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皮洛士的勝利
「我從大海來到落日的中央/飛遍了天空找不到一塊落腳之地」
——《喜馬拉雅》海子
疲憊的戰士們向城頭張開雙臂,以示他們沒有敵意。
又有新的追隨者到來!
米特拉達梯站在西米亞塔的城堞后,竭力想要作出威嚴的表情,但卻只能做到不笑出聲。
得益於那位友人的幫助,他從安提戈努斯的手中逃了出來,在一片混亂的帕夫拉戈尼亞趁機佔據了這座奧爾加西斯山腳下的要塞,接下來的一切是如此順理成章!
父親遺留下的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不遠萬里來到他身邊,成為他最有力的襄助;
接著四方的城邦、部落、甚至是軍營都派來使者、為他送來給養,希望這位年輕的貴胄成為他們的掌舵人,帶領他們渡過這個風高浪急的時代;
隨著他的聲名遠布,不少的戰士、將領、學者,馬其頓人、波斯人、希臘人、亞細亞人、東方人以及所有那些不願意為任何一方繼業者作戰的人,在得知有一位出身波斯皇室的王子在此立棍,也紛紛來投附於他……
旬月之間,他由一無所有的逃亡之徒,變成了帕夫拉戈尼亞的實際統治者,勢力直達黑海之濱,一個王朝的雛形已經出現!
萬事皆可為!
這樣的感覺是年輕的米特拉達梯完全沒有體驗過的!
但這種鼓舞並不能打消他的全部顧慮,他始終在不安的煎熬中等待,等待一個消息。
等待他的仇人、安提戈努斯失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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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米特里感覺自己彷彿陷在一個噩夢中。
魚塘的堤壩塌了,養了好久的魚群瘋狂得向河裡逃奔!而他就是那個悲慘的魚塘主,拚命的張開雙手想要阻攔,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家業像水一樣嘩嘩流走!
父親死了,國土一片混亂,錢也所剩無幾。即使他還有錢,如果他沒有辦法現在把這些潰兵留在這裡,他也出不起比塞琉古他們更高的價!
可是……
攔不住!
根本攔不住!
到處都是奔逃的士兵,滾滾的人流從德米特里身側經過,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是德米特里!」他揮舞著長矛吶喊道,「我是『攻城者』!我是你們的國王!」
沒有用。
即使成建制離開的士兵,也沒有人理會他,只是偶爾有人用複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腳步根本都不停留。
數萬人匯聚的群體,很快向四面八方散去,露出中央的一地狼藉。
絲綢和上等亞麻織就的旗幟被踏進泥沙,死人、死馬還有大象駱駝各種牲畜的屍體堆積如山,垂死的人、受傷的人夾雜其間,呻吟聲如同死水潭中翻滾的蠅群折磨著雙耳,殘破的肢體與毀壞的、被拋棄的武器散落滿地,赤紅的砂壤被血水暈染得晶瑩剔透,在夕照下如同一塊巨大的血痂。
在中心的地方,所有沒有離開的人都留在那裡。
不分之前屬於哪一方、在戰鬥中又如何改變了歸屬,此時還有餘力的人,都在忙碌著不斷把傷員拖到這裡。
大桶的酒精很快就用完,整卷的亞麻布裝在一輛輛大車上,直接用劍劈開,把大片的碎布向外傳遞,輕傷員此時已經顧及不到,只能優先給重傷員裹傷,遍地都是失血過多的人,只有皮洛士麾下的那少數人有通過簡單凝血法分辨出的血型,但也沒有那麼多充足的血源,而且現場這個惡劣的條件,也說不好強行輸血是在救人還是補刀……
精疲力盡的戰馬四條腿顫抖著,渾身已經濕透,它把臉貼在主人肩膀上尋求安慰,皮洛士只得抬手摸摸它的臉。
這匹馬陪了皮洛士很久,多次與他共同作戰,但這次真的不行了,遭受的外傷和過度勞累導致的內傷累積,皮洛士也不忍心再騎著它上戰場。
善待戰馬的標準流程當然是在戰鬥結束后立刻用清理外傷、熱水刷馬、為它裹上毯子,但如今皮洛士只能幫它把面部濕漉漉的毛髮抹平,儘力使它舒服一點。
他自己尚有更大的麻煩。
「別哭了,你看這不是縫得很好嘛?」皮洛士又給最小的夥友擦擦眼淚,尼刻西卻依然抽泣不停,淚水很快又流了滿臉。
有一位值得信賴的人就是好,在這種時候,久可以把這種精細活交給他,他只會完成的比自己要求的更好。倒不是說不信任其他夥友,但像邁提拉斯那種,粗手粗腳,一見面就嚎啕大哭,皮洛士根本不敢讓他縫傷。
尼刻西小心的將皮洛士大腿處臨時纏住止血的紗布拆開,每一層紗布揭起都有更多的血滲出來,待看到下面猙獰的傷口、那外翻的皮肉和暴露的骨骼,一瞬間幾乎就要嗚嗚哭出來,抹著眼淚問道:
「大王,這可怎麼縫啊……」
「不要急,出血不多就是好事,還是老辦法,先檢查骨骼有沒有損傷、肌肉有沒有斷裂,」皮洛士平靜的指導小裁縫,他此時渾身都疼,但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特別的痛感,「沒有的話就先清理雜物,然後把肥肉對上簡單縫合,接著是外皮……」
待最後一針縫好,尼刻西又倒上一點酒精,重新纏裹乾淨的紗布。皮洛士終於感覺放鬆下來,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可惜他還不能安生。
一群將領似的人物看到救治告一段落,立刻圍了上來,有些事就是現在非辦不可!
他們穿著有紫有藍,渾身血污、狼狽不堪,但身上的標誌物沒有低於四列長的。
「皮洛士王,我們願意追隨您!」一個纏著半邊頭的說道,也不知道原來是誰的人。
「我告訴過你們了,這些應該和德米特流斯王說。」皮洛士無奈道,「我要休息了,你們去找德米特流斯吧。」
「您才是打贏這場戰爭的人!」一聽這話,將領們情緒都很激動,尤其是前安提柯軍的,直接將不滿發泄出來:「德米特里?德米特里算個……」
「喂喂,這話可不興說啊!」皮洛士趕忙阻止。尤其是他已經看到德米特里的儀仗物即將穿越人群。
德米特里來了。
不知他有沒有聽到剛才大逆不道的發言,他的臉上沒有喜和怒,沒有任何憤怒或悲傷,而是和在場所有人一樣,只有一種極度疲勞過後的麻木。
皮洛士強撐著向揮揮手,露出一個笑容,「一切都交給你吧!我真的得睡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