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3 大漢與姑娘

763 大漢與姑娘

多佛爾建城之際,除了天然良港之外,就是看中了附近的一座白石礦,這種質地細密的石材,也成為了多佛爾城的主要建築材料。

但時日漸久,白石越采越少,城主府便頒布命令,只有法師,學者與商人聚居的白城區,可以繼續使用這種石材。如碼頭區和外城區等地,只能用更為廉價的紅石,或者是就地燒制的青磚。

中年法師牽馬在前,阿萊格里與大狗緊隨其後,他們向東而行,地勢越來越低,樓房也越來越逼仄。道路兩旁,沒有了美觀的行道樹與花壇,取而代之的是商販貨攤,以及堆積的雜物。

阿萊格里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並非多佛爾與眾不同,只是自己入城之時,恰恰見到了它體面的外袍而已。在整齊潔凈的白樓之後,依舊有貧民窟的存在,當踏上鵝卵石鋪就的小巷,當他與粗鄙的苦力和民夫擦身而過,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讓阿萊格里一陣怔忪。

「看到那邊的銅羅盤了嗎,水手們最喜歡的酒館,」扎納瓦停下腳步,伸手一指,「想打聽消息的話,那裡再合適不過了。」

「謝謝,謝謝,大人,你真是個好人。」阿萊格里不介意多說幾句恭維話,至少,這很符合他當前的身份。

「去吧,」中年法師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問道,「你身上還有錢沒?」

「沒了。」阿萊格里搖了搖頭,這句是實話,他被囚禁在「風之塔」上的時候,身上的東西就全被搜走了。

扎納瓦嘆了口氣,在懷中摸了半天,掏出幾枚銀幣遞給了他。

阿萊格里接過。不多不少,一共三枚。正面是某位大人物的頭像,背面則是魔法六芒星標誌。

「一塊麵包是兩枚銅幣,一杯麥酒五枚銅幣,住一晚旅館大概是三四十枚,」扎納瓦耐心的叮囑道。「省著點花,這些應該夠你用幾天了。」

「多謝大人,」阿萊格里再抬起頭來之時,扎納瓦已經牽馬離去,他連忙揚聲問道,「大人,我該怎麼還你?」

「不用了。」扎納瓦擺了擺手,雖然他也不是富裕之人,這些銀幣。還是打算去買一瓶月見草墨水的。

阿萊格里將銀幣攥住,以他目前的處境,不得不收下這筆錢,否則就只有露宿街頭了。

望著中年法師的背影,他心中感動,遙遙喊道,「大人,我叫阿萊格里。我一定會還你的。」

扎納瓦笑了笑,略一點頭。上馬離去。

偌大的城市,茫茫人海,下次相遇,又會是何時呢。

******

夕陽沉沉,燈火漫起,夜風吹拂。帶來一股濃重的海腥味。

瑟蘭的建築技術看起來不低,巷道兩側的青磚樓房,足足有五六層高。阿萊格里抬頭望去,就像是兩片懸崖,僅餘一線青天。

一間間房屋。密集如蜂巢,底層大多是店鋪與酒館,熙熙攘攘,人潮擁堵。

不論是城外的農夫,還是城內的巡街法師,他們都給阿萊格里留下了極好的印象。或許是因為千年沒有戰事,瑟蘭人-大多脾性溫和,待人親善。當然,哪裡都有善人惡人,當他小心翼翼走進銅羅盤酒館的時候,就被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頓,讓他將那條大狗趕出去。

「這是我的魔寵,不會咬人的。」阿萊格里辯解了一句。

聞聽此言,白尖臉的侍者神色一凜,狐疑的問道,「你是法師?」

「算……是吧。」阿萊格里不確定的點了點頭,他現在的實力,大概介於學徒與初階之間。

「算是?」侍者嗤笑道,「袖子上一道環都沒有,還敢說自己是法師?」

阿萊格里默然不語,大狗汪汪的叫了兩聲,他好歹也曾是一位上位魔法師,即使放在瑟蘭島,也可以折算為七環呢。

「滾開吧,盧本,你小子又狗眼看人低。」坐在旁邊的魁梧壯漢,敲了敲桌子。他面前沒有刀叉,而是擺著一杯黑啤酒,以及大半盆連皮帶肉的骨頭棒子,他直接以手撕扯,湯水淋漓,讓阿萊格里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算了。」侍者像是有些怕他,哼了一聲,便向一邊走去。沒過多久,他尖利的嗓音再次傳來,不知又與誰發生了衝突。

「先生,怎麼稱呼?」阿萊格里走進酒館,感激的沖那大漢點了點頭。

「先生?」大漢啃了一口肉筋,笑著說道,「你這口氣,還真像一個落魄的法師。」

「阿萊格里,」阿萊格里指了指自己,隨即嘆氣道,「老哥你沒說錯,我確實落魄的很。」

「這下就順耳多了,」大漢將肉盆一推,拍著桌子道,「我是羅根,你隨便坐。」

「蹲下,辛巴。」阿萊格里坐在他對面,大狗蹲在桌子旁。他隨便一掃,見這酒館底層,足足有數百平方米,雖然只是薄暮,但也有不少顧客,粗言穢語混合著酒肉香氣,滾滾而來。

「好聽話的大狗。」大漢羅根讚歎了一聲,伸出油乎乎的手,想去摸它的腦袋。大狗瞥了阿萊格里一眼,見他沒發出攻擊命令,便一低頭躲了開去。

大漢瞪了瞪眼,從鐵盆中挑出一根肥美的肉骨,搖晃著引誘。大狗舔了舔嘴唇,再次去看阿萊格里,徵詢主人的意思。

「吃吧。」阿萊格里拍了拍他的頭,大狗一口叼住肉骨頭,趴下去大快朵頤。

「老弟,十枚銀幣,賣給我怎麼樣?」大漢伸出一個巴掌,來回翻轉了兩次,半是開玩笑的問道。

「它救過我一命。」阿萊格里解釋道,他是絕對不會賣掉辛巴的,他們的命還拴在一起呢。

「好吧,落魄的法師大人,你到水手的酒館來做什麼?」羅根灌下一大口啤酒,煞有其事的問道。

到這裡來幹什麼?阿萊格里不由一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表面上,是因為扎納瓦帶他來了這裡,可若是沒有好心的中年法師,他會更加迷茫,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壓根就無處可去。

望著他一臉獃滯的模樣,羅根聳了聳肩,將黑啤酒一飲而盡,起身說道,「老弟,這半盆肉,就送給你了……不過下次見面,你可要請我喝一杯。」

******

狼吞虎咽。

桌子上的阿萊格里,桌子下的大狗辛巴。將那半盆肉吃的乾乾淨淨,連湯水都不剩。

打了個飽嗝,阿萊格里靠在椅背上,撫摸著鼓起的肚子。他並非什麼落難的水手,所以不需要打聽自己那艘船的下落,至於布魯克大叔的消息,他很想知道,但恐怕在這萬里之外。無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而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也擺在了他面前。那便是手中這三枚銀幣花光了。他該怎麼活下去?

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他所有的,只是一人一狗,一根橡木棍,加上一身破爛的衣裳。

魔法嗎?在瑟蘭這種地方。連一環法師都不是,又怎麼可能找到工作。別忘了巡街的扎納瓦,都是一位四環法師呢。至於其他活計,他更是不甚了了,不會砌磚。不會打鐵,不會燒菜做飯,更不會收帆系纜。

早知道,就多學幾門手藝了,阿萊格里嘆了口氣。失去了魔力,他那些能賺錢的手段,不論是繪製法術捲軸,還是調製煉金藥水,全都無法施展,或許剩下的,也只剩下這身力氣了。

他握了握手腕,能感受到一股澎湃的力量。「光明神格」還是有點作用的,至少他的身板,已經不次於中階戰士了。若是每天都能吃飽飯,他的軀體還會增強,到了那個時候,也就可以再尋找方法,恢復體內的魔力了。

「法師大人,你還要點什麼不?」見大漢離去,侍者盧本又晃了回來,陰陽怪氣的問道。

「黑啤酒,一杯。」阿萊格里將一枚銀幣拍在桌上,不過很快就後悔了。黑啤酒的價格,可是麥酒的兩倍,自己又何必充大方呢。

沒想到這個乞丐一般的傢伙,真能掏出錢來,盧本愣了一會。他本以為,這只是一個蹭飯的。

「對了,你們這裡的客房,多少錢一晚?」阿萊格里又問道。

「客房分為三等,上等每晚兩枚銀幣,中等一枚銀幣,下等四十枚銅幣,」盧本答完,笑著問道,「以法師大人的身份,應該是要住上等房吧?」

「不,下等,我住兩天。」阿萊格里恢復了平靜,已然淪落至此,又何必與這種小人置氣呢。

「一共九十枚銅幣,」侍者拿起那枚銀幣,嘻嘻笑道,「找零的十枚,是不是就是我的小費了?」

阿萊格里點了點頭,懶得再與他計較。

大狗蹭了蹭他的腿,阿萊格里起身,隨著盧本繞過舊木吧台,向後院走去。

******

下等客房,果然不愧「下等」之名。

青磚石樓一側,用木頭搭建出來的附屬建築。沿著院子里的木梯爬上去,地板顫巍巍的晃,阿萊格里真是害怕自己會一腳踩空,掉到下層去。

他的房間在頂上的四層,若是摔下去的話,肯定會骨斷筋折,但這裡也有一個好處,相對而言比較乾爽,打開窗戶,還能透過雜亂的房頂,望見數裡外的一片海面。

大狗趴在房間一角,眯起了眼睛。阿萊格里重重的躺在床上,被褥傳來一股難聞的霉味,顯然有很久沒漿洗過了。

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張床啊。他攤開手腳,踢掉木底鞋,連房門都忘了閂上,就沉沉睡去。走了一整天路,不論人還是狗,都又累又乏。

入睡時暮色初起,醒來時,已是繁星點點。在這一片黑暗之中,阿萊格里茫然的睜開眼睛,突然感覺到難以抑制的孤寂。

人若清醒,精神力便受到靈魂的束縛。唯有在將睡未睡,懵然醒來,以及大醉醺然之時,方才散漫如十月蘆花,分外的敏感與傷懷。

直到逐漸想起自己是何人,自己身處何地,沉睡的靈魂又重返世間。阿萊格里坐起來,只感覺渾身上下酸痛不堪,他下意識的彈指,想要施放出一團火光。

但毫無反應,黑暗依舊包圍著他,連一絲微弱的火花都沒激起。

阿萊格里一下子泄了氣,無助又無力。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大狗汪汪叫,房屋一角,亮起兩團碧藍色的光點。阿萊格里坐在床邊,撫摸著湊過來的大狗,嘟噥道,「你這條狗,怎麼生了一雙貓兒眼?」

大狗又叫,應該是很不滿意。摸了摸它溫熱的皮毛,阿萊格里摸黑穿上鞋,在房間內尋找油燈或者蠟燭,可卻一無所獲。

「你呆在這裡,我出去看看。」他吩咐了一句,推開房門,恰好對過的木門也吱呀一聲打開,昏黃的光線照了過來。

「咦?」是女子的聲音。

乍見光芒,阿萊格里被迫眯起眼睛,見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子,微有些胖,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長裙,妝容俗艷。

「新來的?」女子開口了,嗓音脆,倒是不難聽。

「啊,」阿萊格里含糊的應了一聲,問道,「這位小姐,請問,蠟燭從哪裡拿?」

「拿?」女子撇了撇嘴,「果然是新來的,這鬼地方,房間里沒有的,只有自己去買。」

「原來如此,」阿萊格里點了點頭,「多謝指教。」

「反正我要出去了,這半截,送給你吧。」那女子從燭台上取下蠟燭,走廊狹窄,僅容兩人錯身而行,她向前一探,便遞了過來。

借著燭光,阿萊格里發現她並不難看,尤其是一雙杏子眼,只是抹了太多粉,還有臉頰上的腮紅,也太鮮艷了點。

「喂,拿去。」見他不伸手接,女子不耐煩的喊道。

「多謝,多謝。」阿萊格里躬了躬身,差點撞到對面的房門上,他這兩天說過的「謝謝」,可要比過去一年都多了。

女子一擺手,鎖上房門,踢踢踏踏的向外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阿萊格里將蠟燭立在唯一的床頭柜上,燭光昏黃,微微蕩漾。他發了會呆,又吹滅了蠟燭,重新躺回床上去。

…(未完待續。。)

ps:(連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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