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助天助
nbsp;卡托鎮所在的托勒姆郡位於大陸南端,毗鄰詭秘的迷霧之森,百多年前才歸化到鬱金香公國治下。因為詭譎的歷史環境和獨特的地理位置,托勒姆郡一直享有著高度的自治。
在有史可考的漫長歲月里,兇殘暴虐的巨怪,野蠻狡詐的魔獸,聳人聽聞的巫妖先後統治過這裡。然而要論曾經在這裡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的,卻還數讓人聞風喪膽的托勒姆巫師。
據神聖教廷的官方史書記載,在亡靈天災降臨之前,托勒姆巫師曾統治了這個地區長達千年之久。殘暴的巨怪被詛咒殺害,狡猾的魔獸被秘術制服,就連後來縱橫大陸的亡靈鐵騎也在此折戟,托勒姆巫師用他們的赫赫戰績印證了他們的強大與神秘。
直到三百年前,神聖教廷在托勒姆划立教區,拉開了聖戰的帷幕。兩位史詩騎士、一位聖靈牧師連同一位下界的熾天使先後在此隕落,才將因應對亡靈天災而元氣大傷的托勒姆巫師們趕進了旁邊的迷霧之森。
而托勒姆巫師們最讓人談之sè變的,不是層出不窮的秘書詛咒,也不是如臂使指的魔獸大軍,而是那鋪天蓋地而來、讓人絕望得生不出一絲反抗之心的魔蟲災變。
雷克斯躺在床上,回憶著曾經看過的關於托勒姆巫師的資料,雜亂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卡托鎮人口不多,物產也並不豐饒,所以無論是神聖教廷還是托勒姆巫師們對這裡都不怎麼看重。事實上,比起有高階牧師坐鎮的首府阿弗萊斯,和有神聖騎士團駐守的秘銀產地斯圖亞特,卡托鎮在托勒姆郡的版圖上實在是太不顯眼。
兩年前的那場魔蟲災變,後來經過阿弗萊斯來的大人物證實,不過是一個倒霉巫師jing神力暴動的產物。因此這件事在高層並沒有引起半點波瀾。比起斯圖亞特常年烽火不息的局面,卡托鎮這點小事在大人物們看來實在是不值一提。
小里奧躺在他身邊,小腦袋埋在枕頭裡,瘦小的身子蜷縮在一起,睡得正酣。旁邊用紅衫木隔開的小房間里,安妮因發熱而有些不暢的呼吸在靜謐的夜裡清晰可聞。
距威爾男爵派人來通知蟲災端倪已經過去了兩天。威爾遜牧師已經前往察看,城防隊的兩名騎士也被威爾召回了他的莊園。僅有的三名超凡能力者不在,蟲災消息走漏后,鎮上這兩天一直人心惶惶。
若有可能,雷克斯此刻絕對會馬上離開卡托鎮,以儘可能躲避蟲災帶來的災禍與死亡威脅。但他不能,他父母的墳墓在這裡,他的故鄉在這裡,他的根在這裡。還有他的朋友和長輩,比如老約翰,比如杜莎,都選擇了留在這裡。更重要的是,安妮和里奧現在只能呆在這裡。
作為領地的子民,安妮和里奧的戶籍如今還掌握在領主威爾的手中。而在托勒姆郡乃至整個鬱金香公國,領主對子民享有天然的統治權。雖然比起以前將子民視為領主的附庸和奴隸來,要寬容得許多。但如果沒有領主的允許和文書,子民擅自離開領地,那麼這些沒有戶籍歸屬的平民將會被視作逃奴,直接投入監獄、貶為奴隸,乃至處以死刑。
而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威爾當然絕對不會給雷克斯開具相應文書,放安妮和里奧離去的。因為這無疑會動搖領地的人心,引起大規模恐慌,使可能存在的危機進一步放大。
所以雷克斯還不能離開,只能被動地守在這裡。等待危機過去,或者直面不可預測的險境。
兩年前的那次小鎮保衛戰奪去了許多鎮民們的親人,鎮上唯一的法師在茫茫蟲海中失去了鮮活的生命。而雷克斯的父親,也是在那一次小鎮保衛戰中死去,隨後維克多夫人也因思念成疾過世。
父母去世時的場景不斷地在腦海中浮現。雷克斯只覺得心亂如麻,實在睡不著覺,便索xing從床上起來,只穿了件單薄的內衫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嘎吱」一聲,屋子的大門被推開,雷克斯手持著一根燒了大半的白蠟燭走出來,往教堂的方向漫步而去。
夏ri的夜晚寂寥無聲,一縷晚風拂過,平ri里讓人倍覺舒爽的和風此刻卻給雷克斯一種徹骨生寒的錯覺。
雷克斯打了個哆嗦,又覺得自己太過敏感。
他不經意間抬頭望去,只見夜穹之上,一輪皎潔的皓月當空而掛,灑下淡淡的銀輝。今晚正是滿月。
和一些民間流傳的神話傳說不同,在神聖教廷的文獻里,銀月從來不是聖潔的象徵,甚至有些邪惡的味道。失去理智的狼人會在滿月時化身為吃人的猛獸,yu望失控的吸血鬼則會在月光下吸食鮮血、誘人墮落。
這實在是個群魔亂舞的時刻。
當然,雷克斯是從來不信這些的。因為托勒姆郡從來沒發生過狼吃人的傳聞,吸血鬼在他看來更加是無稽之談。
「嗒嗒……」整齊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雷克斯抬頭望去,是巡夜的城防隊員。小鎮不大,鎮上的人基本都互相認識。
「嘿,雷克斯,這麼晚還沒睡?」領頭的那個黃髮褐眼的年輕人向雷克斯招了招手。他長得挺拔而英俊,氣質沉穩內斂,身上有著一種厚重沉凝的氣勢。在他後面,七八個虎背熊腰、肌肉虯結的大漢隊列整齊地跟著。
「勞爾大哥晚上好!約翰大叔、費爾大叔……」雷克斯自然而然地停住腳步,一疊聲地向他們問好,「這兩天心情煩悶,晚上睡不著,想去教堂靜一靜。」
勞爾就是那個領頭的小夥子,現在城防隊的代理隊長。剛過二十的他已經通過了考核,成為了一名預備役騎士。只要再激發出鬥氣,他就能晉級為正式騎士,由平民躋身貴族之列。
「那你晚上可要小心了,這幾天小鎮周圍可不怎麼太平。」勞爾不動聲sè地打量著雷克斯,半晌才點了點頭,「去教堂做下禱告也好。主的眼睛在天國中注視著,一切邪惡都將在主的榮光里無所遁形。」
「願主保佑你們,英勇無畏的勇士!」雷克斯謹慎地行了個禮,手護著燭光朝教堂走去。
即便是在夜晚,小教堂的門也依然敞開著。
裡面的燭台上點著一根根大白蠟燭,夏風悄悄地吹進教堂,厚實的窗帘帷幕「呼呼」捲動,燭火也曳曳地閃動著。
雷克斯站在教堂門口抬頭望去,聖子在十字架上受難的雕像正俯視著他,聖像的眼睛里滿是悲憫與慈和,彷彿有淚光在閃動。
吹滅手中的蠟燭,他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教堂。教堂里寂寥無人,空空蕩蕩的,神甫們大約都已經入睡了。
「讚美吾主,吾主萬能。」雷克斯注視著壁畫上的神靈,右手在胸前畫著十字。他口裡念著禱告詞,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虔誠。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渴望天國里的主能給與他面對這次蟲災的指引和啟示。
大抵凡人都是如此。即便平ri里對神靈缺乏敬畏,面對災難時卻總是渴望著救贖。遊走在信與不信之間,內心充滿著掙扎與矛盾。
雷克斯這個十四歲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那本小冊子上的內容,這一刻早已拋諸腦後。沒有超凡能力的他,在現在顯得有些無措,只能本能地祈求神靈著的幫助。
然而主終究是沒有給他什麼啟示。
雷克斯做完禱告,默然不語。
良久,他抿了抿乾涸的嘴唇,又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壁畫上的神靈,終於沮喪地低下了頭,轉身往外頭走去。
「小……雷克斯?」一個不太確定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雷克斯轉過身去,看到一個有著黑sè絲緞般長發和夜空般深邃銀眸的少女,從教堂後面的神職人員休息區里身形款款地走了出來。
「杜,杜莎姐姐?」雷克斯愣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沒有帶著頭巾和面紗的樣子。jing致的面容、秀麗的五官,像是從宗教壁畫上走出來的仙女一般,卻又比壁畫來的鮮活生動。
「有什麼事嗎,這個時候來教堂?」杜莎走過來,拉著他找了排靠著神像的長椅坐下。
雷克斯挨著杜莎坐下,這才回過神來。他想了想,決定將自己的困惑與苦惱說給對方聽:「是關於蟲災的事情。杜莎姐姐你也知道,我父母就是被這些東西害死的。兩年過去,那些血淋淋的場景還一直在我腦海里反覆閃現……
這次那些噁心的蟲子又一次捲土重來,我實在有些擔心。我自己倒是無所謂,但安妮和里奧這兩個孩子,這麼小就……」
「你也還是個孩子啊。」杜莎笑著揉揉雷克斯有些凌亂的棕sè短髮,「於是你就來向主禱告,希望他給你幫助和救贖?」
雷克斯尷尬地點了點頭。
杜莎用白皙纖細的手指點了點眉心,想了一會,忽然眼睛一亮:「這樣吧,雷克斯,我給你講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單身的母親帶著孩子,經營著一家小磨坊。那個孩子十分調皮,經常在磨坊里胡蹦亂竄。後來有一天,那個孩子鑽進了石磨下邊。正好那承放著磨盤的檯子有些朽壞了,那孩子不小心撞在木台的支腳上,於是兩個大石磨盤倒了下來,整個壓在了孩子身上……」
「啊!」雷克斯聽得入神,不由驚呼了一聲,「那後來呢?」
「後來啊,」杜莎摸了摸他的腦袋,「後來那個母親正好趕了回來。情急之下,她使出了渾身力氣,猛地掀翻了那兩個加起來重達幾百磅的磨盤,將孩子救了出來。」
雷克斯疑惑地歪著腦袋:「那位母親難道是一位超凡能力者嗎?」
「不!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並且十分瘦弱!」杜莎搖了搖頭,認真地注視著雷克斯的眼睛,「事實上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年邁的nǎinǎi為了保護孫子,用菜刀殺死了窺伺的巨狼;患病的父親為救摔倒的孩子,扛住了飛奔而來的失控馬車……他們都和你一樣,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在危急時刻卻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
雷克斯靜下心來認真思考。
杜莎接著道:「其實主一直都與你同在。遇到困難,不要放棄,遇到危險,不要退縮。人要自助,主才助之。」
「主只救自救者么……」雷克斯喃喃地念道,眼睛慢慢地亮了起來,「我知道了,杜莎姐姐,謝謝你!」
他站起身來,認認真真地向杜莎行了個禮,握了握拳:「那我先回去了啊。安妮和里奧還在家裡,萬一他們醒來看不到我,會害怕的……」
杜莎笑著調侃了一句,也站起身來:「那麼,勇敢的小維克多先生,晚安咯~」
「杜莎姐姐晚安!」雷克斯轉身向教堂外走去,步子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杜莎望著雷克斯的背影漸漸消失,輕輕打了個呵欠,正要回去睡覺,外邊忽然隱隱傳來一陣蝙蝠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