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的期望著

愚昧的期望著

老姨走了,但是媽媽似乎並不開心,嘴巴緊閉著,不言不語的。

「媽,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啊?」我輕輕的拍著她的胸脯,才發覺就這麼幾天的時間,她竟然瘦了這麼多,只是輕輕的一碰,就能觸到骨骼。

此刻的我真的好怕我的媽媽,那麼愛漂亮的媽媽,會像我大媽一樣,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她是那麼的愛漂亮。

眼看著媽媽的嘴唇越閉越緊,時不時的還會發出唔唔的聲音,看起來很是痛苦,我一下子沒了主心骨,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卧室門掛著的老式綠色珠簾,就那麼不湊巧的纏繞住了我的手腕,越慌亂,越解不開,我只能扯著嗓子大喊著「爸,爸,爸。」

「怎麼怎麼了,喊啥呢。」正趕上我老舅老舅媽過來,聽到我大喊,立馬三步並做兩步的跑進來,生怕再晚一步,我媽就出了岔子。

直到看到我被珠簾纏上,他們才緩緩的舒了口氣。

「剛上台階就聽你在那喊,嚇死個人了。」老舅媽假意責怪的拍了拍我的頭。

「不是啦,老舅媽,我媽嘴一直緊閉著,好像死死咬著,看起來特別痛苦,你快去看看吧。」我急切的扯著手上的珠簾,綠色的小珠在我手上硌出一塊塊血印,我不停的跳著腳,聲音中的顫抖根本掩飾不住。

老舅媽立馬就進去看我媽媽,老舅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幫我扯著手上的珠簾,「別急啊,二兒,沒事的。」

「唔,啊—嗯—,唔—」耳邊不斷的響著媽媽痛苦的悶哼聲,越來越大。

「怎麼辦怎麼辦。」豆大的淚珠從我的臉上滑落,我怎麼永遠都這麼沒用。

「來來來,我來。」小老頭拿著剪刀悶聲的走過來,一剪子下去,就把我給解放了。

「別著急,你媽現在就是身上疼,昨晚就開始一陣一陣疼了。」小老頭和我解釋著,那一刻我才發現,短短几天的時間,小老頭的大手掌粗糙了那麼多,臉上的皺紋多了好多。

老舅媽照顧著媽媽,老舅和小老頭在牆角聊著天,而我依舊愣愣的站在那裡……

媽媽昨晚就開始疼了,我怎麼就一點都沒發現呢,回想起這些天的夜晚,一開始我還會趴在媽媽的旁邊學習,後來因為精神無法集中直接自我放棄,就拿著手機在那不停的百度,不停的問別人,可平常的熬夜冠軍,在這幾天卻異常的困,困到上下眼皮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而且還睡的特別死,整個人唯一的感受就是累,現在更多的是自責,但我還是相信,媽媽很快就會好的。

直到老舅老舅媽走後,我給媽媽換紙尿褲,看著紙尿褲上面的血跡,我的雙手不住的顫抖,轉頭看見小老頭進門,無助的看著他。

「快,快給我,我扔了去,你給你媽換個新的,別讓你媽就那麼待著啊。」

緩過神來的我,這才行動起來,拿過新的紙尿褲,一隻手拽著媽媽的胳膊,一隻手板著媽媽的腿,直接那麼一拽,讓媽媽保持側躺的姿勢,將紙尿褲平鋪在媽媽後面,再直接一推,將媽媽放平,抬起另一側的屁股抽出紙尿褲的角,最後再從前面將兩側粘好,給媽媽蓋好被子。

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沒有一點力氣,到現在技巧嫻熟,連貫性極高,我想如果媽媽一直這麼躺著也沒關係,只要她還在,我可以一直被困在她身邊,可是……

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的腦袋更清楚些,斷斷續續可以聽見小老頭在中間屋和誰打著電話。

話里話外,聽到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放棄,要不就是沒有意義。

見小老頭打完電話,我小心翼翼的走進中間屋,「爸,我們帶媽媽去醫院吧。」我的聲音是顫抖的,語氣是懇求的,眼神是期盼的,可小老頭的眼神卻是躲閃的。

「二兒,你媽她病了太久了,已經沒法治了,我們,我……」

我看著小老頭,一切不言而明,小老頭照顧媽媽這麼多年,尤其是中風的這三年,要時刻守在媽媽的身邊,就在這四四方方的小房子裡面,最遠也就去院子裡面拿著鐵鍬鏟鏟雜草,而媽媽就坐在炕上,對著窗戶,獃獃地望著窗戶外的院子,院大門外的大樹,一會兒仰著頭,一會側著頭,不停的張望著窗外,那是我一直以來忽視的,媽媽對我的期盼,她盼著我回來……

小老頭累了,小老頭老了,大人從來不會相信奇迹。

「那我媽還會好么?」我看著小老頭,再一次問出了欺騙自己的話。

小老頭沒有回答,時間過了許久后他才說「過完年肯定不成問題。」

我啊,真的很想和媽媽一起過年,去年因為戀愛的甜蜜,在難得的假期,選擇和劉澤洲出去旅行,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旅行,可那時的我不知道,也絕沒有想到,那是我和媽媽的最後一個年……

之後啊,我和小老頭的每一天都是重複的,不停的招待著來往的親戚,給媽媽翻身,換紙尿褲,觀察著每次流的血,我幫媽媽擦拭著身子,小老頭幫媽媽梳著頭髮,媽媽喝著牛奶,我和小老頭吃著不知道熱了多少次的餃子。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媽媽悶哼的聲音越來越大,媽媽是疼的,但是我是高興的,我覺得媽媽的氣息越來越足,她有力氣了,那就一定是快好了。我每天晚上還是會犯困,很困很困,眼皮不停的打架,雖然是醒著的狀態,但整個腦子都是渾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媽媽到了晚上就總是抬眼盯著門外,好像門口就站著什麼人。

我問過媽媽,為什麼一直看著門外,是有什麼東西么,是害怕么,媽媽眨了眨眼睛,我雖然不信這些,但自這之後,我便強迫自己整夜的不睡,在心裡覺得,只要我不睡,媽媽就不會被帶走。

而一切也如期望的那樣,媽媽不在流血了,就是由於長期卧床的原因,屁股上面爛了一小塊,我聽李詩涵說我們學校有一個很好的治療褥瘡的粉,便讓李詩涵幫忙郵過來。每天給媽媽擦拭著,期待著,褥瘡好的那天,媽媽也會好。

因為一直都在期望著,所以那天晚上看到小老頭撫著媽媽的頭髮開始和媽媽說起他們兩個過去的事情,說到兩個人都流淚的時候,我不耐煩的打斷了他。

「爸,你和我媽說這些幹嘛,我媽過兩天就好了。」我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告別,也在後來的許多年裡,讓小老頭留下了遺憾。

唯一不遺憾的可能就是,我違背了所有人的意願,在媽媽生日那天,把姐姐叫回來了,還把小寶寶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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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亡書之我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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