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殺人放火夜

第410章 殺人放火夜

探春快行回返榮國府自是不提,卻說李惟儉快步到得前頭,尋了丁家兄弟,吩咐二人往親朋故舊家中送信兒,若並無防備,便請其儘快到伯府躲避兵禍。

兄弟二人得令而去,不時打發人來回話。

有小廝頭一個迴轉,報道:「回老爺,嚴府夫人與二公子昨兒便去香山避暑了。」

隨即又有小廝回話:「薛官人得了信兒,如今正拾掇東西往伯府趕。」

又過半晌,前頭吳海平回話:「老爺,忠靖侯府上下一併來了。」

李惟儉趕忙出來迎,卻見忠靖侯夫人扶女攜兒,面上恓惶而來。那湘雲躲在後頭,半邊兒身子藏在鴛鴦身後,正偷眼打量著他。

忠靖侯夫人見了李惟儉便道:「復生,怎麼就鬧了兵災了?侯爺臨行前只道謹守門戶,並未留下旁的吩咐。」

李惟儉道:「嬸子不知,太子縱兵為亂,意欲奪得大寶。此時不是敘話之時,我家中備有密道,嬸子先行歇息,若事有不諧,趕快入密道躲藏。」

忠靖侯夫人連連應下,旋即隨著茜雪往內中行去。那湘雲卻是個性子爽利的,此時見業已避不過,乾脆大大方方上前一福:「儉四哥。」

「雲妹妹。」

二人彼此對視一眼,湘雲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頓時瞧向旁處,面上羞得泛了紅雲。

李惟儉本道陪著入內,半路便見鳳姐兒來迎,索性便將忠靖侯一家交由鳳姐兒安置,李惟儉轉身到前頭聽信兒。

此時內城中已然有了亂象,不少達官顯貴扶老攜幼乘著馬車往就近城門趕去。奈何城中禁軍已關了城門,於是各處城門堵了一條街,任憑如何咒罵,禁軍只是不開城門。

過得須臾,丁家兄弟回返,丁如松便道:「老爺,小的掃聽清楚了,作亂的是建威鎮,領兵之人乃是建威鎮左都都尉顧春林。外城防衛鬆懈,那建威鎮亂兵潛入城內,趁亂奪了左安門,如今大股叛軍湧入城中,只怕眼看就要攻打內城。」

李惟儉嘟囔道:「建威鎮?這不是代善公的老底子?莫非那顧春林也是賈家親兵不成?」

丁家兄弟齊齊搖頭道:「此事小的卻是不知了。」

李惟儉擺擺手,命兄弟二人再探。二人才走,薛蝌便乘了馬車,領著同喜登了門。

與此同時,探春業已尋了賈政,好一番勸說,那賈政卻執意不肯往伯府躲避。道:「我賈門數世以來,不敢行兇霸道……再者為父與長樂宮多有往來,便是起了兵禍,也殃及不到咱們家。」

探春道:「鳳姐姐方才可是說了,那賊人指名道姓要來咱們家尋仇。」

賈政不以為然道:「高牆深院,些許賊人趁著兵亂作亂,又能成什麼氣候?」

探春正要再說,忽而聽外間有人說道:「二叔說的是,三妹妹無需憂心。」

話音落下,便見賈璉興沖沖行了進來。只見賈璉進來先是朝著賈政拱手一禮,隨即志得意滿道:「此番太子起兵,若成了事,來日咱們家必須得封賞;便是事有不諧,我與二叔不過居中奔走,並未參與其中,想來看在娘娘情面上,聖人也不好責怪。如此穩贏之局,於我賈家可謂大好!」

賈政面上憂慮,嘆息道:「太子還不及弱冠,何必急在一時。」

賈璉心下腹誹不已,卻不好多說,只得與探春道:「三妹妹若是不放心,待太子的兵馬進了內城,我叫了一隊來咱們家護衛便是。料想有軍兵在此,那些賊人也不敢打咱們家主意。」

探春欲言又止,心下暗忖,此事哪兒有璉二哥想的那般簡單?若是太子成了也就罷了,若果然不成,莫說娘娘只是妃子,便是皇后又如何?牽扯皇位之爭,親父子都要傻得你死我活,更何苦只是區區一個妃子?

探春嘆息一聲,只得道:「既如此,我先去給儉四哥回話兒。」

探春自夢坡齋出來,遙遙便聽得槍炮聲稀疏傳來,隱隱有周遭百姓惶恐喊叫之聲。探春蹙著眉頭,進得大觀園裡,遙遙便見惜春領了丫鬟迎了過來。

姊妹二人相見,惜春問道:「三姐姐,外頭打銃放炮的,聽丫鬟說鬧了兵禍,到底是何故?」

探春略略與惜春說了,旋即姊妹二人進得會芳園裡,尋了李惟儉說了賈璉與賈政的話。

言罷,眼見李惟儉略略蹙眉,探春便道:「儉四哥,這般處置可是不妥?」

李惟儉笑道:「三妹妹聰慧,料想也不用我教。這內中兇險……只怕是九死一生啊。」

探春嘆息一聲,苦笑道:「璉二哥闖下這等禍事,如之奈何?如今旁的不想了,且先渡過兵災再說。」

探春領著惜春起身一禮,便要告退而去。

「三妹妹。」

李惟儉出聲叫住,探春返身,便見李惟儉行過來,自腰間抽出那把左輪手槍,扯過探春的手兒,將其塞進手中。

探春低頭瞧了眼,又抬眼與李惟儉略略對視,旋即聽李惟儉道:「兵凶戰危的,若榮府果然有事兒,只怕我一時救援不及。這般左輪手銃三妹妹留著防身。」

「嗯。」探春應下,又屈身一福,這才領著惜春出去。

姊妹倆一路默然不語,惜春時不時瞥向探春,待進得大觀園裡,惜春打發了兩個丫鬟,這才與探春道:「三姐姐……是欽慕儉四哥嗎?」

「啊?」探春嚇了一跳,頓足看了惜春一眼,面上發燒嗔道:「少胡唚,哪兒有的事兒?」

惜春卻道:「三姐姐自方才便一直摩挲那手銃,連耳根子都紅了,還說不是欽慕儉四哥。」

探春怔了怔,蹙眉問道:「有……這般明顯嗎?」

眼見惜春不住的點頭,探春苦笑道:「欽慕又如何,林姐姐、雲妹妹都嫁了去,連二姐姐也嫁了去,難不成我還能嫁過去不成?」

惜春卻道:「有何不可?給儉四哥做妾室,總好過跟個不明不白的粗魯男子廝混一生強百倍。」

「胡唚。」探春撇嘴說了一句,又悶頭沉思起來。

到得前頭議事廳,探春打發人尋了邢夫人,稍後平兒也回來,三個女人商議一番,便開了庫房,將棍棒發給僕役與粗壯僕婦,命各人謹守門戶。前後兩處大門關閉,又尋了粗壯竹竿頂死。再將幾十個丫鬟編製起來,囑咐廚房多做飯食,又散了三千兩銀子,於是賈家上下僕役士氣大振,個個挺胸迭肚。

探春更是一手火銃一手寶劍,領著一群健婦往來巡視。不覺便到了晌午,忽而四下里槍炮聲密集起來,聽著好似爆豆一般噼噼啪啪響個不停。一眾僕役盡皆膽寒,起先那站在牆頭觀望的,這會子也退了下來,只敢站在房頂偷眼四下觀量。

此時丁家兄弟一併回返,報與李惟儉道:「建威鎮攻打正陽門啦。」

李惟儉讓丁家兄弟下去歇息,鳳姐兒便憂心道:「亂兵勢大,不會打進城裡吧?」

李惟儉搖頭道:「不好說……建威鎮只有八斤炮,便是打上一萬發也打不破城樓……就怕裡應外合。」頓了頓,瞧著鳳姐兒道:「料想太子這會子已然遁出城去,如今內城是陳宏謀主事,禁軍先前整肅過,定不肯與叛軍同流合污。

如此,太子必在內城留了伏兵,用以裡應外合。」

鳳姐兒道:「首輔定會想到吧?」

李惟儉搖頭道:「內城九門,需要防護的地方太多,陳宏謀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挨到日暮時分,忽而聽得喊殺、槍炮聲漸近,丁如松爬上悅椿樓觀量,回來便道:「阜成門破了,亂兵大股湧入。」

李惟儉登樓觀量,便見禁軍且戰且退,一路往皇城退了進去。

再看阜成門,大股叛軍往宣武門、正陽門攻擊,守城的禁軍兵敗如山倒,一路退進了皇城裡。

跟著那些叛軍之後,還有不少服色雜亂,舉刀提棒的賊人,叫嚷著四下攻殺。

李惟儉下得樓來,緊忙讓一眾女眷進密道躲避,又開了庫房,將刀兵分發,那丁家兄弟與十來個護衛,個個提了速射箭匣,守在緊要處。

眼看日暮西山,李惟儉暗忖,太子已然打進了內城,這聖人的後手也該發動了吧?若被亂兵打下了五軍部,得了虎符,太子一黨可就真箇兒勢大難治了。

這日到得夜裡,外頭雖打殺得熱鬧,各處火光升騰,可竟陵伯府還算安寧。有少許亂賊襲來,眼看打不開大門,便罵罵咧咧而去。

兩傢俱都鬆了口氣,方才用過晚飯,林之孝家的往各處巡視,忽而聽得角門處小廝吵嚷,趕忙過去問道:「又出了何事?」

小廝道:「賈琮、賈環從外頭回來了,要進門,都不敢開,從門縫裡瞧了瞧,烏壓壓的一大片賊人站在身後。怕死人了!」

林之孝家的上前看了一番道:「真真怕死人,都頂好了門別開。」

此時就聽賈薔罵道:「竟敢不開門!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林之孝家的暗忖,怎麼賈薔也混跡其中?當下卻不耽誤回嘴,啐道:「管你是誰,就不開門,家裡已不認得你了。快走吧!帶些強盜想打家劫舍不成?你們都聽好了,是大太太、老爺指示的,說從今兒起,大門一律關著不開,想怎麼樣請自便。」

賈環破口大罵道:「狗奴才!也敢和主子講理,都反了!他們不開門,咱們就撞門。不然就從牆頭上翻過去。」

林之孝家的慌了手腳,正待此時探春領著人到了,當即吩咐道:「頂住門,都拿了毛竹,膽敢爬牆頭就給我掃下去!」

說話間果然有賊人爬了牆頭,僕役等舉著毛竹亂捅,幾個賊人被捅了個正著,慘叫著掉落下去。卻有個賊人悍勇無比,一手藤牌擋住毛竹,手中飛刀攢射,將個僕役打傷。

探春見此,毫不猶豫舉起火銃,掰開擊錘扣動扳機。

嘭——

「啊——」的一聲,那賊人肩膀中彈,慘叫著自個兒跳了回去。

外頭亂糟糟一片,賈琮嚷道:「不好,裡頭有火銃!」

那賈環隔著門縫看了個正著,叫道:「三姐……就三丫頭一把火銃,咱們百多號人還能被一把火銃嚇唬住?」

可話雖如此,到底是不敢爬牆頭了。

有人叫道:「咱們往後門去,邊兒上牆頭無人看顧,衝殺進去女子、銀子全都有了!」

探春唬了臉兒與眾人吩咐道:「這邊廂你們看著,我沿著牆頭走,防著有漏網之魚進來。」

林之孝家的應下,探春緊忙領著人沿牆根而走。

方才巡視了半圈兒,忽而聽得後門處哄亂聲一片,眼見有賊人果然翻了進來,探春上前連開數槍,這才將賊人打退。

有婆子便道:「姑娘,榮府廣闊,可謂四下漏風。姑娘只一把火銃,看那些小廝嚇得兩股戰戰,只怕也不頂事……不如早做打算。」

探春思量一番,便道:「說的是,我看不如將人手撤進大觀園裡,如此據險而守,還能多支撐一會子。若事有不諧,乾脆退往隔壁伯府。」

拿定主意,探春往議事廳而去。此時賈政、賈璉、邢夫人、平兒正憂心忡忡,聽聞四下有險,俱都變了臉色。

探春說了所想,賈政便應下。半晌光景,外間婢女、婆子與百多號小廝盡數退進大觀園裡。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一聲巨響,抬眼便見前頭火光衝天。有僕役飛奔來報:「不好啦,賊人炸開了大門,如今衝殺進來啦!」

賈政頓時變了臉色,與探春道:「完了!賊人能炸門,只怕大觀園也受不住。三丫頭,你快帶了四丫頭與女眷往伯府躲避。」

探春問道:「父親,你呢?」

賈政怒目道:「我倒要問問環兒、薔哥兒,為何引了賊人來打自家!」

探春道:「父親,如今他們都反了,你便是問了又如何?不若一起退往儉四哥家中躲避。」

任憑探春如何勸說,賈政只是不聽。此時賈璉急了,扯著探春道:「二叔自有主意,咱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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