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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些東西是人力難以掌握的,比如上蒼的雷霆雨露,比如人的生老病死。

即使自詡為天子,也休想得到上天額外的眷顧。

江南的乾旱,便如一把火,一直燒到了康熙心底。

看著天壇上身著素服的康熙,承祜想,原來他也有做不到的事。一直以來,康熙的強勢作風極易讓人忽略,他是個人,與他們一樣的凡人,而不是神。

站在高處的康熙眼瞼下有一片烏青,顯然是昨天整晚未能入眠,承祜知道,該是時候表現自己的孝順了。

他上前一步扶住康熙:「汗阿瑪,您是億兆黎民之主,兒臣懇請您,為江山社稷保重自己的身子。」

「朕無礙,繼續。」康熙的一隻胳膊被承祜攙扶著,他費力地抬起另一隻來揮了揮,喘了口氣。

也難怪康熙這樣焦急,牽界禁海正處在關鍵時期,斷然不可能停止,朝廷的銀餉正短缺著,這邊江南又有了災情。一時之間,朝廷上哪兒去籌集那麼多的銀子賑災?

不賑災?行,那就等著民變吧!

「可您的面色……」承祜皺著眉,感受著手中那寒涼入骨的掌心,不自覺的一個哆嗦,又看了看那長長的一段路:「汗阿瑪!兒臣願望汗阿瑪分憂。」

康熙看了承祜半響,蒼白的面龐上忽地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他湊近承祜:「如果你在其他方面也能為朕分憂,朕便允了。」

「汗阿瑪還有心思想其他的雜事,想必果真是無礙了。」承祜木著一張臉,裝作沒聽懂,只是毫無表情地說道。

果然,這個人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來操心。古往今來,水災旱災還少么?康熙所擔憂的,無非是他的江山不穩。

可大清的江山,無論如何輪不到他來操心。

自然災害,在一個朝代的強盛時期不過是投入水中的一塊石子,頂多激起些許浪花;若放在一個朝代的衰落之時,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從元末的黃河泛濫,起義軍四起,到明末的糧食短缺,百姓怨聲載道,起義軍趁火打劫,無不說明了這一點。

他不會輕易去動搖滿清的根基,一是他現在還沒有那個能力,二是目前的起義軍中還沒有一個政權能夠如同滿清一般駕馭全國,若滿清此時倒下,華亂難免。

但是同樣,他也無法對這個政權產生任何的歸屬感——哪怕他極有可能接手這個政權,成為最高統治者。

如同康熙冊封他為太子時是出於穩定因三藩之亂而動蕩的人心一般,他對於大清,也至多是一種利用的心態。

利用它給予漢人與滿人同等的地位,利用它庇護隱匿在民間的朱家最後的族人,為此,他需要成為這個圈中的最強者。

當然,他的心中也不乏一種報復的心態:你看,為了滿清的政權,你們要將朱家最後的血脈剷除殆盡,然而最終,成為你們滿人的統治者的,還是我朱家人。

回過神來,康熙已經向上天祈雨完畢,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上揮之不去的倦意,就連一旁的胤礽也露出了一抹擔憂的表情。

看,這才是真父子呢。

承祜想。

「承祜……」上方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將承祜喚回神。一旁的二阿哥胤褆冷笑一聲,「太子,汗阿瑪在叫你呢,還不趕快上去攙扶住他!」

當初與兩個弟弟鬧翻,來到這裡后彌補似的在心中認下的兄弟,終有一日也將成為陌路。

「哥,你怎麼了?」胤礽皺了皺眉,旋即戒備地望著一旁的胤褆。

「沒什麼,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承祜輕笑一聲,笑聲中,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嘆息。

「汗阿瑪,江南大旱,百姓流離,糧草短缺,兒臣身為太子,願撙節我宮中用度,為君父分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胤礽反應極快,趕忙跟上:「兒臣也願為君父分憂。」

其餘皇子慢了一步,胤褆面上似有嘲諷之意,胤禛將情緒藏得滴水不漏,胤禩溫和的笑容中別有深意。

「兒臣等願為君父分憂!」

看到兄弟幾個如此齊心,康熙倒是很高興,認為太子功不可沒,好好將他嘉獎了一番。

一時之間,承祜又收到明裡暗裡眼刀無數。

形式瞬息萬變,很快就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

第二天,朝堂之上,承祜跪在康熙下首,聆聽著阿靈阿對他的彈劾,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太子的門人是如何的貪污運往江南地區的用於賑災的餉銀,用詞之華麗,言語之犀利,讓他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朱高煦叛亂未遂,自己派還是言官的于謙數落對方罪狀的時刻。

唔,怎麼連他聽起來,都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呢?承祜默默地在心中想。

好吧,凌普確實是他的門人,不過他覺得這人資質平庸,為人又不老實,並不怎麼用他,即便用,也只是偶爾將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交給他做。現在好了,這人居然打著他的名號貪污,看來他自己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後台啊。

現在的重點是:昨天的功夫都白做了。他不僅被人扣了一盆屎盆子在頭上,並且,康熙昨天對他有多讚賞今天就會對他有多失望。

看,還說要撙節自己宮中用度為朕分憂呢,結果轉頭你的門人就搞貪污,多諷刺,這不是自打耳光是什麼?

震驚、憤怒之下,康熙當場將一個茶杯自御案上狠狠地砸下,「太子,你怎麼說!」

怎麼說?這個啞巴虧他吃定了,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完全將自己摘出去,只能儘力將事態的影響減小到最低。

承祜知道,按理來說,康熙對自己目前應該還是寵愛和信賴的,可正因為某些不受控制的情感爆發,康熙總是懷疑自己會利用這一點做些什麼,這才有了現如今的局面。

——其實,你不說不就完了么?你不說,難受的就是你一個人,你一說,我就得跟著遭殃,你也無法放心。這不是自找麻煩是什麼?

承祜默默地吐槽,下跪認錯的態度卻是毫不含糊:「兒臣知錯。」

「哦?你錯在何處?」康熙眯起了眼,難不成真是這小子授意的?

「兒臣御下不嚴,縱然門人做出這等迫害百姓,敗壞朝廷聲名之事,甘願受罰。」秉持著速戰速決的原則,承祜迅速地磕了個頭,滿臉愧疚,然後……腦門兒上迅速青了一塊。

康熙眼力極佳,看到這一幕,心驀地顫了顫。

胤礽的鳳眸在承祜跪倒的同時變得犀利,他迅速地在自家不省事的兄弟們之間巡視了一番,而後毫不猶豫地跟著拜倒:「兒臣相信大哥定然是無心之失。這凌普本是要伺候兒子的,大哥見他不安分,便向兒臣將他要了過去,一早打發得遠遠的,故他雖名義上是皇兄的奴才,實際上並沒有差事交給他辦。再想不到他會打著大哥的名義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大哥至今怕是還蒙在鼓裡。汗阿瑪明鑒。」

胤礽的話語中意有所指,卻並不點透,依著自家老爺子的疑心,只要有這麼點意思就行。

想陷害了他家大哥還全身而退,這幫好兄弟還真當他是死人啊!他如今是低調,不過那不代表他們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胤禟一向最是看胤礽不順眼,連帶著對於胤礽一母同胞的承祜也沒有多少好感,冷哼道:「三哥別是因為與大哥親厚,才急著幫他求情!我們都知道你二人同為元后嫡子,難免兄弟情深,可大哥犯了錯,便該受到懲罰,不是三哥一句相信就能夠含糊過去的。」說到兄弟情深,胤禟的語氣中難言嘲諷的意味。

「我就是與大哥兄弟情深,那又怎麼樣?」胤礽自然聽出來了,反唇相譏道:「別說這不是大哥的錯,即便大哥真做錯了什麼事,看在大家兄弟一場的份上,你們也該幫著求情才是,哪裡有落井下石的道理?汗阿瑪常說,家和萬事興,我們兄弟幾個要齊心協力,日後大清才會好好的,這話我是聽進去了,怎麼十弟反倒沒有聽進去?」

想了想,又補充道:「汗阿瑪常教導我們要兄友弟恭,胤礽須臾不敢忘。你們兄弟在我心中也是與大哥一樣的,若以後十弟做錯了什麼,三哥自然也會為你向汗阿瑪求情。」

好吧,胤礽承認,他邪惡了。不過如同胤禟對他抱有敵意,他向來也對這個總是跟在胤禩身後的弟弟看不上眼,如今胤禟又跳出來針對承祜,不噁心噁心他胤礽實在是不舒服。

胤礽是舒服了,可有人就不舒服了。

被胤礽一番搶白,胤禟一時氣悶,卻又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反駁他。只能在心暗自磨牙,在心中將胤礽的小人兒戳了一遍又一遍。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從前那個極為情緒化的胤礽什麼時候竟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還懂得用老爺子最在意的事情來堵他!兄友弟恭,屁的兄友弟恭!愛新覺羅胤礽要是懂得兄友弟恭這四個字,他立馬將自己的名兒倒過來寫!

他剛想在說些什麼,只聽上首的康熙道:「好了,多大的事兒,也值得你們兄弟之間這樣爭鋒相對!」說著看了看下首站著的胤礽,目露讚賞:「對上友愛兄長,對下教導親弟,胤礽,你做得很好。」

胤礽低下頭「謙虛」道:「兒不敢居功,都是汗阿瑪教得好。汗阿瑪明察秋毫,那些鬼魅伎倆在您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小小地拍了一下康熙的馬屁,言下之意,你要為我家大哥洗白啊。

雖然鑒於承祜一直以來樹里的良好形象,這件事對於承祜的影響不會很大,但胤礽就是看不得承祜受氣,尤其是受他那些兄弟們的氣。

他自己上輩子明裡暗裡吃了多少啞巴虧,他還沒找他們算賬呢,現在居然還來欺負他家大哥?不就是看著大哥性子好么?

胤礽承認,自己很小心眼,而且他的小心眼是實打實地遺傳了自家老爺子的,所以,這一筆,他替他家大哥記上了!

另一邊,胤禟知道老爺子雖然沒斥責自己,可明顯是對自己不滿意的,也不再主動開口拉仇恨,只是在心裡又將胤礽暗自罵了一遍。

一旁的兄弟幾個神色各異,不過都是老油條了,調節情緒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很快就將自己的神色收斂了起來,該木著臉的木著臉,該微笑的微笑,該聆聽康熙教誨的做出一副專註的模樣聽老爺子巴拉巴拉地說著有感而發的長篇大論,有年紀小點、內殼又是貨真價實的小孩子的很快就耐不住寂寞,開始走神。

憨厚老實的胤祺看了看雙眼獃滯不知神遊何方的胤佑,不由得嘆了口氣,側著身子往他身前擋了擋。

……話說回來,他也好想發獃。不說胤祉胤禛他們,為什麼就連年紀小些的胤禩、胤禟都聽得這麼認真?果然這是資質問題嗎?

一時之間,胤祺心中很有一股挫敗感。

最終,老爺子說夠了,滿意了,將賑災餉銀被吞一事交給了佟國綱,然後果斷地宣布退朝。

有老爺子盯著,事情的結果很快便出來了,江南的百姓們喜笑顏開,白花花的銀子終於到了他們的手中,總算是有活路了。一時之間,讚美康熙的聲音不絕於耳,康熙聽著,也很是受用,悄悄地在心上給自己記上了一筆。然後,轉身看著桌案上的一大堆奏摺,他笑不出來了。

「浙江守巡道員、奉天府丞、杭州知府、鹽運使司運同、宣撫使司同知、揚州知州……」康熙冷冷地念著一個又一個官職名。

這些被點到名的人,官階無一例外地在正四品到從五品徘徊。不大,但不小,若是那種地方芝麻官,康熙恐怕還不屑念了。

「哼,看來朕是平日里對這些東西太仁慈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康熙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杯震了震,進來換茶的奉茶宮女心中也跟著震了震,一時之間,有些進退維谷,不知所措。

康熙對她道:「還在那兒愣著做什麼,你不是來給朕奉茶的么!」

那宮女聽了,趕緊低著頭將擺放著精緻瓷杯的托盤捧到康熙跟前,伸手將那茶杯拿出。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康熙輕輕哼了一聲,端起茶杯猛地往嘴裡灌了一口,隨即將茶杯重又放在托盤上,也不看她,「去將太子請來。」

承祜苦著臉,想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康熙的情緒垃圾桶,康熙心中如果有什麼不快,就把他找來傾倒。

很快,在江南一批官員落馬,江南官員人人自危的時候,一個消息傳出:在頒發旨意麵前皇上曾特特找太子去商談了足足三個時辰。

頓時,大臣們看著承祜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承祜有些欲哭無淚,他這算不算是躺著也中槍?

作者有話要說:【順治親政后,鰲拜可以說是在政治上獲得了新生。順治聞知鰲拜、索尼等人曾經盟誓「一心為主,生死與共」,忠心耿耿,遂對鰲拜極為敬重,視為心腹重臣。從此以後,鰲拜隨侍順治身邊,直接參与管理國家各類事務,如商討本章批複程序、聯絡蒙古科爾沁部、協和太后與皇帝之間的關係、祭奠過世王公妃嬪、協助會審案獄,並倡議「大閱以講武」,自教武進士騎射,等等。應該說,鰲拜在這一段時間內表現得非常出色。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順治對他也十分關心和信任。順治十三年(1656),鰲拜舊傷複發,卧床不起,順治親臨鰲拜府邸去看望慰問。順治十四年(1657)冬,孝庄太后(即皇太極妻博爾濟吉特氏)病重,順治朝夕侍侯。鰲拜也沒閑著,晝夜於宮中侍候,都顧不上自己休息吃飯,深獲順治帝的讚賞。

綜上所述,鰲拜作為「天子自將之師」鑲黃旗的重要將領,忠心事主,始終不渝,在皇太極去世后堅決擁立其子為皇位繼承人,甚至不惜兵戎相見,最終爭得福臨繼位。他為此與睿親王多爾袞結下怨仇,在後者攝政期間,多次遭受殘酷打擊,三次論死。當年曾一起盟誓的黃旗大臣這時早已分化瓦解,改變初衷轉而投靠多爾袞者(如譚泰)大獲好處。故主皇太極既已去世,其子福臨也得以即位,鰲拜此時完全可以為謀求個人利益而黨附多爾袞,這在古往今來的官場上是司空見慣之事。但鰲拜面對如此險惡處境,卻仍然不屈不撓,始終沒有迎合多爾袞。就此而言,鰲拜作為清初一員驍將,其性格是梗(gěng)直倔強、敢於抗爭的。他對故主皇太極忠心耿耿,一片赤誠,而對順治也始終堅守臣節,稱得上是一個難得的忠義之臣。在目前熱播的影視劇中,鰲拜形象給人們留下的都是驕橫跋扈、貪婪不法的奸惡形象,他的忠貞梗直這一面恐怕還是鮮為人知的。】

尼瑪,看到這兩段老娘狼血沸騰了有木有,原來鰲拜處處和康熙作對是因為他和順治有JQ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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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承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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