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話一出口,永璂就傻了,眼眶就紅了,若不是綿懿扯了一下他,恐怕就失控地沖著乾隆發難了,他想問皇阿瑪您終於對三哥下手了?皇阿瑪您到底做了些什麼讓三哥變成這個樣子!皇阿瑪您不是說會保護好三哥的嗎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即使他不說,不忿的眼神已經清楚表明了他的想法。******請到看最新章節******乾隆有些訕訕地摸摸鼻子,找不出話來反駁。雖然說這種疑似失憶的狀況是所有人預料之外,可永璋的受傷,說到底還是他的錯。
永璋微微歪頭打量著眼前這兩個小男孩,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要放回現代也是自己偏好的那種類型——乖巧聽話,早熟懂事,倔強而未來無限,孩童的天真純凈中帶著讓人心疼的塗抹痕迹。
看來似乎真的跟他有關係……吧?永璋側頭看向乾隆,眼裡有著求助有著疑問有著微微的依賴,看得乾隆又是心軟又是心酸,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永璋不如一直不要恢復記憶。
「這是十二阿哥永璂。」乾隆摸了摸他的手掌心安撫一下由於失憶而有些茫然的永璋,笑容慈祥中帶著溫柔,「這是你的兒子,綿懿。」
永璋聽著他的介紹逐一把名字跟人臉對上號,再在模糊的殘存的記憶里尋找著相關的畫面和記錄。
「永璂……嗯,十二弟。」永璋找到了記憶里呆萌得有點蠢笨的胖娃娃,沖他微微一笑,只是看向綿懿的目光里還是帶著陌生和潛藏眼底的疑惑——按理而言綿懿該是比永璂更親近他,可是為什麼他反而是只記得永璂,而沒有綿懿的記憶呢?
永璂覺得眼眶都有點發熱了,心裡說不出的刺痛和自責,只能雙手拉著同樣安靜著不說話的綿懿,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勿以惡小而為之。
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他不以為然的一句話,害了他最愛的那個人。
雖然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永璋還是走前一步,彎下腰,輕柔的吻落在了永璂的額上,雙手按住兩個小娃娃的肩膀,笑容溫柔而帶著難以言喻的安撫,「別擔心,我沒事的。」
就像殘存的記憶里,無數次地安慰那個孩子一樣。
在看著我的時候,你在想著誰?永璂仰起臉,看著永璋臉上從沒出現過的彷彿融進了骨子裡的溫柔,心裡有苦澀也有酸楚。輸給乾隆就算了,現在還得繼續往後排么。
乾隆已經說不清心裡什麼感受了,只知道遵循本能般上前摟住青年彷彿不堪一握的細腰,把他攬回自己懷裡,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稍稍有點安心感。
陌生中帶著點微妙的熟悉,僅僅是因為永璋的記憶么?青年皺起了眉,臉色蒼白。
「永璂,你若是得閑就回去多寫兩篇策論。」乾隆冷眼掃過激動的永璂還有溜圓兒眼微張著嘴卻不說話的綿懿,看著永璋的臉色眼裡不禁閃過擔憂,摟著人便要回養心殿。
「阿瑪……」綿懿拉住了他的袖角,眼裡水霧瀰漫,掩飾著更深層的流光,「別忘了回家。」
永璋顫了顫,乾隆的心也跟著一顫,趕緊拉走了人。
識趣的吳書來早已叫小太監去喊太醫。
「我沒事,真的,絕對絕對不要再喝葯了。」永璋看了眼正在給自己把脈的老太醫,撇頭看向乾隆,大概連自己都沒發現地軟了聲音,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乾隆的心都要化成水了,再聽太醫絮絮叨叨著其實也就是要各種補身並沒有什麼大礙,揮揮手便讓他下去研究個葯膳的菜譜,倒是不用再喝那苦澀的補藥了。
撒嬌成功的永璋眨眨眼,得寸進尺地揪住乾隆的袖子,仰起臉,「我要的房間布置好了沒?我想練舞……」
語氣是軟糯的,姿態是乖巧的,從來都是深邃不可測的眸里依然閃爍著的是狡黠和些許的惡劣,病癒之後越發顯得唇紅臉白,就像一隻高傲而彆扭的喵咪,難得的收起了爪子,用掌心的肉墊按在心上揉搓。
乾隆覺得自己都快要流鼻血了,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低頭在他鼻尖一吻,目光卻是鎖定那好不容易恢復血色的薄唇。
眼神無害純真如孩童般的青年又眨了眨眼,仰起臉很有禮貌地禮尚往來地,用唇碰了碰他的下巴。就好像每一次看到過的父子之間的親昵一樣,至少他認為的這是父子親情。
永璋所說的房間是乾隆之前要他留在養心殿時,永璋提出的一個要求,一個四面都是西洋鏡的,用上好木料鋪了地板,四季恆溫的房間。
為了這個,乾隆還特地派人到洋行里把所有大塊鏡子都買回來才堪堪夠布滿一個房間,於是這也促成了乾隆開始考慮重開海禁。
色令智昏,不外如是。
「可是你頭上的傷……」乾隆遲疑地皺起眉,指腹摩挲著還纏著的繃帶,「還會不會頭暈?」
抬手摸了摸據說是受了傷的後腦勺,永璋不在意地笑了笑,站起身輕巧地轉了圈,如玉雙手映著陽光在胸前交錯舞蹈,彷彿手心裡托起了一輪微小而溫暖的太陽。
「我…曾在佛前許願,生命不息,舞步不止。哪怕是那個時候,也不曾停下……」
那個時候,又是哪個時候呢?
是誰曾笑得那麼溫柔地要他許下承諾,不要放棄跳舞呢?
雙手合十擋在眼前,眼前閃過了支離破碎的畫面,赤|裸著的少年,滿身鞭痕的,光著腳在血泊之上旋轉著舞動著,身體彎到不可思議的弧度,如天鵝折頸般垂頭貼上已經冰涼的臉。看不清那張臉,只記得那扭曲卻最終歸於慈祥和欣慰的表情。
終於死了啊……。少年似乎笑了,彎起的眉眼卻像是在哭泣。
「姚華,姚華?!」乾隆慌忙把又昏迷過去的人兒撈回懷裡,沒有錯過他閉眼前的掙扎和痛苦。
就這樣的情況,他還哪敢讓這人去跳舞啊。
重新把那些不願想起的或是痛苦或是哀傷的記憶封鎖,再次睜開的眼睛又是澄澈乾淨到讓人心悸,天真得不識任何憂愁。永璋眨了眨眼,注意到窗外已是彎月高懸,注意到床頭微亮的夜明珠,注意到遠處精緻奢華的宮燈。
直到把能看的都看完了,才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了一直守在床邊,面容在燈光下或明或暗,眸色深沉而溫柔的男人身上,那種彷彿能把人吞噬的深邃,卻是讓他潛意識裡不敢面對。
這樣的溫柔,他回報不起。
永璋抿平了唇,默默撇開頭不願看他。
乾隆毫不介意地彎腰扶起他,兩指捏了捏他的耳朵,「餓了吧,我讓吳書來傳膳吧。」
彆扭的永璋才是他熟悉的咧。
之前那聽話又百依百順的永璋總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稍稍地愣了片刻,如夢境般清冷而精緻的青年仰起臉笑得燦爛而無邪,「好。」
根據史書上以及日常的情況,養心殿是沒有晚膳或是宵夜之類的存在的,可是這裡是養著名為永璋實為姚華的養心殿,別說就是加個晚膳或是宵夜了,就是要十二時辰隨時備著精美膳食,乾隆都會眼不眨心不跳地揮手批准。
吳書來領著宮女太監在桌上擺全了精簡后的十二道菜肴,便又識趣地帶著下人都守門去了。
乾隆舀了碗金碧粉玉鮮蝦粥,細心地用筷子挑去了蔥花才放在永璋面前,「先吃碗粥暖胃,要阿瑪喂你不?」
永璋有好多個連自己都沒發現的小怪癖,例如說煮粥一定要加蔥花,可是他討厭吃蔥花。
再例如說永璋吃粥的時候一勺裡頭都要各種配料平均存在,詭異的強迫症。
永璋低著頭吃完了一碗粥,用手帕擦凈了唇,抬手便正好能接過乾隆已經把麵皮瓜絲薑絲肉絲醬料搭配好卷一起的肉卷,大小和分量恰好夠他兩口吃下去。
吃了口香玉白米飯,喝了勺熱湯緩了會兒味道后,永璋自然而然地接過已經用生菜菜葉卷好的另一款肉卷,同樣是兩三口就吃掉了。
乾隆很用心地準備著肉卷的搭配,從口感到味道到種類到喜好到數量,即使是愛吐槽愛腹誹挑剔又嬌慣的永璋都沒好意思也沒找到緣由皺眉腹誹。
直到永璋表示吃飽了,可是慢悠悠地喝湯以及發獃的時候,乾隆才迅速地填飽了本就不太餓的肚子。
這就是永璋失憶后兩人用膳時的情景了。由於下人甚至包括吳書來在內詫異的表情太影響胃口,所以乾隆只要是跟永璋一起時候就會揮退旁人。
也是經過了他的細緻觀察,才發現了號稱不挑食的永璋用餐時的一些小怪癖,讓他忍不住想要去縱容的讓他覺得可愛得不得了的習慣。
永璋又沉默了許久,似乎在出神似乎在發獃,靜靜地被乾隆拉到院子里散步。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並不是你的兒子。」
不管是怎麼樣的記憶里,都沒有人對他這麼細緻,不是物質上的享受,而是那種真正用心的細緻入微,會讓人沉溺不舍的寵愛。
乾隆沉默了會兒,思考著要怎麼回答,是要坦誠自己的愛意,還是另外找話解釋。
只是面對著永璋此時映著月光而略顯透明的瞳孔,他無法說謊。
「我想對你好。姚華,你要相信自己值得。」
乾隆發現姚華失憶后最糟糕的地方,那就是比起之前雖然叛逆又瘋狂可是會勇敢直面所有的驕傲,現在的姚華雖然乖巧卻學會了逃避。
乾隆倒還寧願他反駁置疑了。作者有話要說:……沙拉醬來懺悔qaq沙拉醬把我家姚華忘了……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