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暫住
雨水越發肆虐,沒多久便如同瓢潑一般。
游廊兩側都掛上了雨珠結成的帘子,密密麻麻不停落下,很快將整個地面淹了。
老舊的瓦片也不堪負重,宗言原本還要詢問,可冰冷的水流滴到身上,只能拉著小沙彌躲到乾燥些的地方。
也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中年僧人走了出來。
小沙彌連忙擺脫牽扯,兩步湊上去,焦急地問:「大師兄,師父還好嗎?」
對面卻是不答,反而將目光投在宗言這裡,雙手合十,客氣道:「阿彌陀佛,師父請師兄入內敘話。」
宗言眉頭不由一挑,先望向低頭做恭敬狀的中年僧人,再瞄了眼快要哭出來的小沙彌,方才邁開腿,走進了老和尚的禪房。
剛一進去,身後的房門便被緊緊關上,外面一直跟著的孩童哭泣也越來越遠,融在雨聲里了。
宗言暗自提高戒備。
畢竟,清凈寺不清凈,剛剛過去一場慘烈的廝殺,想著老和尚的兇殘,他不得不小心。
油燈晃動,光線微弱,更襯的房間狹小逼仄。
老和尚此刻正斜靠於床榻上,面色蒼白,看著卻算精神。
可對方既不讓座也不開口,只盯著宗言,神情複雜。
既然老和尚似乎沒有一見面就動手的意思,宗言面對這類審視目光,自也不怕。
他自顧自地打量過簡陋的房間,見好半晌對方仍沒有說話的意思,微微一笑,大咧咧地在條凳上坐下。
低頭竟發現有幾滴血濺在肩膀胸口,還大咧咧地取了桌上的抹布,見上面很乾凈,便認真去擦拭。
為了這次穿越,他可是花了大價錢,與在網店裡買的不可同日而語。
所謂一分錢一分貨,月白的衣衫不清楚是什麼料子,不但厚實還順滑,上面的血跡乾涸了,卻更好清理。
見他如此不見外,老和尚終於收回目光,扯著嘴角笑了下,道:「宵小害人,小師父受驚了。」
不知為何,相比之前,語氣緩和不少,更未再說出「蕃僧」二字。
「無妨!」宗言也回以微笑:「是……咳!,是小僧出現的不是時候,叫長老為難了。」
「小師父來敝寺有何貴幹?」
「不知長老是否認識一個叫陸承的人?」宗言將自己的目的直接說出口。
「陸承……」老和尚面露遲疑,緩了緩又問:「小師父為何尋找此人?」
「小僧宗言,受人之託來此地保護他。」宗言垂眸,嗯,古畫任務第一環就是保護陸承三年,他當然沒說謊。
不過他這話一出口,就感覺之前散去的審視目光又重新落在身上。
半晌后,卻聽老和尚輕聲否認:「小師父怕是找錯了,荒野小寺,只有我師徒三個,並無姓陸的。」頓了頓,又嘆道:「敝寺正逢大難,本無精力接待外客,若宗言師父不嫌棄,倒可以在此落腳,慢慢尋找姓陸的施主。」
宗言:「……」如果沒有前面那番詢問,他可能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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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伴隨著莊嚴的鐘聲,宗言在簡陋的木板床上醒來,最先感受到的便是雨後清冷。
昨晚那場大雨,將天地的一切都沖刷乾淨。
他走出房間,伸展雙臂,用力地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進入肺部,轉了一圈,似乎瞬間將昨夜的疲憊抵消了。
但他發現自己還是起得晚了。
那邊老和尚的徒弟已經做完早課,連湯藥都熬好了。
誰叫他心理素質不過關,昨晚住進寮房后,無論如何都無法入定呢?
其實這真怪不到他,任誰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屍體,相信都難以入眠。
更何況,猛地來到這麼貧窮落後的年代,一想到自己最少要在這裡生活三年,心情難免更差。
捂著肚子去找法號正觀的中年和尚,發現清凈寺竟是不吃早餐的。
關鍵是自己的葯都沒帶,瞬間更覺不好了。
要知昨晚從老和尚那裡出來后,他就沒吃東西,還以為兵荒馬亂的人家沒顧得上,現在才弄清楚,古代和尚真的一天只吃一頓。
他到底是成年人,幾頓不吃能挺得住。
可在路過小沙彌正空身邊的時候,掃過去的目光便帶著掩藏不住的憐憫了。
而且,小和尚還是他的委託人,這令他不免操心。
當然,目前還有一個大麻煩要面對。
囑咐小和尚正空留下來陪師父,宗言便與正觀一起,收拾起寺院內外黑衣人的屍體。
沒辦法,現在寺里能動彈的大人只有他們,總不能任那些屍體發臭不是?
雖然昨晚的大雨將地面的血跡都清洗了,連屍體上的傷口都被泡的發白。可暴露在清新的空氣中,那種屠宰場的味道就更大了。
宗言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強壓著沒讓自己再吐出來。
正觀從後面拉來一輛木板車,兩人合力將一具具屍體扔到車上,等裝滿,便拉著進了山,找個僻靜的地方,一個一個地擺放在一起。
這等惡客,自沒有厚葬之說,能入土為安都算不錯了。
兩人跑了兩趟才將屍體運完,然後正觀便舉起鋤頭開始刨坑。
說來驚人,他們從寺院的內外足足找出了十七具黑衣人的屍體,俱是老和尚印善的手筆。
這些屍體,被刀砍死的將近一半,剩下的無一不是胸口塌陷或脖頸斷裂,更誇張的是,有幾具屍體的腦袋直接被砸進了胸腔里。
當真兇殘!宗言想到昨天老和尚看自己的眼神,也忍不住感嘆。
等正觀將挖好了,宗言都準備再忍著噁心抬屍體往坑裡扔了,沒想到卻被正觀阻止。
然後,在宗言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就見正觀伸出手,開始在每一具屍體上摸索……
宗言不由眯起了眼睛,昨日風急雨驟,兵荒馬亂,對方身上滿是灰塵,如今諸事了了,他才真正看清正觀的模樣。
膚白英俊,濃眉星目,若非無須無發,身上還穿著打著補丁且各處都有泥點子的僧袍,倒更像濁世佳公子多一些。
他瞄著對方,正觀其實也在打量他,過了半晌,面上笑容盛了:「還要多謝宗言師父的援手之恩。」頓了頓,又合十深深一禮。
宗言忙回禮,等雙方都直起身子,他面上笑容依舊,卻突然問了句:「正觀師父可是姓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