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此時此刻
再此前,回到青囚登天接劍那會。
小鎮里,多了一個陌生人物。
一個兩袖寬大的年輕道人負手站定,津津有味看著這一幕,笑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前面本來空蕩蕩的街道赫然開了一間茶鋪,年輕的茶鋪老闆坐在掌柜椅上,聽見了,問道:「這詩跟青師登天接劍有何關係?」
道人也不覺得奇怪,落座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嘬了一口,道:「沒關係啊,隨便吟的。」
老闆正色道:「你們修道的腦子都有病。」
道人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現在桃花庵亂象頻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打死了,要不要給你算一卦佔佔吉凶,一卦五文錢,童叟無欺。」
「不要。你先把茶錢結了。」
道人笑了,從袖中摸出一塊碎銀拍在桌上。
老闆收走碎銀:「還差十萬錢。」
道人渾身一顫,大驚失色:「黑店?」
老闆從櫃檯上摸出來一把帶血的刀,拍在檯面上。
「給不給?」
道人呵呵一笑,猛的抬手一巴掌把桌子打得稀巴爛。
老闆哼了一聲:「還是個硬骨頭。」一手抓刀,單手一撐就要從櫃檯后跳出去扎他兩刀,卻不料如此高手居然在翻櫃檯時被絆住了腳,摔了個狗吃屎。
他老臉一紅,狼狽爬起身,「呸」了一聲,道:「砍你們修道的真是他娘的不順暢。老子也是有病,跟你廢話那麼多。」
年輕道人往後退了幾步,笑吟吟看著他。
茶館老闆不再廢話,乾脆利落劃出一刀,刀罡直衝道人而去,道人雙手運氣,腳下卦象生生不息,他站在謙卦上,刀罡明明直直斬去,居然落了空。
老闆低頭一看,腳下赫然是困字卦,是下下卦,這會喝水估計都能被嗆死。道人彈出一枚銅錢,向老闆射去,本來可以隨意劈開的銅錢也變成了致命的殺招,老闆並不慌亂,冷哼了一聲,轉念間把刀離手擲出,一名從刀中顯現的金甲巨人穩穩接住,揮刀向道人劈去,逼得道人不得不改變了站位,六爻六十四卦以道人為源,也隨道人而動,困字卦自然也變了位置,銅錢也被茶館老闆收入囊中。
茶館老闆收刀站定,他的食指上戴著的古樸玉戒,上面刻有個「空」字。
兩人面對面誰都沒有再率先動手,站了好一會兒,頗有幾分高手分范。
道人率先開口:「你還要打嗎?」
茶館老闆「哼」了一聲,微微抬刀。
「你殺不了我的,況且我不站任何一邊。」他笑了笑,說話間一襲白袍的徐承意也正好從桃花庵內御空而出,抵禦上方來客。
「只是來看看當年的無敵之人。」
他從袖中拿出一塊碎銀拋給茶館老闆:「再來壺茶,做打家劫舍的勾當不好的,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打死了。來一卦佔佔吉凶嘛,我算一卦才五文錢。」
茶館老闆接過,思索了一下,心道這斯不好對付,等會等同夥來了再砍死他。
於是乎又重新擺桌沖了一壺茶,倒了兩杯,道人倒也不怕,拍了拍衣袖重新落座喝茶。
茶館老闆也坐下默默盯著他。
道人目光轉移到天空之上,輕聲道:「世人只知桃花仙,卻不知桃花仙身邊還有一位浩然白衣謫仙人。」
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謫仙人葬道尋蹤山,此生便是自囚於這方圓之地了,待我算一卦看看結果如何。」
他從袖中摸出一枚銅錢放在拇指蓋上,然後彈飛上空,雙手一「啪」,打開,沒接住。
茶館老闆被吊起來的胃口又沉了下去,額頭泛起黑線,按捺住踢這個道人兩腳的心思,無語道:「你他娘的哪門子的卦是那麼算的。」
道人微微一笑,也是此時,懸於高空的劍道向小鎮而去,破落小巷中鍾師動手,氣息波動開來。茶館老闆震驚於跟鍾師交手的那一位,正想要不要過去時,玉戒意海中傳來看住眼前這位道人的暗語。
茶館老闆心思煩雜,吐出一口濁氣,表面不動聲色。道人手裡把玩著銅錢,他剛剛臨時轉變了意思,沒有去接起這枚居然會帶著因果的銅錢,只是心中感慨桃花貌似不會在今天枯萎。目光也向小鎮中望去,突然向茶館老闆道:「你們頭兒應該也會來吧?」
茶館老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尋常野修道士罷了。」
「裝神弄鬼。」茶館老闆冷笑道:「野修道士我一刀就是一大片,跟割稻子似的,裡面想必肯定有你的兄弟姐妹。」
「大抵是沒有的。」
道人給茶館老闆倒了一杯茶,笑道:「上方是大澤州平丘山一派的人,善用五法,還有幾位高人按兵不動,我最驚訝的是青雲宗居然不見來人,登山的劍修也絕不止魏虹一位一流高手。」
「都在等著青囚顯露疲態還是不忍心落井下石。」
「你們「曉」至少來了三位當家的護著小主子。可那人是洞天一脈的祖師爺呢。」
茶館老闆沉默不語。
道人繼續道:「青囚在閉鞘劍脈上已經稱祖。閉鞘劍修無不是在走他開闢的道路,這可是傳業之恩,他只需揮揮手,便可一呼百應。度此難關。」
茶館老闆沉聲道:「閉鞘劍修肯定最重情義,他們做此想,青師卻無此意。他不願讓僅僅是修行此道的劍修因他而死。」
他喝了一口茶,回想當年青囚初來此地,身負重傷,落魄至極,仇家無數。卻仍有數百位閉鞘劍修來到此地願意隨他安居隱退。
他不能忘記那日青師的話。
「我心已死,修為盡失。閉鞘劍道還需有人接替我開闢往後的道路,諸位請回吧。你們能來已經證明吾道不孤。」
那天夕陽西下,很快就要入夜了。秋意漸濃,已經沒有修為的青囚覺得冷了,披了一件狐裘,向他們招了招手,帶著由衷的笑意。
這樣的江湖,雖然已經過去很久,可那麼一想,仍然就像昨日才剛發生的事情一般。
茶館老闆笑了笑,指著道人罵道:「你們修道的只會玩弄心術,懂個屁的劍修。」
道人不置可否。俠義豪情在他心裡不值一提,他只好奇究竟是誰在下如此大一盤棋局,甚至連止戈犀首都在局中,舉步維艱,落到如此境地。
桃花庵內,青囚也緊接著執劍而出,卻有一位書生攔住了去路。
道人咦了一聲:「是你們同行啊,戈落山的天字招牌郝連,字之命。手上那本書是上方六書中的其中一本——「玄」之書。」
與此同時,小院中,齊師仍有一個分身得以神不知鬼不覺踏入許祁家中。
許祁他老爹心神震動,將兩位少年護在身後,拔劍便斬,很快!劍氣凝於劍身,是閉鞘劍的路數。
齊師出手便用盡全力,掌中多了一枚白點,單手推出,白點內強大的氣機頃刻震散許祁老爹的劍式,洞天隱入他體內,無數的劍意頃刻爆發在他體內,瞬間便把他震飛出去,撞爛無數牆院,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一切皆在一瞬間內發生,張原許祁二人連交手的經過都沒有看到,許祁撕心裂肺喊道:「老爹!」上去就要跟齊師拚命。
卻見齊師抬手並劍指,沉聲道:「洞天。」倆人眼前一黑,隨即在空中極速下墜。倆腳能碰著東西,再能目視時已經莫名奇妙來到一處奇異的地方,此地火光灼灼,熱浪撲面,如同實質,呼吸都尤為困難。強烈的失重感讓二人一時間緩不過勁來,蹲在地上嘔吐不止,把早上鍾老送的桃花糕又還了回去。
鍾老心一沉,鬆開眼前齊師的手肘,反掌把木門打得稀巴爛,裡面已經不見了倆位少年的蹤影。
正見一粒火紅色的圓點懸浮在半空,一位齊師將其收入袖中,轉身便逃。
鍾老眉頭緊皺,手上青筋暴起,齊師還是默不作聲,抬手做劍指,彈出三粒白點,喝道:「洞天。」
此時鐘老頭頂,萬里高空之上,寬廣如江海的劍道橫貫於長空,翻湧如龍。
鍾老此刻白髮轉黑,眉間橫貫出來的劍氣縹緲不定,身形暴動,抬手抓住那三枚白點,一股強大的吸扯之力欲將其吸入洞天之中,鍾老身形巍然不動,抬手便將三枚白點拍走。
白點劃破蒼穹,落在北海,填水造陸,變作有千里之大的世外桃源,有見證者嘆之為奇,大呼仙跡也,是仙人見蒼生苦難降下的恩澤。划船前往,左腳剛踏上這片土地,便化作白骨,卻不自知,自看仍舊活著,還是鮮活的肉體。船上未登岸的同伴驚恐失聲,只見不多會有美人簇擁上前,男子頃刻便左擁右抱,得登極樂,同伴只見一堆白骨卿卿我我,分不清同伴,高聲呼喊也仿若無聞,過了一會只見登岸男子化為飛灰散去,同伴也匆忙划船離去。
後人稱此地為白骨桃源。
齊師冷哼一聲,洞天中的齊師亦是加快腳步,許祁此時緩過神來,上去拚命捶打著齊師,嘴裡喊道:「你他娘的打我爹!我打死你!」卻忘記了自己已然身陷險境,齊師無動於衷,一甩手便把許祁摔在地上。
張原腦子渾渾噩噩,抬起頭來,只見齊師瞳孔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緩緩變大飛來,他不受控制的要看得再仔細些,頃刻間便處於一片天地之中,黑白分明,頭頂的蒼穹之上,豁然是一柄裹挾著無窮劍氣的巨劍聳立於天地,讓他感到無窮恐懼,身體靈魂都要粉碎,都要動彈不得,讓他想膜拜,想此雙膝一軟就要跪倒在地,旁邊的許祁亦是如此,哪怕是念頭,也無法生起一絲,巨劍頃刻便劈來,腳下土地碎裂,是無盡的長空,劍氣劃破他的軀體,讓他喊叫不得。
「許案,你他娘的連一瞬都攔不住!」
洞天外,鍾老怒極喝道,身形一閃,下一瞬便抓住齊師咽喉捏碎,隨即再一動抓住逃走的齊師,拳頭裹挾劍氣掃去,已經無法用快去形容,甚至劃破了時間空間的桎梏,齊師被一拳掃掉半邊腦袋,終於開口道:「他的劍心已毀,鍾承,要怪就怪只能你手下留情!」
此時此刻,仍有一隻眼睛的齊師見一位黑袍男人無聲無息出現。伸手探入緊握在他手中的紅蓮洞天中。
男人的長相很奇特,有著漆黑如墨的眼眶,讓其顯得更加冷漠可怕。他的手上此刻布滿黑色的古老的紋路,如墨水般滲透進紅蓮洞天中。
一切皆在無聲無息中進行,男人也破開洞天桎梏進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