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堂爭論

第九章 朝堂爭論

「梁、陸二人獄中自盡,……說是畏罪,未必可信……」

齊家疏的話一直回蕩在婉貞耳旁,讓她徹夜未眠。

東方的天,已經發白。德雲前來喚醒婉貞,為她梳洗。

……說是畏罪,未必可信……

不錯,她以前怎麼沒有想到呢,以父親那種剛強堅毅的性子,怎麼可能在還沒有定論的時候就自盡呢?

父親問天無愧,她深信著。

那麼,如果不是自盡的話,也就是說……

齊家疏的話再次響起——「蘇大人的屍首在家中被人發現,疑似自盡……」

蘇豐臣與父親的交情很好,父親下獄他必然有所行動,難道說這些……

婉貞背後一涼,身體微微顫抖。這麼多年一直以為父親是自盡,這樣看,只怕另有隱情啊……

「小姐,怎麼了?是不是我的手太重了?」德雲察覺到婉貞的異樣,輕聲問道。手上纏繞繃帶也鬆了松。

「沒事。不要太鬆了,快到夏天了,要不我的肩膀上也纏一些吧?」

「多熱啊,您也不想想……」德雲又開始嘮叨了。

婉貞將德雲的注意轉走,又開始思索昨天聽到的話。沒錯,父親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而且是真的被人害死……

一邊思索,動作也沒有放慢。穿衣戴帽,眨眼的功夫,婉貞出了家門。

東方放白的時候,這位女扮男裝的狀元與那些烏紗官袍的官員一起,湧上了皇城金殿,朝議國家大事、社稷春秋。

***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啊,這是動搖社稷的大事啊……」

「陛下,請三思啊……」

「陛下,這是違反祖制的啊……」

「陛下,此舉一定會動搖社稷根基的……」

成勛皇帝在早朝上將昨天御書房裡部分眾人的意見講了出來,立刻引起群臣的議論,如孟昌的設州牧、陳玉泉的工部案等。但這些都是議論,而像兩稅法的情形就不是議論了,那是排山倒海的非議。

兩稅法遭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對。

婉貞沉靜的站在殿末,既沒有站出來爭辯,也沒有調停的意思。彷彿那些吵鬧與她無關,她只是個不相關的外人。

成勛皇帝沒有攔住七嘴八舌的諫臣們,他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面,不過想看看眾人的態度。話說回來,這個李宛還真沉得住氣。被人說成這樣,還穩穩噹噹的站在那裡。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這不是一點反擊餘地也沒有了嗎?你這個提議者都不說話,這叫朕如何撐下去……

下面聒噪的諫臣們已經說得口乾舌燥,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只是上面的天子久久沒有動靜,那個乳臭未乾的大膽小子李宛也沒有出來反駁。這讓他們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就像狠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費勁了。

「陛下,臣等說了這麼多,陛下現在的意思如何,也請示下。」終於,三朝元老的魏列夫說話了,帶著其特有的威勢,讓皇帝不得不表態。

「這個,朕也明白諸位愛卿的顧慮,不過,朕想諸位也該聽聽李卿的想法。」李宛,你快點給朕站出來說話。

「陛下,李宛年紀輕輕,獵奇旁門左道,不過想以新奇邪術,博得皇上的青睞,請您一定要……咳、咳……」終於因為太激動,戶部尚書張蒙一口氣上不來,咳嗽不止。

「張卿,不要著急,朕聽著呢。」帶著年輕人調侃的語氣,皇帝有些惡劣的笑道。

原來在等時機啊。

看到大部分的諫臣都已經氣喘吁吁,不少還面紅耳赤,兩眼瞪得老大。精力用得差不多了,婉貞微笑的走了出來。

明顯是以逸待勞么,梁振業在一旁想著,李宛這傢伙,還真有你的。

婉貞站在金殿中央,審視著跪倒一排的老臣們,帶著複雜的眼神,嘴角上揚,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微笑。

成勛皇帝注視著殿中央的他:高昂著頭,沒有像眾人那樣俯首拜倒,挺拔的官服襯托著優雅的站姿,俊美的臉上帶著高貴的笑容。那種華貴的氣質讓皇帝心中一振,有一種折服感讓他相信:這一定是最後的勝利者。

同時,另一種想法是,他,只能用「美」來形容了,所謂「美人」不過如此吧……

「敢問張大人,可知先帝元年的稅戶是多少?今年的稅戶又是多少?」婉貞不卑不亢的問話之中又有幾分咄咄逼人。

「這個……」

本來也沒有想聽到答案。婉貞昂然道:「先帝元年的稅戶是兩萬四千六百七十二戶,而今年的稅戶是兩萬零一百九十八戶。比二十多年前整整少了四千四百七十四戶。

「請問這些稅戶到哪去了?」

張蒙頭有些暈,人老了,哪能那麼快反應過來。

「逃掉了,戰死了,或者病死了。先帝年間與突厥大大小小交戰七八次,病災每隔兩三年就會有一次,這些都是原因。

「敢問諸位大人,可知先帝時不用繳稅的貴族共有多少戶?現在又有多少戶?」婉貞繼續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記錄備案的大都是需要繳稅的戶籍,卻沒有人統計過不用繳稅的貴族究竟有多少,因為畢竟是少數。

「先帝元年時,共有七千零三十戶,現在已經有九千一百六十八戶了。這是李宛在戶部整理文稿案件時合計的。我朝太祖年間,這樣的貴族不過兩千多戶,而現在的數目已經是國家不得不考慮的重點。」

隨後,婉貞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列舉出了太祖年間、先帝元年和現今種種數目的對比,包括土地、稅款、消耗、軍費、工程款項等等。各種數目精確到每個,既清晰又準確,令殿上的每一個人瞠目結舌。那抑揚有力的音調道出了那些冗長繁瑣的數目,沉重的落在那些反對的大臣心裡。雖是沉靜悅耳的聲音,也並沒有逼迫的意味,但是其中有一種威嚴讓人駭然,不得不恭恭敬敬得聽著。

龍椅上的皇帝已沉浸在這聲音之中,凝目深思。

鏗鏘的迴音遠遠的傳到殿外,傳到宮外,傳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傳到那片遼闊國土的每一個角落。

山河傾聽。這位女扮男裝的巾幗奇才,沉著冷靜地剖析社稷、指點江山。

「面對這樣的狀況,又即將於突厥開戰,請問各位有什麼良策可以充實國庫,重振國力?」

半響,總算有人回過神來了。

「即使這樣,也不能將人丁制廢除啊,還要向貴族徵稅,貴族都是朝廷的功臣吶。怎麼能夠像功臣伸手呢……」

雖然這樣說,聲音卻越來越小,就像底氣不足。不只是身體累得,還是腦袋累得。

「人丁制並沒有廢除,以後徵兵、征工都會繼續運用。只是不再做徵稅的標準。以資產多少來賦稅,不過是依據各戶實情能力來為國家效力,比人丁更加公平。

「至於貴族功臣,也一樣是國家的臣民。正因為他們有功才給予優待。現在國家面臨難關,功臣就袖手旁觀了嗎?這又算是什麼功臣?

「國家的法制本來就應該一視同仁。更何況貴族和功臣的財產都是從哪裡來的?都是下面的百姓供養和皇上的恩賜。如今到了緊要關頭,不思報恩反而要加重百姓的負擔,這又怎麼說呢?

「所謂官員,應視百姓為子女,是為父母官。哪有父母寧願子女受苦,自己也不願意分擔半點的呢?」

一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群臣見辨不過婉貞,紛紛向皇帝叩首道:「茲事體大。不能聽信李宛一面之詞,望陛下三思。祖制怎能動搖?國體變更會引起大亂。」等等。

皇帝卻說道:「眾卿現在仍是這麼說,如何能讓朕信服呢?」

說罷轉身離去,程恩忙宣布退朝。

丟下了滿殿的文武百官,但是,在快要走到後殿的時候,皇帝不禁回頭望了一下依然站在那裡泰然自若的李宛,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是欣賞?是滿意?似乎都不對,都不足夠。

***

「想不到你還有這手,真是精彩。」梁振業拍了拍李宛的肩膀,「以後我可不敢得罪你,記得這麼清楚,只怕你報復我,我都不記得是為了什麼。」

「說我小肚雞腸嗎?我怎麼會那麼無聊。」婉貞只是覺得搭在肩上的手很彆扭,想讓他放下來,又不好做得太明顯。

「對了,也不能和你吵架。絕對說不過你。看那些老人家被你氣得。」梁振業沒在意,還在調侃著。

「算了吧,」婉貞眉毛一挑,一轉身,甩掉了他的手,「等一下就有我好瞧的了。」

正說著,一個差役跑向婉貞,「李大人,張大人讓您過去一趟。」

「來了。」婉貞笑道,「他們怎麼不嫌煩啊。」

「他們怎麼是你的對手。哈哈,今晚我請客,算是慶功。咱們好好喝一頓吧。」梁振業說完擺擺手就走了,扔下婉貞一個人站在戶部衙門外,也沒聽婉貞的答覆是什麼。

「又要喝酒嗎?」婉貞皺皺眉,拒絕都來不及說出口,「比起這個,還是喝酒更麻煩一些。」

婉貞踏入戶部的大堂,所有人都聚在那裡,明顯壓抑的氣氛。

張蒙陰沉著臉,花白的鬍子一抖,喝道:「李宛,你怎麼寫出那樣不象話的東西呈給陛下。真是大逆不道。」

婉貞道:「李宛提出稅案的緣由已經在早朝時說清楚了,大人是沒有理解還是乾脆沒有聽清?」實際上是暗喻老人家是耳背,還是反應遲鈍。

「你……」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張蒙給戶部侍郎趙衡使了個眼色。

「哎呀,狀元公,張大人當然不是沒有聽清,而是你這樣做實在不合規矩。哪有不上報就交上這樣的東西的?這是逾越。」

「這是皇上的聖旨。不遵從就是抗旨不尊。」婉貞從容答道。

「那你之前在戶部會議的時候怎麼不提出來?根本沒說就這樣呈給陛下,就是想出風頭么。」另一個人道。

「敢問各位大人,如果李宛會議的時候提出這個稅案,諸位大人會通過嗎?會讓李宛呈給皇上嗎?」

「這個,自然有待商榷……」

「這就是了。李宛的目的是想讓皇上看到我這份奏摺,如果給了諸位大人看,諸位一定不許,那麼我的目的不就達不到了?如果違反了諸位的意願還是呈給皇上,這就是真正的逾越。像現在,這隻不過是李宛個人的意思而已,皇上要賞要罰,其他各部的大人怎樣指責非議,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李宛即沒有冒犯諸位,又達到了目的,皆大歡喜啊。」

「這是什麼話。你這樣做,是冒犯了所有的人。」張蒙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

「只怕大人的所有人並不包括下面的平民百姓。」婉貞冷冷得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了,在下先告退,還有公務要處理。黃河地區的賑災事宜還要儘早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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