不差地回憶起其中的種種細節,包括那個人牽著自己走在宮中的時候,手上乾燥溫暖的觸感,還有殺人之後,那股血腥味充斥在鼻子里的不適。
不是夢,絕對不是夢。
劉營把這段突然出現的記憶看做上天憐憫她這個罪人,特意賜下的啟示。
為了找到那個救出自己人,她這才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的作息習慣,白天要多去閣樓上放哨,不能再窩在被子里了。
劉營特意穿披記憶里那件狐裘,一路東倒西歪地爬上了閣樓。
「呼——」
雲台閣上,她用力搓了搓手,再哈出一口氣暖暖,忍著困意開始仔細掃描南宮裡能看到的每一個角落。
這份工作枯燥又寒冷,原本短暫的冬日也因此顯得漫長了起來。
快出現吧。
無人在意的高樓上,一個白色糰子對天祈禱道。
......
「怎麼還沒出現?」
甘寧自言自語道,他在徐嘉樹家外面等了有一段時間了。
上次在徐嘉樹那裡碰壁之後,他痛定思痛,把問題歸結於上計吏的裝束不夠拉風——這種小吏的官服,怎麼能體現出我甘興霸的實力?
於是這次他穿著錦帆賊的全套行頭:頭上插羽毛,身上佩鈴鐺,身穿錦衣華服,車駕用上好的蜀錦裝飾。
為了體現身為大當家的與眾不同,甘寧還進行了一些小小的升級:羽毛是花了大價錢買的孔雀羽,鈴鐺是專門打造的金鈴鐺,車駕上的蜀錦多到把馬累得夠嗆。
對甘寧外表的準確描述應該是:一個有錢的瘋子,考慮到身上還掛著弓箭,不排除有一定的暴力傾向。
當然,甘寧是不會在乎弱者的眼光的。
男人,華麗和強大缺一不可。
雖然徐嘉樹很有潛力,但還需要他甘興霸的指點,才能變成一個合格的男人。
大門被推開,甘寧精神一振。
來了!
「副將!」
甘興霸叫得像是兩人已經同生共死多年一樣熟稔。
......
蔡琰很沒有仕女風度地瞪大了眼睛,指著門外那個印第安酋長,「這是......你朋友?」
「不是,沒有,別瞎說」,徐嘉樹面無表情地答道,轉身就要回屋。
「別啊!」,甘寧著急了,他在巴郡何時受過這種待遇:「給個機會吧!」
誰是你副將?
神經病!
徐嘉樹實在搞不懂這個重度妄想症患者腦子裡在想什麼,他回頭問道:「請問這位黑嘿先生,你到底是什麼來頭?」
「錦帆遊俠啊!」,甘寧理所應當的語氣像是在介紹一個全國連鎖組織。
「錦帆?」
「嗯。」
徐嘉樹覺得有點耳熟,他又問道:「那你是?」
「巴郡甘興霸!」
甘寧雙手叉腰,得意地告訴兩人自己的名字。
......
經過一番漫長的溝通,徐嘉樹確認了幾件事。
第一,甘寧沒有妄想症。
第二,他只是重度中二病。
第三,他想把自己也拉上賊船。
有一說一,如果只是交朋友的話,甘寧是個不錯的選擇,他能白手起家在巴郡闖下偌大的地盤,甚至勢力遍布蜀地,結交各級的官員,靠的可不僅僅是能打而已。
對於給他面子的人,甘寧願意傾心結交,為對方赴湯蹈火。
如果有人敢不給他面子,他便放縱手下劫掠對方的財產,甚至直接威脅對方生命,連官員也不能倖免。
......
交朋友可以,加入錦帆賊當二當家這件事還是免了吧,徐嘉樹表示自己對拆別人的牌沒什麼興趣。
「我們要先去一趟南宮」,徐嘉樹斟酌了一下怎麼和甘寧解釋自己要去交文稿,「加盟錦帆......遊俠之事,還是等回來了再說吧。」
「子茂去南宮作甚?」,好歹是沒再叫徐嘉樹副將了,甘寧不屑道:「一群人在裡面裝模作樣,到頭來卻把國家搞成這個樣子......」
甘寧這幾年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但這趟上計走下來,他看到的雒陽諸公幹的事情完全就是跟書上反著來的。
要他說,還不如跟他回蜀地呢,至少落得個逍遙快活。
聖人也說:「古之士者,國有道則盡忠以輔之,國無道則退身以避之。」
甘寧覺得自己的行為暗合聖人之意。
嗯,這書是真沒白讀。
徐嘉樹也不跟他多說,帶著蔡琰先去隔壁太學接孫資——之前約好了的,隨後一行人往南宮走,甘寧默默跟在後面。
到了宮門前,徐嘉樹例行出示文印鐵符,蔡琰則是靠著侍中獨女的身份刷臉,兩人順利進入南宮,留下孫資和甘寧在門外。
看到這個怪人,孫資覺得有點害怕......
「沒見過世面」,甘寧自信地捋了一把頭上的羽毛,「像我這麼華麗的男人,少看一眼都是你的損失。」
然後孫資往後再退了幾步......
遠處,雲台上的劉營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趕忙起身靠著欄杆望去——太遠了,看不太清,但這身形裝束在南宮並不常見,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差點變成望夫石的長公主越看越確信,然後才注意到徐嘉樹的身邊還有一個人。
那是......
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