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第251章 番外:柳懸(完)
自徐州回來后,柳懸便將心思藏了起來,儘管有些時候仍然有些不受控制。
皇帝重用蘇眷等人,使得朝局更加明朗,可宋千帆只要活世上一日,威脅便一日不消,此人並非平頭百姓,而是皇帝的親弟弟唯一的兒子。
倘若不犯下滔天大錯,皇帝便不會狠下心來。
柳懸幾次與沈如悔商議,宋千帆如今行事愈發穩重,多半與於挺有關,身邊又多了一個謀士,想要動他,就一定要比他更狠。
蘇眷要想坐穩儲君之位,敬王和韓王就必要失去聖心,借宋千帆一人,剷除異己,這一個局,他們謀劃了整整兩個月。
宋千帆私軍藏匿之處其實不難查,只是這個消息必須瞞著蘇眷,瞞著所有人,若是不走到最後一步,他最多只得了一個豢養私兵之罪,可此人必須死。
借著民心,擴大蘇眷失勢的消息,一步一步擴大宋千帆的野心,給他創造造反的時機。
兵變消息傳來之際,柳懸知道,一切終於平息了。
韓王自請去邊關,敬王回封地,偌大的京城,對蘇眷而言,再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到她的了。
皇帝要為蘇眷納夫,半個京城的人蠢蠢欲動,就連前途大好的大理寺卿余仲也起了這份心思。
余仲去見蘇眷那日,柳懸就在府中見沈如悔,明知不可為,卻仍舊會起妒心,忍不住去想蘇眷會不會收下余仲,畢竟京中有關兩人的流言其實不少。
他手中端著茶杯,卻心不在焉。
「喝不下了?」
沈如悔的話,將柳懸的心緒拉了回來。
柳懸眸光恢復平靜,「好茶。」
沈如悔一時無言,柳懸哪次來不都是喝這個茶,這個時候倒是覺得好茶了?
「不甘心就去,你不說,她不說,怎知你們不是心意相通?」
都說當局者迷,他這個旁觀者卻是清的很,說清楚,至少彼此都能確定對方的心意,縱使最後結果不盡人意,至少能少了一樁憾事。
柳懸卻道,「沒有不甘心。」
蘇眷對自己或許從前是有那麼一些超出友人之間的好感,但也只是受皮相所惑,她甚至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副皮囊之下的真正模樣。
她會因為一身白衣去多看兩眼,但那一身白衣,人人都穿得,從來不是因為柳懸。
靜園之事早已過去,自己也早就該放下了。
柳懸抿了一口茶,才發現,茶水早已涼卻,他不動聲色,一飲而下,涼意使得自己更加理智清醒。
這一步,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踏出去,否則現有的一切都會坍塌。
他不是一個著重於兒女私情的人,也不應該是一個著重於兒女私情的人。
蘇眷比之更甚,她一直是一個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沈如悔沒再勸說,看著柳懸,搖搖頭,一句話的事情其實根本不難,難的是說出這句話后的事情。
柳家擔子那麼重,他滿身抱負都在朝堂之上,絕不可能委身於皇宮之中,委身於蘇眷身後,當一個不理朝事的皇夫。
他素來清醒,一人的私情,整個柳家的重擔,孰輕孰重,如何選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景陽三十六年,皇帝病逝,皇太女晉陽繼位。
柳懸得到重用,從前和沈如悔的算計隨著往事煙消雲散,他想,沒有人會知道這些。
他站在大殿上,每日都能看見蘇眷,距離不遠,卻又很遠,遠到他早已想不起來過去之事,他們早已不是友人,僅是君臣。
蘇眷在位五年,便將宋景文召回了京,私下召見了柳懸,讓他多與宋景文來往。
柳懸多少能猜到一些蘇眷的心思,她至今沒有納夫,縱使朝臣勸諫。
他想過很多蘇眷不納夫的原因,但都沒有從她口中得知時要來得震撼。
那時已是很多年後,皇帝暴斃,毫無徵兆,御醫也查不出來病因,留給他的只有一封親筆信。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來到這裡,僅是意外,如今回去了,只願離開后的一切還能如從前一般好。
到這一刻,柳懸終於明白,蘇眷為什麼始終不納夫,為什麼要培養宋景文,她不想在這裡留下任何牽絆,因為始終要離開。
蘇眷的眼光是好的,宋景文確實是個好皇帝,知百姓艱辛,懂將士艱苦,能體察天下之人,有一顆悲天憫懷的君王之心。
他想守好這一切,或許有一日,蘇眷能見到。
宋千杭離京這日,舊人相送,一杯酒下肚,彼此心照不宣。
他看起來老了十幾歲,如今在京中已經沒了牽絆,準備去往肅州,那是敬王封地,自從老皇帝走後,敬王再沒離開過封地。
如今他唯一的挂念,遠在肅州。
宋千杭苦笑道,「我從前以為,你我之中,總有一個勝出的,卻未想過,她會早走一步。」
柳懸沉默片刻,「保重。」
宋千杭走後,幾人留在酒樓用膳,提起從前之事,劉妙青有些紅了眼眶,一旁的謝潯沉默寡言。
劉妙青:「或許,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日。」
謝潯:「就是太突然了。」
柳懸下意識道,「她不是留了信?」
劉妙青和謝潯對視一眼,微微一愣,看向了柳懸,「信什麼信?」
當夜,柳懸回了府,再打開那封信,心緒早已不同,他將那封信燒了,只當從未知道。
新帝登基,柳懸得到聖心與重用,一朝重臣,萬人敬仰,只是積鬱成疾,身子一年比一年差,撐不到四十五,便重病離世,終身未娶,只抱養了旁系的子嗣撫養成人。
柳懸離世后,柳家人整理遺物,發現一個明顯貴重的匣子,可匣子打開,裡頭僅有一條帕子,明顯是女兒家的用物。
柳懸想,或許沈如悔一開始說的就是對的。
世上之人千千萬萬,因為曾逢於亂世,所以當這個出頭之人,世人千萬,出頭人少之又少,所以從前為天下所憂,願捨棄萬物,圓了前世之憾,今生居廟堂之高,卻仍有憾事。
若早知沒有多少時日,當初何苦蹉跎,何苦捨棄萬物。
如今,這天下仍舊是黎民百姓的天下,大晉也仍舊是百姓的大晉,柳懸,卻只是柳懸,再無回頭之日。
他活過一世,卻仍舊過不好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