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生鏽(四)

第218章 生鏽(四)

第218章生鏽(四)

上一道人踱步上前,捋須微笑道:「字面意思,陛下是聰明人,怎能聽不明白呢?」

敖三爺眉頭緊鎖,沉吟不語,皇帝變成了樹,以生人為肥,然後獲得了長生之術。

「人之壽數皆有定論,三爺今年七十有二,貧道推測,還有不到一年的光景,您便要殯天了。」

聽到這話,敖三爺大笑起來,「那就先謝過仙長吉言,人活七十古來稀,到老夫這個年紀,還能有一年活頭,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上一道人看得出敖三爺充滿了忌憚,擺擺手道:「三爺何苦說這些違心話,您才剛剛稱帝,說句不恭敬的話,您在天下人眼裡跟其他反賊無異。不要說一統天下,單說整頓滿目瘡痍的大明江山,又何止是一朝一夕之功?

您的野心定然不止於當個虛名天子,像您這樣的豪傑,要的是整個天下!貧道之所以冒險來與陛下相見,就是來向陛下送長生之法的。」

敖三爺冷笑道:「你所謂的長生之法,便是將老夫當成樹栽進那口井裡,最後再像之前的皇帝一樣,被眾人分食。老夫雖然不才,但還沒蠢到這個地步。」

「非也。」上一道人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罷了。人之歲有限,但集眾人之歲,便可得長生善果。西苑之井乃長生主井,只要有人往天下各地井中投放生人,其未盡歲數的萬分之一便會聚入主井之中。

只要不竭澤而漁,其實每年往井中投萬餘人,陛下便可永葆長生。奈何先帝急於求成,年年施加重賦,弄得民不聊生,自己也因為同時疊加的壽數太多,自身遭到反噬,最後變成了一塊朽木。」

敖三爺聞言暗自思索,忽而冷笑,「人無利而不起早,仙長向老夫來獻策,定然有所圖吧。」

上一道人頷首,「貧道並非妖言惑眾之人,之所以想讓陛下長生,也是為了藉助陛下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傳道授業的大願。」

「哦?此言何解?」

「貧道雖出身道門,但所修之法與正統道門背道而馳。」

「看出來了。」

「貧道曾發下大願,要讓自家弟子遍布天下,生生不息。但此業靠一人之力絕不能完成,所以貧道需要一個夥伴,一個擁有絕對權力,能幫我剷除一切障礙的夥伴。

因此,我之前選擇了嘉靖皇帝,我為他提供長生之法,而他助我開闢山門,傳道授業。奈何天下大亂,朝廷自顧不暇。嘉靖貪得無厭,不思整頓社稷,只顧自己長生。到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敖三爺聽罷,平靜道:「所以你現在還想用這所謂的長生之法,來跟我做生意。」

上一道人頷首道:「不錯,我助陛下長生,您奪取天下后,再來助我傳道。」

敖三背過身去,咯咯乾笑了幾聲,「你真把老夫當成傻子了?嘉靖之所以身死,就是因為他這喪心病狂的人頭稅,若老夫現在繼續照貓畫虎,豈不是往火上澆油,成為天下公敵!」

上一道人輕甩拂塵,幽幽道:「原來陛下不是不想要長生,而是畏懼其後果啊。」

「你!」

敖三爺似被人看穿了心中所想,猛地回頭,惡狠狠瞪著道人。

「陛下請勿動怒,貧道又怎會置陛下於不義呢?這對貧道有什麼好處?」上一道人沉聲道:「我之前曾為先帝獻過一兩全其美之策,可惜就差一步,卻毀在陛下手上了。」

敖三爺眼珠亂轉,疑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貧道曾推測,此世間將降臨一眾異人,這些人天生具有凡人難以睥睨的壽數,若能將這些人投入井中,只需要一個,便能得壽數三百年。之前在渝州曾抓到不少,卻都被陛下給放了。」

原來這就是朝廷追殺那些演神者的真相?

相比於普通人來說,這些演神者對於皇帝來說,就是大補的仙藥。

倘若能把他們填入井中,頂得上幾年的賦稅了,確實能解燃眉之急。

上一道人見敖三爺緘默不語,正要上前再勸說時,突然數道掌風快速朝他劈來。

上一快速側身閃避,盪起的衣角被攪碎成破布。

「陛下這是何意?」

敖三爺沒有回答,呼吸間又是數十掌轟了過去。

上一隻避不攻,很快,飛快襲來的掌力聚而不散,在其身周籠成一個巨球。

「妖言惑眾,想用此等伎倆就哄騙老夫自相殘殺?真拿老夫當三歲的嬰孩!死!」

敖三爺大喝一聲,千萬手印一同砸向上一的身體。

上一將拂塵揮舞成一條白龍,將無處不在的掌力粘連,拂塵白須登時崩成一條直線,不停戰慄。

砰!

他將拂塵往地上一砸,只聽一聲巨響,大地隨即裂開數道深壑。

敖三爺正想再攻,上一已飄然往宮外盪去,「敖三爺,不聽貧道之言,只怕將來悔之晚矣。」

敖三爺停下腳步沒有再追,他回頭看一眼散發著詭異光澤的古井,神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間過得很快,經歷了改天換地的一日後,等到傍晚日落時分,金陵城的亂象漸漸平息,一切好像都在走向正軌。

某間偏僻的民居里,十來個人正在竊竊私語地商討著什麼。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沒想到在京城東躲西藏這麼久,最後好處都落到了別人手上。」

「我看,咱們應該趁現在潛入皇宮,看能不能發上一筆橫財,若等到局勢徹底穩定下來,我們就再沒有半點機會了。」

「我同意。」

「我也贊同!」

他們正七嘴八舌說著,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為首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隔著一道紙窗向外望去,只見十幾道人影印在上面,慌亂了好一陣后才各自作鳥獸散去。

為首者沉聲道:「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一人聞言推開房門,濃重的血腥氣瞬間沖了進來。

院子里,突然多了七八具損毀嚴重的新鮮屍體,男女老少皆有,都是普通的百姓。

他關上門,回頭說道:「沒什麼,應該是亂民搶劫,殺了幾個人。」

為首者點點頭,然後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說道:「今晚,去皇宮!」

天色一暗,皇宮就籠罩在夜幕里,宛如一頭被扒了層皮的野獸正在舔舐傷口,看上去陰森無比。

兩名袍哥快步來到西苑,站在宮殿門前作揖道:「啟稟陛下,您交代的事已經辦好了。」

裡面傳來一個飄飄裊裊的聲音,「哦?我交代你們幹什麼了?」

「按陛下的吩咐,我們秘密宰殺了一批亂民,已投入鎮撫司的古井之中。」

「我是這麼交代的嗎?」

一人誠惶誠恐,趕忙道:「我們完全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

他話說到一半,便被身旁的同伴打斷道:「啟稟陛下,您什麼都沒有交代我們,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好了,你們退下吧。」

兩人聞言鬆了口氣,轉身剛想離開,只聽噗嗤一聲。

他們吃痛低頭望去,只見堅硬如鐵的手臂,已從背後刺來,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緊接著,兩條手臂往回一縮,將他們的屍體扯入了宮室之中。

幽暗的宮殿之中,敖三爺盤坐在井上,一條條淡淡的血氣糾纏著從井下飄出,湧入他的身體之中。

敖三爺盯著自己的雙手,只見榆樹皮般粗糙的皮膚,此刻正肉眼可見地恢復白皙,枯木逢春。

「有趣,這法門還真有趣。」

敖三爺的臉皮扭曲著,從喉嚨中發出一陣陣瘮人的笑聲,他清楚地感知到,瞬息之間,他的體魄年輕了十幾歲。

這還是只用了幾百個人填井,如果用十萬人,用百萬人呢?

敖三爺正散發著自己的野心,忽然綳直了身體,有些戰慄地看向門外,不知何時,一個人影如同鬼魅般直挺挺杵在了外面。

他並不是害怕,只是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心虛。

「敖三,你霸佔朕的帝位,奪取朕的江山,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草你媽,裝神弄鬼,給老子死來!」

砰!

敖三爺身軀一橫,像離弦的箭矢般,飛快朝人影刺去。

咔嚓一聲,木屑紛飛,窗欞被洞穿,他離開宮室的剎那,那鬼鬼祟祟的人影也迅速攀躍上牆頭,回頭髮出三枚暗標。

敖三爺揮手將暗標打飛,心中疑竇萬千,此人是誰,真的是嘉靖的亡魂?還是那老道在搗鬼?

他心緒不寧,朝人影緊追而去。

與此同時,冷宮之中。

盤坐在地上的宋恬猛地睜開雙眼,有些激動地說道:「快走,敖三被我引出西苑了。」

眾人立刻起身,陳厭取出虎腹圖,為了不引人注目,讓他們暫時進入畫中藏匿身形。

隨後,他對宋恬說道:「你自己留在這裡,萬事要小心。」

宋恬微笑點頭,「放心,一有緊急情況,我立即發信號通知你們。」

陳厭聽罷不再耽擱,迅速離開,朝西苑奔行而去。

一路避開守衛眼線,當抵達西苑時,敖三爺還未歸來。

陳厭稍微鬆了口氣,但地上殘留的新鮮血跡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追尋血跡來到井前,俯首向下望去。

兩個死去的袍哥正躺在井底,那些根須像寄生蟲一樣,貪婪地蠶食他們的屍體。

有屍體出現在這裡,不用說,殺人的一定是敖三,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的門人下毒手?

陳厭正想著,殿外突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他趕忙躲到角落裡。

「報!報!陛下,八百里飛信急奏!」

聽得來人聲音慌亂,陳厭心念一動,壓低嗓音,沉聲道:「說。」

「陛下,渝州城急報,清晨關外反賊突然攻城,來勢洶洶,渝州城恐怕守不了多久了!按時間推算,此刻恐怕城池已經被攻破了!」

陳厭聞言頷首,想必是裴仙玉一行人開始發力了,「豈有此理!趙老大他們是幹什麼吃的!你立刻傳令老五,讓他點五千精銳兵馬西去支援,要快!」

「卑職領命!」

待來人走後,陳厭心道,趁此時機讓敖三爺麾下自亂陣腳,也能為今夜的刺殺增添幾分助力。

忽地,他又看向那口古井,一個念頭自己蹦了出來,難不成這敖三也打上了長生的主意?

「死!」

砰!

敖三爺躍下高聳宮牆,經歷了一番追逐后,終將那神秘人斃命於掌下。

那人落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化作一堆細碎的精密零件。

「哦?不是人?」

敖三爺看著腳下殘骸若有所思,這時幾名護衛奔了過來。

「三……陛下,有何吩咐?」

「嚴密把守皇宮,一隻蒼蠅都不準給我放出去!」

「遵命!」

大概在西苑中等了有一刻鐘,仍不見敖三爺歸來。

陳厭取出畫,將曹春花等人放出,道:「看來此計行不通,敖三應該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另想他法吧。」

眾人神色各異,雖感覺可惜,但也只能如此了。

正當他們準備折返時,先聽一聲刺耳的尖嘯,砰的爆炸聲隨即響起。

接著噼里啪啦煙花炸開,五顏六色的光芒映在紙窗上。

這是他們與宋恬約定好的示警信號,一旦遇到危險,便立刻發出。

「出事了,走!」

皇宮內一片混亂,陳厭帶著眾人離開西苑時,只見燈火通明,眾護衛手持火把快速奔跑,像是正在搜尋什麼。

陳厭攔住一名護衛詢問道:「怎麼了?」

「陳大人!」護衛拱手道:「剛才有刺客在宮門前傷人,現已闖入皇宮,若陳大人發現有形跡可疑之人,請幫忙立即斬殺!」

刺客?

「好,各位辛苦了。」

「陳大人也請小心。」

陳厭望著眾人遠去,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平靜了不到一天,今晚又開始不太平了。

他快步折返冷宮,再次將眾人從畫中放出,讓他們散開,分頭查詢宮內異常,自己則悄悄往宮室方向逼近。

「宋恬?」

陳厭將長槍橫在身前,剛跨過門檻,四面八方,十數雙眼睛一同亮了起來。

「殺。」

一道道身影不由分說,飛快朝陳厭衝來,殺氣騰騰。

陳厭目光凜然,雖即使閃避,但仍有數招砸在了他身上。

祝融重甲承受能力瞬間達到閾值,火海轟然席捲而出,將宮殿映照得通明。

陳厭趁機快速閃到宮外,其他人聽到動靜也迅速趕了過來。

十六,不是十八,寫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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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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