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拱手垂裳治世家

「啊……」

凄厲慘絕的少婦尖叫聲，猶如七環法術·核融蛋爆炸引發大氣震蕩衝擊波，瞬間擴散開去，橫掃小半座妖精森林，就連天空之鏡的林中湖泊也泛起層層疊疊的漣漪波紋。

樹梢上，膽小的咕咕鳥享受安靜的好時光太久了，乍然間聽到慘叫聲，綠豆大的雙眼朝上翻白，身軀僵硬，有的往後栽倒，落在厚厚的落葉上，蹦噠兩下，一動也不動，有的雙腳抓進枝椏上，定定地待在原地。

一頭小松鼠伸出兩隻短前肢，正抱住一顆橡實，準備用力摘下，突然間一陣惡寒略過身體，鼻毛觸鬚根根繃緊，全身隨意肌僵硬如鐵，定格似的動彈不得。

就連附近藏在橡葉下面，憑著偽裝色很好掩飾住自己的毒蛇，擇鼠而噬的獠牙、收回去蓄力已久的蛇頸，也像是凝聚在琥珀里的蚊蠅，凝滯在半空中，也不覺得疲憊。

潮濕陰冷的樹蔭下面，一蓬顏色喜人的紅傘覃，瞬息間脫水乾枯，傘蓋下面噴射出成千上萬的孢子。

可惜附近路過的輕風似乎都被妖精的尖叫凝滯住了，蘊含希望和生命的菌蘑粉末軟弱無力地落在附近的地面，根本沒有被風吹送到遠方繁衍。

自然術士羅迪後知後覺地蘇醒過來，剛睜開眼睛，就看見一片耀眼的雪白，眼睛一亮，宛如世界之脊巨龍山脈最高峰，白雪皚皚的巨神鋒，又像是看到農人收割莊稼，脫粒、磨粉、摻水和成的麵餅發酵后的白麵包，香噴噴的惹人喜愛，不僅露出沉醉的微笑。

萬萬沒想到，這笑顏出現地實在不是時候，地點也錯地離譜。

一枚五指攢成，猶如鳳凰之眼的拳頭循著冥冥之中的自然之理，以羅迪撓破頭皮怎麼也想不到，出人所有意料之外的角度，一拳正中毫無防備的左眼。

「砰」地一聲，自然術士被這一擊「鳳眼錘」正中要害，眼前一片漆黑，意識立即沉入水面以下，最後的記憶是天在旋地在轉，無數金星在視野里狂飛亂舞，隨後羅迪就陷入了直拳昏迷中，身體一抽一抽的，顯然受創不淺。

此時「新芽」蓮博阿斯在驚聲尖叫中，左手橫抱鎖骨，右手握拳，猛地砸暈人類雄性，將新鮮出爐的自然術士一擊轟倒在地上，陷入死一般的昏迷中，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幹了什麼，趕緊閉上了嘴巴。

凝滯了整整三息，就像扣下暫停鍵，一切事物都停止住的妖精森林，終於恢復了正常。

咕咕鳥醒了過來，撲棱翅膀重新飛上枝頭，互相用鳥喙梳理著雜亂的羽毛，縮著脖子就像一團毛球，又像是堆滿一撮撮積雪的樹梢。

小松鼠放棄了到手的橡實，剛好避開蛇頸彈射的撲擊，慶幸不已地一路小跑，返回茂密的樹冠層，偷偷摸摸地回了家。

毒蛇啃了一大口樹皮碎片汁液，一臉懵圈的張開嘴巴，驀然發現獠牙太用力，刺進樹枝裡面，任憑它如何掙扎也脫不了身，筋疲力盡后，猶如麵條樹上的挂面，一整條蛇掛在樹上，隨風來回飄蕩，直到蛇牙崩斷才僥倖脫身。

大樹蔭涼處的紅傘覃重新舒展開傘蓋，只可惜灑落在附近的孢子粉末，大多數沒有機會生根發芽，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夠繁衍生息，維繫種群的將來……

「新芽」蓮博阿斯的家人聽到尖叫聲，叔伯長輩們紛紛出動，只見一點點翡翠綠靈光在蒼翠欲滴的樹葉縫隙里稍縱即逝，每一點都是康斯坦德家族的核心成員。

最快趕到的永遠是父母，蓮博阿斯的老父親看到女兒掉落花冠，因著莫名的原因達成契約，一夜之間變成人，恢複本來面目，心裡除了淡淡的疑惑，剩下的都是愧疚和自責，悔恨著自己太過於放縱，沒有照顧好女兒。。

反倒是蓮博阿斯的母親，看見與人類雄性同眠的女兒春光乍現，注意到家族成員即將陸續趕來現場，心裡湧出無限母性，伸手輕輕一勾，一株榛樹順從地伸了粗壯的枝椏過來。

「榛樹榛樹搖啊搖，把金和銀都落在她身上……」

榛樹聽話地搖動枝椏，無數細碎的樹葉搖落下來，落在蓮博阿斯的頭上，變成了黃金頭飾，落在她的身上，編製成銀翠底色的宮廷裝裙子，葉片脈絡連成一體，構成繁複的圖案，蘊含著晦澀的靈性波動，簡直就像將十幾份法術捲軸穿在身上。

家族成員前後腳趕到天空之鏡湖附近的篝火堆旁，看到天賦異稟，在堆滿天才和神童的家族裡也嘖嘖稱奇的蓮博阿斯褪去森林妖精的身份，恢複本來面目，感到有些可惜，有些人卻送了一口氣。

哪怕是魔法帝國最後一任紅衣執政官化國為家，越過千年傳承至今的隱世家族，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

這也是知根知底的家族長輩，為什麼在昨晚沒有開口制止的原因，其中固然有一些祈願和祝福在，更多的是少了蓮博阿斯這個將來會威脅到他們地位和權利的潛在種子，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紛爭和口角齟齬。

「人類，不應該長久地待在這片家族禁地。女兒大了，應該追隨未來的丈夫離開，在外面打拚開創出自己的事業。」

這件事驚動了三代前的家主，邁入暮年的傳奇妖精早就讓出台前的權位，完全退入幕後，可以說拱手垂裳治家，完全踏入最後的修行。

得知家族最小的「新芽」蓮博阿斯恢複本來面目，三代前的家主哪怕心裡再疼愛孫女的女兒，也得按照家族的制度處理，最後擁抱了一下蓮博阿斯，揮淚告別了家族這一代最有天賦的繼承人。

於是，當自然術士羅迪再次蘇醒過來時，驀然發現左眼疼地利害，隨後單眼看了看周圍，察覺到自己已經不在天空之鏡湖附近，而是來到一處草木稀疏的森林邊緣地帶。

與剛認識時相比，變大九倍不止的妖精蓮博阿斯雙眼紅通通的，正在脫下宮廷女裝，露出大片白皙的鎖骨。

「這是……要白晝宣淫？我還沒準備好！」羅迪一臉拒絕的表情，雙手不緊不慢地脫下兜帽斗篷。

「我被迫離開了家園……」妖精蓮博阿斯啜泣著敘說自己的遭遇，瞬間熄滅了自然術士騷動的心。

羅迪神情凝滯，正在解開腰帶的雙手，頓了一頓，隨即飛快地摸到兜帽斗篷，以一發煉金師的構造術，瞬息間抽線拔絲，改製成一套粗布衣物，雙手捧著放在妖精蓮博阿斯面前。

這大概是被家人「趕出」樂園的新婚夫婦第一次交心、交換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