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熟稔
我席地而坐感受著這份靜謐,冉冬招來幾隻鴿子在旁邊逗弄,沒一會兒來了幾個小孩(三個男孩,兩個女孩,大概十歲左右的樣子),他們露在外面的皮膚被曬得黝黑,在湖邊奔跑嬉鬧,開懷大笑,這種純粹的笑容我已經多年未見,於是拿出手機拍下。
靜坐下來欣賞美景,感受輕風拂面、歡笑聲縈繞耳邊,看著湖面的光斑隨著太陽西下慢慢消失,逐漸染上清冷色調,突然有種與時間一起消逝的神奇感。幾個小時未看手機竟一點也不枯燥乏味,焦慮,心莫名的平靜,被什麼東西慢慢填滿。
「八點了,陳墨,我們該走了。」冉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時間過的好快。」
「捨不得走啦?可惜這兒沒有可以住的地方,你要是喜歡下次再來。」
「好。」
返回A市的路上,我的大腦還處在興奮狀態,沒有一絲困意,拉著冉冬聊了起來,
「冉冬,慢慢了解過你後跟初見時完全不同,開朗、熱情、包容。」剛認識她那會兒有些靦腆、內向。
「其實以前的我很自卑。」
「因為什麼?」
「因為我的外貌,我的出身。」
「你長得挺好看的,雖然不是那種讓人一眼驚艷的大美女,但給人感覺很溫和、舒服。」
她搖搖頭,
「那是化妝品的功勞,底子並不怎麼樣。高中的時候,因為我的家鄉自然環境惡劣,風沙大,我的臉頰自帶高原紅,五官平平,胖,所以沒被人喜歡過,加劇這份自卑是大學。大學同學有城裡的,還有一些稍微富裕地方的,對比之下,我的紅臉頰更突出異類,又土又丑,雖然沒人欺負我,但也沒人真正的喜歡我,願真心和我交好,大學三年我的自卑和內向達到了極致,哪怕現在我稍微好些了,依然很容易陷入極度的容貌焦慮。」她的神情孤寂,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自卑的時刻。
「但是說實話,現在的你是和漂亮沾邊的。」
「呵呵。」她無奈的自嘲。
「因為我做了醫美項目,祛紅、祛斑,下巴玻尿酸填充,所以看著能入眼了,我想,如果現在的我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我們之間不會熟悉的這麼快,說不定還會成為陌生人。」
「我承認自己的膚淺,你外貌的改變確實是一個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真正吸引我的是你勇往直前的勁兒……」
「我沒責怪你的意思,愛美是人的本性,哪怕是我,也喜歡長得好看的,這無可厚非,但你是一個寬容、注重內在的人,否則我們不會有時隔一年後的再一次會面。」
「冉冬,其實你變化最大的不是外表,而是內心。」我強調道,感覺她過度在意自己的外表,反而忽略了自己身上的閃光點。
「又有幾個人願意越過你普通的外表去欣賞你的內心呢。」
每個人都會有伴隨一生的自卑點,甚至成為致命弱點,想要克服需要更多經歷和沉澱,於是我轉移話題道,
「自從你回到A市后變化很大,我很好奇是什麼影響了你。」
「毛姆。他的《月亮與六便士》裡面的主人公經歷和我有些相似,捨棄財富和安穩生活追夢,生活再窘迫也不放棄繪畫,去碼頭做苦力掙錢買繪畫材料,他的精神給了我無限勇氣,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不再因為各種各樣的客觀因素而迷茫。」
「哦,那本書我看過,原型是著名畫家高更,心中有夢的人才能理解他的選擇和追求。你自卑的另一個點——出身,我不太理解。」
「回到A市后,不論找工作還是找對象,大家首問你的家庭出身,城市家庭出身總是高人一等,被優先選擇。你再優秀,只要你出身農村,你後天的努力也會被輕易否定,在此之前很少有人這麼赤裸裸的嫌棄過我的出身,所以對此我一直耿耿於懷。」
「如果一個公司因為你出身農村不選擇你,那它可能僅僅是想拖欠工資方便一些。但是找對象看家庭出身不太一樣,比較複雜。門當戶對,對等的不只是金錢,還有學識、見識、生活水平、習慣、人脈等等,這也是它從古到今被沿用的原因。階層高的人物質富足,更追求精神高度,他們為了鞏固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精神追求大多會同階層互通,很少向下兼容,但如果你足夠優秀依然會得到賞識和認可。現在是和平年代,人的惰性滋生,追求享受、穩定、少一些拼搏付出,很多人不願跳出所在的舒適圈,尋找一些東西。」
「是啊,不論男女,都想要少奮鬥一些,多享受一些,能躺平就不站著,物質需求遠高於精神需求。」
「誰說不是呢,但是冉冬,我希望你不要因此挫敗鬥志。你所在階層的認知在那裡,你不能要求他們和你一樣,你有突破階層的能力和勇氣,相信我,堅持自己,你會突破自己,跳躍到適合你的階層,獲取更大的精神快樂。」
「真的嗎?」她認真的看著我,好像在等待什麼。
「真的。」我肯定道,她的思想、覺悟、追求遠高於她所在的圈子,但因為其他原因制衡,想要突破,成功跨越並不容易,過程中需要新階層的肯定、接納和協助,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的才華和心裡那股勁兒讓我相信她可以,我也願意給予她力所能及的幫助。
「以後我會多打擾你的。」
「隨時歡迎。」
A市的幾次相處拉近了我和冉冬的距離,我們之間越來越熟稔,什麼都聊,家鄉,童年,生活感悟,沒有任何忌諱(感情聊的很少,她似乎沒太多感情經歷)。有那麼幾個瞬間,我突然覺得她很漂亮,也許是她說話時眼裡的星光讓我產生了這樣的感覺,也許是她的勇敢、坦然、矛盾、對生活的熱情、不服輸的精神,又或許是一些不可名狀的感覺……
我隔天一大早回了C市,也就是我家,我需要趁熱打鐵,把那些讓我震驚的畫面畫下來。
我是一個作畫容易痴迷的人,繪畫期間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關注外面的任何事物,手機也被扔在一邊不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