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還記得初中時學過的一篇課文《小巷深處》，光是讀完她，就足夠讓我淚流滿面，悠長的小巷，時刻攙扶的手臂，似乎就是我的童年映照，相同的是，我的媽媽也看不見陽光，不同的是，我是親生的，相似的是，經年累月走過的小巷，不似的是，巷口等待的時光。好熟悉的小巷啊，或許，還有一點不同，巷口其實是衚衕口，小巷其實是衚衕，不算悠長，但長過了歲月……「」

時隔十年再次站在路口，陌生又熟悉，還是那坑坑窪窪的土路，還是那個歪歪扭扭的電線杆，只不過上面的路燈早已不見了蹤影，代替的是用鐵絲纏繞的手電筒，在風的作用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地面上的光暈來回搖曳，還真是別樣的迪斯扣，真符合那個小老頭的性格啊……

「喂，喂！傻笑什麼呢？」有些醜醜的手掌在眼前不合時宜的擺動，真是都不如那手電筒識相啊。

「幹嘛啦！」我有些彆扭的別過去，劉澤州真的是長年紀不長腦子的典型代表了。

「這路口到底下還是不下啊，杵在這裡幹嘛呢？」劉澤洲抽了抽鼻子，小腳抖動的還真和這小光暈絕配呢。

「沒問題就下嘍，還用問么，還能不回家了咋的呢。」我真是看到他就不會有耐煩的表情，和這樣的一個男人生活了十五年，我真是好脾氣過了頭呢。

不算長的道路，倒是由於小土坡的功勞，可以讓我多看看這路邊每一個熟悉的人家……

最靠邊的小綠房子，高高的佇立著，蠻像綠燈的，指示著每個人的歸途，之前是我大舅的家來著，卻因為隔壁朱老大買賣花生的事業蒸蒸日上，直接被買了去，更是應了我們村的老話，移家丟人了，不過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罷了。

對面的頭家，最開始住的是我的老爺，(不是錯別字哦，就是老爺)，是出了名的神運算元，從小到大沒少給我這個被他封為「天煞孤星」的娃子整事，後來因為我奶奶的事情搬走，再也老死不相往來了，後來搬進來的隋銀，是個比我大兩歲的姑娘，她媽媽很漂亮，爸爸也不差，只可惜她的長相隨了她的爸爸，怪怪的嘞，自她搬過來之後我的輩分可就大了起來。

再往前就是一家和我同姓的人家，卻算不上什麼親戚，一家子都沉默寡言的，漂亮的媽媽生了一個醜醜的兒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齙牙，小時候覺得他長的好像怪獸，卻要叫郝帥，完全不敢苟同。

而我大舅那邊自從被朱老大買走之後，後面的兩三戶人家都被買走了，因為前後門，這家通那家堵的關係實在記不得曾經住了誰的。

倒是那個不賣房子的釘子戶讓我記憶猶新，她家有奶奶有爸爸有姐姐就是沒有媽媽，而她自己卻是個傻子，據我媽媽回憶，小時候只有我和她玩嘞，還要跟著她一起吃屎……

再然後就是同樣高高的，我七嫂子家了，她家在我記憶中一直是神秘的，去的很少，後門經年的關閉著，隱藏在一排排苞米桿之後，似有似無。

然後就是我家正對門了，真是吵了無數次的架，最早的也不知道是夢還是現實，總記得，他家的小孩朝我丟過石子傷了我的眼睛。

而最後一家就是我發小的家了，高高的圍牆如果不是上學認識到她，還真不知道有這樣一戶人家了。

再回到郝帥旁邊，就是我老舅媽家了，不是親舅哦，總之，小小村子嘛，無論哪一個人來到眼前都得沾點親的，我這個老舅媽可不一般，人家是惡婆婆，她是惡兒媳，但確是我們衚衕里最好看的。

最後按順序緊挨著我們家的可是所有傳說的來源嘍，這裡先買個關子啦。

越過我們家就是我三大爺家，好鄰居的代表，這些年也多虧了他們之間的互幫互助，這不小老頭就手裡拿著鐵鍬，看著我三大爺家那緊閉的大門，連他多年未見得閨女回來都沒發現。

看著這個小老頭的背影，眼睛還真有點發酸，那麼敦厚的背怎麼也彎了下去，原來190多斤的脂肪，也擋不住歲月這把殺豬刀，我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怔愣，不知是高跟鞋的功勞還是歲月的助力，我竟然都不用怎麼抬手就拍到了他的肩膀，那個記憶中高大的人真的成了小老頭了。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羨慕我三大爺兩口子跟著兒女享福去了？」我歪著頭，皺著鼻頭一臉賤兮兮的笑。

沒有想象中久別重逢的相擁而泣，更沒有突然而來的驚喜，小老頭只是淡淡的撇了我一眼，低頭用鐵鍬戳著土塊，不知道他在鏟什麼，但在記憶中這是他最經典的動作了。

「沒什麼好羨慕的，我是不會離開我自己的窩的。」小老頭還挺傲嬌，一如既往的倔強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配方。

我有些自討沒趣的直了直身子，小步調的朝小老頭靠了靠。

劉澤洲也識相的接過了小老頭手裡的鐵鍬，雖然不知道要鏟什麼，但是我們村姑爺子的傳統，必須得表現，手裡的活絕對不能停。

小老頭被解放了的雙手，被我眼疾手快的熊抱住了一隻，順勢把自己的一隻小手藏在了他的大手掌裡面，被熟悉的老繭緊緊包裹，安全感滿滿，真好啊，爸爸的手掌還像小時候一樣大，永遠都可以緊緊的包裹住我的小手。

我快節奏的倒騰著自己的小碎步，卻發現小老頭的步伐沒有以前那麼快了，我好像再也不用小跑了，一定是小老頭良心發現，故意放慢了腳步吧，一定是這樣的。

回頭對著劉澤洲那個沒腦子的挑挑眉，示意他跟上，這個傢伙拿著鐵鍬小跑的那個樣子，還真像偷地雷的，怪不得我爸一直替我抱不平，還是回家好啊，回家有爸爸的大手掌。

「我的老爸，這次回來，你可得騎著你的大摩托帶我好好吹吹風。劉澤洲那個笨蛋到現在都還不會騎嘞。」家門還沒進呢，我就要把小老頭往車棚裡面拽。

「現在不行嘍，你老爸我升級了，兩輪換成三輪的嘍。」看似玩笑輕鬆的語氣，怎麼我的心就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呢。

「嘿嘿，我的老爸真潮。」

我看著棚子裡面的老人三輪車，許多年前小老頭曾幻想的老年生活就是這樣子的吧，帶著我媽媽慢悠悠的走過歲月。

好可惜啊，我真的好喜歡做爸爸的摩托車，怎麼就做不到了呢，那個坐在爸爸摩托車後座，抱著爸爸的大肚子，任由風吹走淚珠的小姑娘怎麼就留在了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