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戀愛人生小貼士

「滴答、滴答。」

倒吊在高處的藥瓶里，液體順著重力落入靜脈滴壺。

半透明的水珠，倒映出窗外明媚的陽光。

風吹樹葉沙沙的響。

ICU病房裡總是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對住久了的客戶們而言早就習以為常，耳畔一如往常的響起『嘟——嘟——』的電子音。

相川秀一併不知道那是什麼機器，自從醒過來之後，他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數著藥液滴入滴壺的次數，等待那位年輕的女護士來給他更換藥瓶、按摩身體與給導尿管消毒。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目標比較大，給導尿管周圍擦碘伏的時候比較方便。

相川秀一隻能自娛自樂的這麼想。

重病的人，沒有絲毫尊嚴可言。

尤其是像他這樣，在大手術之後，基本沒有自主行動能力，而且因父母雙亡而沒有固定照顧人員的重症患者。

他每日需要面對的，大抵是底層小護士因疲憊而垂落的臭臉、又癢又麻卻不太敢亂動的病體、需要人輔助清理才能解決的下半身生理問題、對自身病情的各種胡思亂想、空蕩而孤寂的ICU病房、手邊寥寥幾本快被翻爛的漫畫、雜誌、教科書......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一個良好的心態，迅速走入玉玉都算是良性癥狀。

『那麼衝動，到底圖什麼呢？』

『蠢死了。』

少年人躺在病床上，一邊數著滴落的藥液，一邊在心中無數次的這樣後悔著。

相川秀一，17歲，是學生。

作為一名勤勉的完美主義穿越者，他在這輩子的前十六年歲月里，享受著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都算是幸福的人生。

——家住東京千代田大平層，父母皆是名校畢業的大企業高管，他是家中獨子，相貌出眾、學業拔尖、運動萬能，從小到大都是學校里的金字塔頂端階層，還交到了令無數同齡人眼紅的可愛女友。

但不知怎麼，從半年前開始，他們全家就開始倒了血霉。

先是父母所在的企業因重大事故而突然破產倒閉，滿手公司股票還加了槓桿的倆人一個想不開，從兩百米天台無繩蹦極，摔成了兩灘爛番茄。

銀行賬戶全部凍結，車、房、財產全都慘遭法拍，只留給他這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緊跟著，原本還住大平層的相川秀一就被各路牛鬼蛇神趕到廉租保障房，平日里還經常來往的各路親戚更是對他避之不及。

若不是相川秀一為了畢業后創業而早早攢下一筆錢，再加上向來親善的鄰居家青梅竹馬給予的些許幫助，那時的他恐怕能被這幾個月的學費和吃飯問題要了命。

為了生存，他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打工、做家教，為生活奔波，與女友、朋友的聯繫也越來越少。

直到兩個月前的一天，回家路上的相川秀一，看見了一個筆直站在馬路中央的女孩。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對這段既沒金手指、也沒桃花運的苦難穿越人生徹底失望了，還是僅僅憑著『我要救她』的一腔血勇。

幾乎連想都來不及，他已經邁開腳步，把那孩子推開。

泥頭車的處刑，從不留情。

但可惜的是，這一次相川秀一卻沒能被泥頭車送往異世界，而是一路送進ICU。

連續十幾個小時的大手術之後，這條命算是勉強保住。

但腹腔內的臟器卻不知道被切除多少，折斷的雙腿到現在還被繃帶包裹，病服下的身體上，只留下開腹手術拆線后宛如蜈蚣般猙獰醜陋的刀口。

能從死神手裡搶回一條命，都算得上不幸中的萬幸。

但即便活下來，他也已經是個廢人了。

醒來之後的這兩個多月，經常前來看望他的僅有那位借錢給他的青梅竹馬，以及班級里最要好的幾個朋友。

那個『我推的孩子』一次也沒來過。

但她家裡似乎十分富裕，一口氣將相川秀一的手術及後續費用全部墊上不說，甚至連昂貴的ICU病房都能以月為單位居住，也讓他至少不用在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思考怎麼還醫藥費的問題。

值得慶幸。

但是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繫過的女友，卻消失得比神隱了還徹底。

權且當她是死了罷。

這一切，都讓他對自己那時的衝動感到後悔。

儘管兩世為人給他帶來了超出常人的閱歷，讓他勉強維持著還算樂觀的心態，可這一重連著一重的打擊，卻也讓躺在病床上的他不知道多少次頹廢絕望。

他望著窗欞上垂落的陽光，聽著窗外愈發清晰的沙沙響。

「...我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

相川秀一第一次如此頹敗的低語。

他的轉世人生，走進了死胡同。

只是，話音方落。

他眼前忽的彈出一連串半透明的面板。

【哦哦！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傳說中會令人充滿力量的咒語。】

【解鎖：戀愛人生小貼士】

【請最大程度的利用來自人生的小貼士叭~！】

身體、目光、大腦思維，同時在這一刻定格。

僵硬。

連他微張的小嘴，都恰好保持在能夠伸進去三根手指的幅度。

整個人都隨之獃滯住。

「系統？」

「金手指？」

「面板！」

相川秀一猛地從獃滯中醒轉，立刻壓低聲音，不斷的試著呼喚剛剛那彷彿幻覺般的面板。

但無論他如何呼喚，都沒有面板再次出現。

「這究竟是......」

正當他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想要強行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走廊里的小護士人未到聲先至，語速飛快道：

「012床，相川先生！」

「今天身體有哪裡難受嗎？」

女人推門走進來時，手裡還抱著個板子在上面打勾。

「我...」

相川秀一目光獃滯的轉過頭，又立刻反應過來。

抿住唇，深呼吸。

讓語氣平緩幾分：

「......」

「還好，就是肚子里有點癢，腿也不太舒服。」

長期住院的重症患者出現輕度幻聽、幻視、精神疾病，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要是被別人誤認為自己腦子有毛病，可就更麻煩了。

「正常現象，不用擔心。」

「富川醫生之前說，相川先生的身體恢復狀況很不錯，再過幾天應該就能轉出重症監護室，不過這一段時間也千萬要注意......」

站在他床前嘮嘮叨叨說話的，是個盤髮捲在腦後，戴著金絲眼鏡，稍有些小肚子，神色總是嚴肅板正的矮個子圓臉小護士。

在她的白色護理服左胸口處的胸牌上，掛著『佐藤』這一大眾姓氏。

這位就是相川秀一的病床護理擔當，佐藤小姐。

像她這樣剛剛畢業就進入大醫院的年輕護士，每個人都要同時擔負起多名患者的護理工作，說話做事皆是雷厲風行，不過因為私立醫院的工資很高，所以態度大多還算不錯。

而相川秀一則因為這些日子每天都要被她擺弄導尿管，早就與她混熟了。

『今天的佐藤小姐還是這麼正經啊。』

他躺在病床上，心中正想著，視野里忽的倒映出位於她身側的雲朵狀小型氣泡。

【Tips：「真是漂亮的耳墜！這是院長先生送你的那對嗎？」】

【Tips：你望著女人臉上流露出的驚惶神情，內心愈發滿足。佐藤小姐明明已經有了男朋友，卻為了早些結束實習期，將同期與她作對的加賀小姐踢走，而常常去部長、院長辦公桌底下主動加夜班——這是個何其勤勉的女人？既然知道了她是這種人，你也大可不必裝什麼正人君子了！】

【Tips：「佐藤小姐，你也不想讓你男友知道你在醫院裡的事吧？」】

神他媽戀愛小貼士！

相川秀一瞪圓了眼睛，下意識就想吐槽。

還好緊緊閉住了嘴。

你這個小東西，是不是有點不太那麼對勁？

上面寫的不會都是真的吧？

這家又不是什麼私立本子醫院，我都住這麼久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沒人告訴我？

相川秀一大腦混沌的想著，直感覺自己在ICU的這兩個多月都白住了。

不過...

望著面板上的字幕，他看向佐藤小姐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微妙。

要不要驗證一下

等到照常完成每日護理之後，相川秀一想了想，做出剛剛發現她耳垂上的精緻藍色吊墜的模樣，輕聲誇讚道：

「佐藤小姐換耳墜了？」

「第一次見，是男朋友送的嗎？」

「嗯？」

佐藤小姐聞言一頓，有些心虛的怔了下，轉而裝作不經意的伸手拂過鬢髮道：

「哦，是啊。」

「真好看，跟你的氣質很搭，很有些知性的感覺。」

相川秀一宛然一笑，小嘴抹了蜜。

甜甜的語氣格外的茶。

佐藤小姐頓時有些訝然的看向他，總是帶著嚴肅表情的小圓臉上，下意識露出一抹笑容：「相川先生今天特別會夸人呢！」

「怎麼會？好看就是好看，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誒，我可是會當真的...」

只三兩句的功夫，相川秀一的招式點到為止。

他與佐藤小姐只是沒事時隨口搭上兩句的關係，說太多反而容易顯得奇怪。

只是，他的話音方落，就見屏幕再次彈出。

【佐藤小姐感到『些許愉悅』】

【首次報酬：身體修復度+1%】

【身體機能完整度：67%】

伴著提示同時出現在相川秀一視野中的，還有一張明顯以他自己為標準的人體透視圖。

在透視圖上，他身體腹腔左側部分大多呈現黑色，那些都是在車禍后被切除、填充、縫合的組織部分。

左腎、部分胃臟、部分膽囊、十二指腸、肌肉......

按照醫生的專業意見，等到這段危險期過去之後，他的生命安全基本就有了保障——但是未來的人生，也必然與『健康』二字無緣，肯定會過得非常辛苦。

然而現在，原本呈現出黑色部分的中央處，亮起一個小小的紅色立體結構。

就是這小小的一塊三維立體結構，頓時讓相川秀一原本乾涸的內心深處湧起莫大的勇氣。

生死以外無大事。

從現在起，他的未來人生終於有了指望。

腰子，要回來哩！

他抿著唇，激動的攥緊拳頭。

「相川先生？」

佐藤小姐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相川秀一立刻反應過來，聲音比剛剛還要真誠，甚至下意識帶上幾分愉悅：

「沒事、沒事。」

「千萬要注意穩定情緒，不能大喜大悲。」

佐藤小姐習慣性的提醒一句，但當她注意到相川秀一那含蓄柔和的神情時，才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立刻閉口不言。

這個孩子的情況...比較特殊。

不過，與自己無關。

醫院這種地方，所見的貧富生死實在多不勝數。

哪怕是不經意間的多嘴與同情，都有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小的麻煩。

「對了，佐藤小姐。」

正當她轉身準備離開，又聽相川秀一委婉道：「你的喉嚨...是不是有點腫？」

「聽隔壁病房擔當的加賀小姐說，你平常很晚還要去院長辦公室加班，真是太辛苦了。」

「即便晚上的工作很忙，也要注意些自己的身體呀。」

「誒？！」

佐藤小姐臉色驀的一片通紅，下意識抹了下嘴角。

等到發現什麼都沒有，她才忽然發現自己動作的多餘，手也跟著僵住。

相川秀一用純真的目光看向她：

「佐藤小姐？」

「嗯、嗯，好的。」

小護士支支吾吾的連連答應幾聲。

很快，就見她埋著越來越紅的臉頰、加快腳步，作態稍顯忸怩的離開病房。

看著她那局促的模樣，激動之下升起幾分玩興的相川秀一，俊逸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大惡人似的笑，視野中面板跳出不斷。

【佐藤小姐感到『一丟丟驚嚇』】

【普通報酬：一萬円】

【佐藤小姐感到『異常亢奮』】

【技能報酬：繪畫（熟練）】

忽然間，相川秀一臉上那惡作劇得逞般的笑容漸漸收斂。

他認真看了看面板上連續閃現的提示，又看向走廊里腳步匆忙，一步三回頭的佐藤小姐，腦袋上不由冒出一連串問號。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