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願

第298章願

「源一老師、您是『看見』了這一切么……」

雖然怒火已經快要燒穿夏油傑的理智，可他還是暫且壓住了這股憤怒，同時想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神源一突兀的同行。

夏油傑猜到這一點也不奇怪，神源一示意他先將兩個孩子救出來，前者隨後打斷了木牢，裡面的那兩個孩童因這聲響被嚇的瑟縮的更緊。

沉默的夏油傑頓了一下，隨後動作輕柔了不少，可任憑他再溫柔、和善，裡面的兩個孩子也只是抱在一起，兩雙眼眸滿是畏懼和閃躲的看著眼前不明的狀況。

「大人、她們……」

村長拄著拐杖走了過來、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他迎來的卻是回過頭來眼神恐怖的一記呵斥。

「滾！」

夏油傑心中升起了絲絲縷縷的殺意，這種情況簡直與謀殺又有何區別？如果再這麼發展下去、沒有他們到來的話，那這兩個孩子就是被獻祭給詛咒也不是沒有可能。

有時候集體的作惡甚至還比個人的惡行還要恐怖、令人髮指，這些村民大約不少人都會覺得：反正這是『大家』的意志，大家都認為她們是「惡鬼」的孩子，一定沒錯的！

潛意識中、村民必然會有著一種類似「法不責眾」的意識，每個人都會感覺自己不是「兇手」，只是聽從群體意見的一員，可實際上、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迫害這兩個孩子的罪魁禍首。

詛咒出現在這個村子的時候，他們沒人能夠置身事外，那麼當囚禁這兩個有著咒術資質的無辜孩子，只為了他們眼中的『平息鬼神之怒』時，也同樣沒有人能逃脫這份罪孽。

即便是村民中或許有著心中『不忍』的人，可他們的『旁觀』、『默認』同樣也是罪孽，因為他們不是與此毫無關聯的人。

如果是像夏油傑或者路過此地的人，見到這種慘狀為了自保選擇無視，也只會於道德上受到指責，只要不是包庇、窩藏，還算不上是『罪孽』。

而這些村民們……如果全殺了可能會誤殺罪不至死的人，那麼隔一個殺一個便絕對會有漏網之魚。

夏油傑此時不由得跳出一個念頭：如果處理那些咒靈的時候慢一些就好了，正好讓詛咒來殺死他們，不過……自己的咒靈……

「傑、你覺得這些人該怎麼處理？」

神源一突然出聲打斷了夏油傑的思緒，聽到前者的話，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仔細思考了這個問題，雖然沒有得到答案，但夏油傑已經可以確認神源一之所以會突兀的與他同行，背後的緣故就是此事。

當下在憤怒之餘，夏油傑在想著這個問題的答案的同時，也在思考著這背後的真正原因。

「老師、我剛才非常的憤怒，就像看見了那些因為一個可笑的理由就要殺死理子的人，咒術師明明是保護普通人的守護者，為此已經有不少人死在這條路上……」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在這些人的眼中我們還會被視為『怪物』，雖然這些人之前沒有表現出來，但在我清除掉詛咒的時候，他們眼中的畏懼、還有那種看見『非人』一般的厭惡，它們全都是真實的。」

搭在肩膀上的一隻手讓有些消極的夏油傑抬了抬眼眸，隨即神源一的話語彷彿從上面飄落了下來。

「因為我們是『強者』，因為我們是他們的同類，卻有著絕大多數人無法理解、擁有的力量。」

「這種恐懼、排擠甚至是迫害，都是出於這種心理，傑、人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對於超出自己理解之外的存在，他們通常會有兩種應對路途。

一是嘗試消滅、控制對方，二則是在無法反抗的力量面前臣服，但這並不是結束，如果有了足夠的機會，他們還會重複第一個選項、如此反覆。」

夏油傑眼神有些迷茫了，他平日里接觸較深的人大多都是術師，除此之外也是對咒術知根知底、不可能表現出對術師敵意的人，眼下神源一口中的說法似乎與他所想的有些不同。

「可是、老師，我們明明是在保護他們，殘害普通人的術師也會被認定為詛咒師然後被通緝、獵殺，為什麼他們要害怕呢？難道咒術師永遠只能這樣藏起來，不然像他們這樣的孩子豈不是仍會受到傷害？」

神源一露出回憶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那就說來話長了，在過去、比較典型的便是平安時代，那時候普通人也知曉詛咒、咒術的存在，但他們傷害不了術師們，哪怕是這樣還未徹底覺醒的孩子，因為那個時候咒術師和有著咒術血脈的貴族才是人，那些普通人是奴隸、是牲畜，但絕對不是『人』。

所以雙方『和諧』的相處著，但那種『和諧』只是假象，壓迫必然會引起反抗、此乃真理，而且那也不是正確的道路，後來咒術衰退、術師也有被迫害以及排擠的時候，人類集體的力量壓過了咒術，所以普通人成為了佔據上風的存在。」

神源一看向夏油傑，冰藍的眼眸中卻有著某種力量在涌動：「那是時代浪潮所推動的變化，傑、現在這個時代就很好，雖然在陰暗角落中還是有著這種悲哀的事情，但是、改變一切的機會也更大了！」

「老師、您的意思是……」

神源一伸出手：「來一起改變這個世界吧，將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打碎，讓咒術師不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它只是一個職業，就像保護普通人的警察、消防人員一樣，它無需受到什麼追捧、但也絕對不應被視作災禍。」

夏油傑渾身一震，他聽明白了神源一話中的真正含義，咒術師要想成為一個「普通」的職業，其前提一定是打破普通人對於咒術的未知。

「老師、您是想打破咒術守則，讓咒術的存在顯露於所有普通人眼中？」

一時間、夏油傑都有些快要忽略因為這件事而產生的憤怒了，如果是其他人說出這句話，他可能會認為對方是瘋子，甚至可能是詛咒師，但偏偏這個人是神源一……無法否認的是，如果後者真的一心想要打破咒術守則，夏油傑想不到有誰能夠阻止他。

換句話說、如果神源一成為詛咒師的話，他想不到咒術界要怎麼處理對方，那個時候無論誰輸誰贏、咒術的存在都藏不下去了吧。

神源一依舊神色幾近平靜，沒有因為夏油傑的失色，或者是自己說出了這番話而有什麼變化，就像在談論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話題。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傑，咒術的存在一旦被普遍知曉，那麼普通人無論如何都會產生恐懼，只是大小問題而已。

而這些隨之誕生的負面情緒就會催生出更多詛咒，可術師的誕生不是憑空的，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就會像滾雪球一般、最終局勢轟然崩塌。」

神源一道出了夏油傑所驚訝的原因，同樣也是咒術守則中不得泄露咒術的那條規則存在的意義。

「可是、傑，時代在發展，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大家一輩子待在自己的家鄉，就像井底的青蛙一樣只能看見那麼大點的天空。

現在一個訊息轉瞬就能傳到世界各地，一條新聞幾個小時就能得到數百萬、千萬甚至整個世界的關注，咒術、已經註定要藏不住了。」

「這個契機可能就是一次危險的詛咒事件，到了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危險，而我想做的是在那之前，就慢慢潛移默化直到公開咒術的存在。

真相固然有害，但我們也可以粉飾出另一張相似的面孔，以此來降低人們的恐懼心，人的習慣性是很可怕的東西，事實上每年死於意外事故的人要遠在因詛咒而亡的人數之上，只要我們計劃得當、控制及時，那麼普通人對於詛咒的存在也會逐漸習慣、拋下恐懼。」

「而且……」

看著夏油傑若有所思的模樣，神源一拋出了對方必然會關心的一個問題，以及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猜測。

「有多少本該成為咒術師的孩子被埋沒，如果咒術能夠全民普及的話，那麼篩查擁有咒術資質之人也必然能夠得到更好的結果，而像這兩個孩子一樣的其他孩子，也不會出現這種悲劇了。

傑、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為什麼過去的咒術師會比現在多太多，咒術的鼎盛時代也是千年之前？對此我有一個未曾證實過的猜想，那就是詛咒！」

「是人對自己的『詛咒』，他們希望自己成為咒術師，即便他們將其視為『怪物』，而這種希望也往往夾雜著不甘、嫉恨、憤怒等等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緒，是他們『詛咒』了自己。

所以術師的數量在過去咒術沒有絲毫保密的時候是最多的，那麼如果在未來咒術的存在能夠溫順的被接受，擁有咒術資質的孩子也必然會變多，因為在自己已經不可能是咒術師的情況下，人還會『詛咒』自己的孩子會是術師，在這種潛移默化的變化中，術師的存在會越來越多……或許有一天、咒術的力量能夠成為像是電力一樣人人都能使用的力量。」

夏油傑如遭雷殛，他萬萬沒想到對於咒術的興衰，神源一會給出一個這樣的解釋，偏偏聽起來還蠻合理的，因為這樣也解釋了普通人，特指那種祖上能夠追溯的過往先人都不是術師的人。

他們或者他們的後代也會誕生出擁有咒術資質的人，而術師哪怕是術師與術師之間誕生的血脈後裔，也有可能無法成為咒術師，只能做一個普通人。

但是像御三家那樣的咒術勢力，後代誕生咒術師的比例卻十分恐怖，以前人們將其歸功於血脈或者一些儀式什麼的，但如果是這種『詛咒』的話，似乎一下就合理起來了。

咒術家族知曉咒術的存在，他們當然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夠成為咒術師，於是在這種『詛咒』下，他們的後代誕生術師的比例非常之高。

而普通人不行、因為他們不知道咒術的存在，於是只能被動的等待『詛咒』降臨到自己不知道哪一代的孩子身上，沒能主動的製造出這種特殊的『詛咒』，只能在不知情的等待中等候某一個後代巧合的成為咒術師，所以雙方的差距才會如此之大。

至於平安時代……不正符合了源一老師所說的這個結論么，那個時代的人們普遍知曉咒術的存在，而那個時候的咒術師還有咒靈也是最多、最強的時候。

據說發展到了最鼎盛的時期，一些實力不夠強的術師都無法成為貴族了，只能是比普通人好一些的階級，可惜就在咒術即將與普通人重合的時候，那個咒術最為鼎盛的時代就轟然倒塌了，具體原因卻諱莫如深，就像其它歷史一般、沒能好好的留存下來。

「如果源一老師的這個猜想沒有錯，不、只要大致是對的，那麼這種未來真的有可能實現！一個咒術的力量不再神秘、詛咒也有可能會被徹底消滅的世界！」

「呼~」

夏油傑吐出了一口氣，他看了眼被救出的那兩個孩子，理子的遭遇還有這種悲劇他絕對、絕對不想要再看見了。

轉過頭、夏油傑的眼眸已經被堅定重新佔據，裡面燃燒的是名為『信仰』的光與焰。

「老師、請讓我為這樣的未來貢獻出所有的力量吧，我願為此付出一切，因為這就是我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