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慰靈碑上見!男兒淚,不輕彈!

第二百三十二章 慰靈碑上見!男兒淚,不輕彈!

那一聲『迎敵』來得猝不及防,嘴臉塞滿糕點的蕭五,愣了一下。

卻見身前那道高壯的身影,騰地一下從盤坐的地上站起。

不是受驚。

而是一種臨敵前的本能反應。

「迎敵!迎敵!迎敵!」

三聲呼喝,身邊幾名甲士瞬間放下手中正在撕咬的乾糧,猛灌了一口水壺裡冰冷的水,然後迅速整了整衣甲,準備翻身上馬。

路過蕭五身邊時,其中一名甲士毫不客氣地在蕭五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愣著幹什麼!走啊!」

「留在這兒,等蠻狗剁了你的腦袋?」

頭上兜鍪歪斜,蕭五張嘴想罵,卻吐出一口糕點碎末。

怒視對方一眼后,他想將手中剩餘的糕點,還給伍長那廝。

只是已經翻身上馬的高大身影,只斜昵他一眼,便一臉無所謂道。

「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我也不大愛吃,你留著吧。」

蕭五聞言,撇撇嘴,心中恥笑。

『嘴硬的玩意兒!』

要是真不在意,又怎麼會一直藏在懷中,貼身保存?

蕭五之前其實見過這廝在無人時,小心打開包裹,偷偷嘗上小半塊的模樣。

或許是那般動作跟他高壯的身形,實在太過違和。

所以蕭五記得很清楚。

只是眼下明顯不是取笑這廝的時候,眼看身邊袍澤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蕭五趕忙努力將嘴裡的糕點咽下,將糕點塞入懷中。

然後迅速整理衣甲,手忙腳亂地開始翻身上馬。

與蕭五不同。

身邊這些久經戰陣的老兵油子,卻是神態自若。

策馬而行的時候,剛剛順手抽了蕭五一腦瓜子的那甲士,甚至有心情調笑道。

「動作挺麻利,看咱們的蕭少郞,最近長進不少。」

蕭五生得細皮嫩肉,面容俊逸。

平日里言行舉止,生活習慣,與他們這些糙漢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反倒是有點像那些世家大族的貴種子弟。

只是貴種子弟就算是入伍從軍,又怎麼會甘當一個籍籍無名的卑微小卒?

所以所謂的『蕭少郞』,分明帶著幾分調侃取笑的意味。

而聽聞這話的蕭五,面色明顯不忿。

「再這麼稱呼老子,老子就干你!」

類似這等粗俗之言,換做以往從軍之前,蕭五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可正所謂與『惡人』居,入居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

跟這些混賬待得時間長了,什麼教養、什麼儀態,都他媽全是浮雲。

軍中慕強,人不狠站不穩。

謙卑、禮讓,只會換來這些傢伙無休止的逗弄。

這一點,蕭五早就看透了。

而面對蕭五露出幾分兇狠的模樣,那甲士嘿嘿一笑。

「老子等你。」

不過在面甲即將覆在臉上的那一刻,看著蕭五嘴角殘留的食物殘渣,那甲士還是提醒道。

「以後記住了,臨陣只吃七分飽。」

吃太飽,一身實力哪怕只去掉一層。

關鍵時候也可能送命。

只是這廝明明是關心的語句,口氣卻偏偏欠揍無比。

蕭五自是毫不客氣地回懟。

「老子省得!不用你廢話!」

兩人鬥嘴了兩句,他們這一伍人便來到了剛剛的緩坡之上。

剛剛那負責警戒的將士與伍長說了什麼,蕭五沒注意聽。

此時居高俯視,卻是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對面小二十蠻騎似乎也發現了他們,正策馬向著他們沖了過來。

馬蹄雷動。

蕭五甚至能看到對方踏碎草地,濺起的黑色泥土。

對方小二十騎,而己方不過區區五騎。

敵我雙方,人數近乎四倍差距。

蕭五不禁下意識乾咽了一口唾沫,嗓間莫名的乾澀,讓他不禁有些後悔,剛剛吃完糕點,為什麼沒有喝一口水潤潤嗓子。

「跑嗎?」

聽聞蕭五這話,身邊那甲士戲謔一笑。

「怕了?」

蕭五想要嘴硬,可看著逐漸逼近的那些蠻狗,忽然就有點發不出聲音。

唯有在看到身前那道鐵塔一般的身影,心中才稍稍安定下來。

可這時,身邊那道討厭的聲音,卻是再次傳來。

「區區十七騎而已!怕個卵子!」

蕭五張了張嘴,本能地想要反駁。

,一直居於他們身前的那道鐵塔漢子,似乎為了印證身邊那廝的話一般。

思忖須臾之後,猛地喝道。

「鋒矢!趨!」

話音剛落。

那高壯身影便策動起座下那匹比其他人高大一些的遼東戰馬。

一騎當先。

見身邊三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緊隨其後。

蕭五心中咒罵了一聲。

『都他媽是瘋子!』

而後才後知後覺的策動座下戰馬,隨之而動。

好在這過程中,他這個馬弓手,本就是最後位置,這才沒在臨敵之時鬧出笑話來。

感受著座下的戰馬,由小步趨行,到後來的快步邁動。

蕭五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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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入伍半載,從前他只覺得演訓太過辛苦。

可現在他只恨當初沒有再刻苦一些。

騎術、戰技、修為,每一樣哪怕只提升一分,活下來的機會才會大一些。

只是這個時候後悔,明顯也晚了。

雙方對沖,臨敵百步,轉瞬即逝。

沖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已經冷硬開口道。

「風!」

蕭五近乎本能地跟著身邊袍澤,一同舉起了掛在馬側的騎弓。

只是與他們不同的是,蕭五那雙平素清澈的眼眸,此時銳利如鷹。

「風!風!大風!」

下一刻,五道稀疏的箭矢落下。

對面十七道蠻騎身影,當即便一頭栽下數道。

「媽的!射偏了!」

聽得身邊那廝小聲嘀咕,蕭五原本因為緊張而緊繃而起的嘴角,終於緩緩勾起。

「我射中了……」

只是他沒想到他這番明顯有些嘚瑟的嘀咕,換來的卻是那廝一陣激動的呼喊。

「蠻騎首領!五郎射殺了蠻騎首領!」

五郎?

聽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

蕭五微微一怔,而後便聽到身邊其他袍澤齊齊喝道。

「彩!」

「彩!」

「彩!」

蕭五甚至還從中聽到伍長那廝的聲音。

連聲的喝彩聲中,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從蕭五心中油然而生。

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再是族中那個被放棄,只能整日混吃等死的修行廢材!

他也有他的價值!

也有人會為了他而喝彩!

就在這片戰場上!

就在這些袍澤身邊!

念頭倏忽轉過間,蕭五長呼一口濁氣,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悸動。

手中遠比常人精良一些的騎弓,連珠射出。

箭矢破空,撕裂空氣的嘯鳴聲,宛如飛蝗。

而這時,對面那些蠻騎的箭矢也到了。

只是相較於鎮遼軍手中的強弓、鋒矢,他們的弓矢明顯綿軟無力了許多。

就算能夠穿透他們的甲胄,也刺不太深。

一輪箭雨過後,他們五人無人身死,唯有伍長那匹跟他本人一樣的高大戰馬,屁股倒霉的被垂落的箭矢扎了一箭。

滲出血跡。

這讓蕭五心中不禁一抽。

他知道伍長那廝素來愛惜這馬兒如命,平日里就算是蕭五想摸一下,都會換來他的呵斥。

簡直比自家婆娘還要寶貝。

可此刻他卻是仿若沒有察覺一般,依舊在提速。

臨敵五十步,那道冷硬的聲音,沉聲喝道。

「落弓!」

「拔刀!」

話音一落。

一連五把鎮遼刀伴隨著摩擦刀鞘的聲音,鏗鏘出鞘。

長刀入手的那一刻,蕭五再次緊張起來。

他並不知道什麼叫腎上腺素。

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氣血,幾乎是不受控制的開始沸騰起來。

甚至就連手腳都隱隱開始顫抖。

他知道臨敵之時這樣不對。

會發揮不出真正的實力。

甚至會死。

可越是知道這些,他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別慌,第一次都是這樣。」

「你今天表現得很好。」

依舊是那道討厭的聲音。

只是這一次那道平日里半點不著調,宛如二溜子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沉穩。

一如他身上那身冷硬的鎮遼黑甲,以及手中緊握的鎮遼甲。

「跟在我身後,不要掉隊。」

頂著寒風,面北奔行。

耳邊除了寒風在兜鍪里迴旋的呼嘯聲,就是座下馬蹄狂奔的轟鳴聲。

聲音自然清晰不到哪兒去。

以致於蕭五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直至看到那廝不著痕迹地將自己遮蔽在身後,蕭五心中忽然一顫。

這一刻,一股從未在那冰冷家族裡感受過的溫暖,從他心中猛地爆發而出。

臨敵四十步!

三十步!

一騎當先的那道高壯身影,身如鐵塔,手中鎮遼長刀霍然前指。

「鎮遼軍!」

「衝鋒!」

而另一邊同樣沒有多餘的言語,口中烏拉一聲。

十數騎有如群狼奔行,臨敵之前,猛地一個前撲。

想要用手中彎刀化作的鋒利爪牙,一舉撕碎眼前之敵。

而後雙方不出意外就這麼轟然撞在了一起。

一瞬間,在彼此雙方的眼中、耳中,再沒有其它。

有的只有你死我活的兵刃交鋒。

有的只是血腥殘酷的血肉碰撞。

【一代宗師】里,有句話說得很多。

所謂【武】字,其實很簡單。

一橫一豎。

橫,則死。

豎,則生!

第一次經歷這等激烈廝殺的蕭五,腦海里一片空白。

甚至就連刀鋒上什麼時候染了血,也渾然未覺。

只知道胸腔在劇烈起伏,口中因為喘息而噴出的氤氳白霧,隱隱有些遮蔽視線。

再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殺穿了敵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己沒死。

他們也都沒死。

唯有那道平素混不吝的身影,身上的甲胄破出了一道不小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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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五這才猛然想起,這廝剛剛似乎為自己擋了一刀。

「蕭少郞,你現在欠老子一條命了。」

「伱說值不值平康坊里的兩個娘們兒?」

平康坊,是鎮遼城秦樓楚館所在地。

這廝的聲音也依舊是那般混不吝。

蕭五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對方堵住了。

「活著,不要死。」

「沒有娘們兒,就拿你自己的屁股抵賬!」

話音匆匆,略帶急躁。

因為這時,一騎當先的那道冷硬身影已經再次沉聲喝道。

「轉!」

馬首偏轉,其速稍減。

等到在前方劃出了一道弧度后,便再次面對那些蠻騎。

只是這一次,敵在北。

而我在南!

順逆之勢,陡然翻轉。

一輪對沖,便拋下一地屍體的那些蠻騎明顯有些驚慌。

可他們沒有轉身就逃。

他們是游騎!

是斥候!

所以他們同樣有自己的驕傲,也同樣銘記自己的職責。

在知道己方不是這些雍騎的對手之後,瞬間分出兩騎向後方奔行遠去。

剩下的人便再次向著蕭五等人衝殺而來。

對此,蕭五等人也不意外。

因為這就是他們游騎斥候的戰爭方式。

一旦遭遇,除非是實在無法力敵,否則見面就要見生死。

不死不休!

沒有任何廢話,依舊是相同的操作。

一輪對射之後,鎮遼刀再次前指。

「踏平他們!」

「鎮遼軍!衝鋒!」

……

一如過往雍人和草原蠻族的無數次戰爭一樣。

雙方從來都不是公平的對決。

兵甲、戰馬,雍人無一不佔盡優勢。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當初『一雍可當十蠻』的不朽神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哪怕明知道對方數量數倍於己,蕭五這一伍人才能悍然拔刀!

一連回身、對沖了兩次。

先前的十七蠻騎,除開那見勢不妙便抽身迴轉的兩騎,便已經死傷殆盡了。

以寡敵眾,可謂是大勝!

在一刀割開最後一騎的脖頸后,眾人的神色卻並沒有多少欣喜之色。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那鐵塔一般,卻對幾塊糕點小心翼翼的漢子,顧不得抹去刀鋒上的血跡,聲音冷酷道。

「追!」

只有斬盡殺絕,才能阻止對方傳遞消息。

才算是真正戮瞎對方的耳目。

否則的話,剛剛他們這一場廝殺,就沒有了意義。

所以哪怕人、馬都有些疲憊,甚至人人都帶點傷,還是迅速策動起座下的戰馬,向著遠處追擊而去。

向北!向北!

寒風呼嘯,冰冷刺骨。

只是這些在為達目的,不顧一切的強烈意志下,不值一提。

就連蕭五也是如此。

離家大半載,昔日養尊處優的膏腴子弟,原本白皙滑膩的皮膚,已經在這北地寒風的摧殘下,略顯粗糲。

那雙曾經溫潤的眼眸,在經歷過剛剛那一場血腥廝殺后,也完成了最後的蛻變。

男兒,當殺人!

千秋不朽業,當在殺人中!

誅盡蠻狗,讓其不敢再生南犯之心,是每一個北疆男兒的宿命,也是使命!

就算不為什麼家國情懷,男兒熱血。

也要為身邊那廝為自己擋下的那一刀!

近了!

遼東大馬爆發力強,一路不惜馬力地狂奔之下,以耐力著稱的烏丸戰馬,自然及不上,也逃脫不了。

蕭五估摸了下距離,瞬間彎弓搭箭。

弓如滿月的那一刻,夾箭的兩指驟然鬆開。

「中!」

箭矢破空,如飛蝗嗡鳴。

呼嘯間,便是一騎栽倒。

「彩!」

「彩!」

喝彩聲中,蕭五面色不動,瞳孔劇烈收縮間,迎著遠處那道驚恐之下狂抽座下戰馬的背影,再次彎弓搭箭。

沒有任何意外。

馬弓手特製的鋒銳箭矢,直接從那最後一道蠻騎的胸腔中穿透而過。

蕭五甚至從那蠻狗回望的眼神中,看到了幾分震驚、怨毒、難以置信之色。

只是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見蕭五再次一連射殺兩人,眾人頓時哈哈笑道。

「五郎神射!」

「不錯!我聽聞咱們那位冠軍侯當初在定北城下,以元神境真人的修為一箭射殺第六境大能!」

「假以時日,咱們五郎未必不能與冠軍侯比肩!」

聽到他們這般吹捧自己,蕭五不禁有些臉紅。

他雖然對冠軍侯並沒有生出多少狂熱的情緒。

但心裡還是有點數的。

那位如今已經第六境的修為,區區弱冠之齡便可與家中倚為城牆的老祖匹敵。

在這樣的傳奇人物面前,自己這個被家族拋棄的修行廢材,怕是連螻蟻也算不上。

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縷塵埃。

不過臉紅歸臉紅,能被人認可,聽到這般誇讚,他心中還是歡喜的。

只是他沒想到是這份盡誅蠻狗的喜悅與笑聲,只維持了片刻,便突然戛然而止。

看著身邊那一道道驟然僵硬住的笑聲,蕭五有些疑惑。

而後才順著他們面甲下透露出的視線,往遠處的緩坡看去。

驟然便是瞳孔一陣劇烈收縮。

蠻騎!

蕭五一眼掃過,竟然不知道有多少。

百、千,還是萬?

他只知道伍長那平素一貫沉穩的聲音,此刻終於帶上了幾分顫音。

「跑!」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五人五騎,瞬間調轉馬頭,策馬狂奔。

心中一片冰寒的蕭五,回首看去,只見那烏泱泱一片的蠻騎中忽然有數十騎沿著緩坡急速衝下。

「媽的!栽了!」

正發力狂奔的時候,蕭五忽然一愣。

卻見本該在他身前的四道身影,再回首的時候,竟然出現在了他身後。

為首的那道鐵塔漢子,似乎嘆息一下。

「走!不要停!」

「若是有幸慰靈碑留名,可為我等祭灑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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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邊軍一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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