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群英匯談
清晨的陽光灑在寬敞潔凈的宮殿台階前,下了早朝的官員陸陸續續地走在上面。仰望藍天,鳥群在宏偉的皇宮上空飛過,發出奇異的響聲。婉貞停下腳步,一種渺小感襲上心頭。忽然想起養父對她說過的話:「做人做事,但求無愧於心。」是,無愧於人這一字立於天地之間……
「在想什麼?又在練猜心術?」低沉渾厚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是梁振業。婉貞不用回頭也能知道。
「沒有。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婉貞用沉著的語氣淡淡地說。
「今天早朝還是沒有動靜呢。」梁振業半是自言自語。
婉貞知道他說的是關於奏摺的事,「嗯,昨天都交上去了。大概在準備什麼吧。」
「對了,中午我和天賜過去你哪裡。」梁振業說得好像人要吃飯那麼順其自然。雖然的確是吃飯,婉貞不禁皺起眉頭,「你們不在兵部好好待著,總過來找我幹什麼?同僚之間不要籠絡一下嗎?還是兵部只有你們兩個有朝氣的年輕人?」
「說對一半。」梁振業臉上露出好脾氣的笑容,「長輩們實在太多了,不過,你那裡可以很輕鬆的吃飯啊,你家的飯菜又特別好吃。」
原來是德雲引來的兩隻饞蟲,算了,「我倒是沒關係,小心別人看到會嚼舌頭。」
「原來你也會考慮別人的說法啊,我還以為你整天沉著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呢。」
「是為你們擔心。我不在乎。」婉貞又冷哼一聲。
「我們也不在乎。」梁振業笑道,「你不是答應作天賜的半師半友嗎?我們就是亦師亦友了。」
「要上工了。」婉貞沒理他,邁開步子走了。
背後梁振業似乎笑得很開心。
***
本來是要安安靜靜吃個午飯的,先是被拉著要去喝酒,婉貞好不容易推辭了;正在等德雲,兩個吃蹭飯的也到了,天南海北的亂說一頓;好不容易說德雲來了,忽然有旨意到,婉貞等人立刻被召入宮。
御書房外已經有四五個人在等候了。婉貞遠遠看到,認出了幾個:去了工部的榜眼陳玉泉、即將外放幽州做官的探花孟昌、樞密都承旨楊中庭和那日在茶館中所見的綠衣書生、翰林院侍講齊家疏。旁邊還有幾個內侍等候。
御書房裡,龍椅之上的天朝皇帝已經在等候。見眾人進來,便吩咐賜坐備茶。
「眾卿的摺子,朕都看過了。不過還想聽聽你們的說法。」雖然是愉悅的眼神,還是能感到那目光中的威嚴和命令。坐在最近處的陳玉泉見了,就要站起。
皇帝揮揮手,「坐著說吧。」
「是。陛下,正如微臣在奏摺中言道,工部報請的重修教坊、梨園等京內一些場所,並不必要。教坊、梨園本是皇家風雅之所,應著重皇家莊重、高貴。一味得擴建改建,只有奢華,反不適宜。況且邊疆戰端將起,此時重修更加會引起將士們的不滿。臣以為,這些場所可暫緩。相反的,加固城池、重修兵營、擴充軍需就不能耽擱,須儘快進行。」
皇帝笑了笑,「你可知,教坊和梨園都是先帝的鐘愛之所,心血所在?」
陳玉泉昂首答道:「臣以為,先帝已逝而陛下初登大寶,更應大展拳腳,振作朝綱,開創一番新基業。先帝在天之靈,一定會比看到陛下保護好自己的玩物更加欣慰。」
皇帝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一沉。下面鴉雀無聲,陳玉泉話中帶刺,不知是否觸到了逆鱗。
突然,龍椅上的人哈哈大笑起來,眾人相顧無語。只聽到皇帝笑著說:「不錯不錯,很有前途。沒想到父子之間的差距這麼大。」
眾人都舒了一氣,程恩呈上茶,賠笑道:「皇上,陳大人真是諫臣啊。」
哪知皇帝眉頭一皺,沉聲喝道:「哪有你的事?下去!沒事不許人進來。」
程恩嚇得忙請罪,訕訕的離開了。
婉貞在下面看著,心中好笑:這個皇上,變臉比變天還快。不過也就因為這樣,才能坐在上面吧。
接下來是孟昌。他提出希望效仿前朝,增設州牧一職,對地方官員著重檢點。他說,自己在家鄉就能看到,地方官們對上面的旨意有怠惰之行。「這還是離京城較近的地方,就不知那些遠的地方怎樣了。」
皇帝點點頭,似乎有些猶豫,沉思了一下。示意下面繼續說。
樞密都承旨楊中庭是前科的武舉,放榜后供職樞密院。他比婉貞等人要年長一些,為人沉靜詳慎,婉貞對他也多有耳聞。他提議的是雁門關附近和幽州等重鎮兵力部署。他講的條理清晰、思維敏銳,婉貞等人都暗暗點頭。皇帝也說了一句,「讓你做都承旨似乎有些委屈了。」
然後就是婉貞。婉貞略略躬身,道:「臣請兩稅法。此法前朝有雛形,未能久用,並非是法不好,而是用人不當。此法若能推行,必須做到:不加外稅,取信於民;官民一視同仁,皆為國家效力;而陛下如若執行此法,必須貫徹到底,決不能半途而廢,遇難而退。若陛下旨意堅決將此法推行開來,下面的臣民見到必然對新法誠心盡意。不然,不但新法夭折,只怕連陛下的威信都受到威脅。」
「你的意思是,如果照你的方法辦就必須一直做到底?不然就會玉石俱焚?」皇帝用平和的語氣緩緩地說道。
「是,陛下。此法對平民百姓有利,同時又增加國庫,實際上就是讓權貴出血。」婉貞冷靜地笑了下,「這樣一來,權貴們必然會加以反對甚至聲討。然而這確實是在不加重賦稅的情況下,最好的法子。我朝有封地賜土的舊例,時至今日,由皇親貴族占的土地已過大半。百姓有人無地,貴族有地但不繳稅,國庫怎能不空?這還不算那些偷了,漏了的人。長此以往,只能是窮得更窮,富得更富。
「陛下如果能行此法,百姓必加愛戴,這就取了人心。這是其一。削弱權貴重臣勢力,確保皇室根基穩固,這是其二。民心所向,國庫豐盈,我國力昌盛,周圍的外族藩國必然不敢輕舉妄動,邊境平穩。這是其三。有這三條,我朝盛世至矣。」
皇帝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說得這麼明白,想必也知道有多難了吧?別的不說,你自己就會變成千夫所指。」
婉貞笑道:「微臣倒不怕遭人非議。只是不想變成商鞅。」商鞅變法雖成,卻被貴族們泄憤,遭車裂酷刑慘死。婉貞言外之意就是,皇帝,你可不要把我當成棄卒,我寧可貶職返鄉。反正最後也是會這樣。
皇帝微微一笑,臉上還有猶豫的神色。
梁振業見狀,道:「陛下,臣所寫的募兵新法,也是要以李大人的兩稅法為基礎。由此法作保,募兵新法才會有所作用。」
「對了,朕看到這裡也是這樣想的,難不成你們在下面商量好的?」皇帝問道。
梁振業道:「是臣抄了李大人的東西。」轉頭對驚訝的婉貞笑道:「那日在你桌上看了一眼,有所感觸。基於其寫的募兵法。」婉貞皺眉。
「陛下,如果像兩稅法那樣不再以人丁為主納稅,那麼逃戶逃籍就沒必要了,人丁一定會增多。這時,就可以挑選適宜年齡的新兵加以訓練,兵力自然加強。詳細的臣都寫在摺子里。但兩稅之法是礎。」
「朕知道了。繼續說吧。」
之後,天賜分析了突厥的動態。他似乎在邊疆生活過較長時間,對突厥習俗很了解。建議對突厥恩威並施,降服后再招和。
皇帝讚賞了幾句后,目光終於落在末席的齊家疏身上。
「你雖然不夠品級,但也上了摺子。這倒沒什麼,關心政事也好。不過你寫得不明不白,朕看不大懂,叫你來解釋清楚。」
齊家疏微微笑道:「既然陛下要清楚的,臣就直說吧,微臣希望陛下徹查十年前梁、陸、蘇等人通敵叛國一案。」
「什麼?」一言既出,房間內幾乎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此案當時震動朝野,受牽連的人數不少,即使隔了這麼多年,很多人對此都很敏感。
婉貞、梁振業、馬天賜幾人更是驚奇,一言不發地看著齊家疏。
齊家疏道:「臣沒有參加科試,只因一點名聲被舉薦在翰林院做個閑差,平日看看書讀讀史而已。日前,臣看前朝紀錄,先帝十幾年的時候與突厥的幾次交鋒很有蹊蹺——幾乎都是在先帝抱恙,不能親自處理大部分朝政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可以看出不妥,但卻不一定是那三家所為。這些,臣都寫在奏章里,陛下一看便知。」
「你是說,梁、陸、蘇三家是被冤枉的?」
「是。」極其肯定的語氣。
「有什麼證據?」
「現在沒有,但是,當時就未能定罪,不是嗎?梁、陸二人獄中自盡,蘇大人則是在家中發現屍首,疑似自盡。這些都是疑點。結案說是畏罪。但,卻不見得果真如此。然而,朝中有人裡通外國,卻很有可能。如果三家真是冤枉的,那麼也就是說內奸還沒有剷除。而與突厥戰端將起,內奸不除,我軍勢必處於劣勢。所以臣請徹查前案。」
***
凌禎的「古典知識小提示」^-^
那個,呵呵,這一章就像是討論課,不少東西還是挺悶的,不過啦,因為要過渡么,大家還是看看吧。好了,簡單的解釋一些名詞。
樞密都承旨:這個是宋朝的官名。主管就是軍事顧問,官階不高,文武都行。基本就是皇帝有什麼問題就找來問一下,嗯,似乎是閑職。所以,才讓皇帝覺得屈才了。
兩稅法:這個是唐朝中期德宗建中元年(780年),宰相楊炎奏請改行兩稅法。後來因為不能貫徹實行,所以夭折了。但是,以後的很多變法都有它的影子,說明法令還是好的。凌禎在這裡借用一下,並加以改造。楊大人,您不計較版權的問題吧?呵呵^^。
至於梁振業的募兵法,呵呵,凌禎用了現在的徵兵法,在古代算是創舉吧。
還有翰林院侍講,這是偶在清朝的官職上看到的,隨手拿來就用了。呵呵,大家不要打我啊,忽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