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相女為妾!吃象、將軍!
越是久居上位者,越是容不得他人拒絕自己。
因為這不只是欲求得不到滿足的失落感,還有一種自身權威被冒犯的羞辱。
更遑論上官鼎為此還押上了旁人求而不得的厚重籌碼。
侍中之職,一言可左右國策。
位卑卻權重!
如今這大雍的頂級世族高門子弟,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要謀奪這一步登天的機會?
此外,還有他那膝下嫡女!
別說他那女郎本就生得姿容絕色,就算她真的醜陋不堪,也有無數世間英傑腆著臉想要求娶!
為的就是跟他這個權傾兩朝的帝相攀上關係,憑藉這翁婿之名平步青雲!
這二者哪怕只是拿出一樣,便足以證明上官鼎的誠意。
而二者皆出,上官鼎自信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拒絕自己!
可事實上他錯了!
這廝竟然拒絕了,口氣竟然還這般堅決。
所以上官鼎需要一個理由,一個消除他心中怒意的理由!
否則的話,就算有公孫郢和趙家老祖護著,上官鼎也會不顧一切地殺了他。
不為別的,就為他剛剛的那一番治世之論!
修行天賦再強,上官鼎不在乎。
充其量只是一個修士罷了。
這世上別說七境真仙了,就算是九境絕巔的巔峰大修也不在少數,不差他一個。
而戰場謀略再是深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也無所謂。
早年的大雍朝堂之上,這樣的猛將不知凡幾。
可在上官鼎這樣的人眼中,也只不過是件頗為趁手的兵刃與棋子而已。
稍加籌謀,便可將之鮮血熬干,死無葬身之地!
不可否認,在今日之前,這小兒輩在他上官鼎眼中確實可有可無。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他上官鼎面前暴露自己的治世之才!
這樣的人……
『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
心中殺意一起,上官鼎陰沉著的臉,卻是笑了。
「不急說,好好想,想好了再回答本相。」
這話出口。
正為韓紹剛剛那番拒絕而欣喜不已的公孫郢,拍案而起。
「上官鼎!你這是在當著老夫的面威脅……」
圖窮而匕現。
在涉及到最根本利益的時候,檯面上偽裝的一切,都毫無必要。
上官鼎抬了抬單薄的眼皮,望了公孫郢一眼。
然後揮了揮寬大的袍袖,直接打斷了公孫郢的話。
「老太尉,可以這樣認為。」
今日這一趟北上幽州,其實上官鼎本來是沖著遼東公孫一族來的。
為的就是在將來的大變局中,多上一枚頗具分量的棋子。
只是現在上官鼎的目標已經變了。
與韓紹口中所描述的煌煌大世相比,所謂的『頗具分量』,也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撕破臉?
那便撕破了吧,不值一提!
「放肆!」
幾乎與九境絕巔等同的恐怖肅殺之氣,再次沸騰。
那些從墳冢中匯聚而出的無數兵家戰魂,披甲執銳,已呈蓄勢待發之勢!
不動,然如山嶽。
一動,必然天崩地裂!
在座的趙家老祖看著眼前這場即將爆發的大戰,心中也頗為無奈。
老實說他今日來,其實已經做好了充當出頭鳥的準備。
所以他才在上官鼎剛到的時候,就出言下了他的面子。
為的就是激上官鼎怒而動手,然後在韓紹面前好好露上一番臉,讓韓紹欠上自己一個人情。
從而補全在過去一年中,江南趙氏在韓紹成長過程中的缺位。
然而讓趙家老祖也沒想到的是……也不知怎的事情就偏離了他的預料與算計。
他這個想露臉的沒露成,成了旁觀看客。
最後反倒是讓公孫郢這個隱藏了多年的冢中之虎跳了出來,大出風頭。
『哎,這事鬧的……』
趙家老祖心中輕嘆一聲,然後望向了一旁面色依舊平靜如水的韓紹。
不得不承認,此子就算沒有那所謂的天命在身,單論這份山嶽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度,也足以稱得上一聲人中龍鳳。
韓紹抬首回望,與趙家老祖對視。
拱手謝過趙家老祖的護持。
九境絕巔的交鋒、對峙,哪怕只是氣機餘波,依然可怖。
七境真仙,在這樣的存在面前,確實不夠看。
「無需擔心,想說什麼說什麼。」
「就算老夫護不住你,還有稷下學宮,沒有稷下學宮,還有無崖山……」
「人活一世,由心即可。」
趙家老祖忽然說出的這話,倒是讓韓紹稍稍愣了下神。
什麼意思?
這是直接跟自己交底了?
稷下學宮、無崖山……
韓紹面上不變,心中卻是大皺其眉。
雖然他早就猜到自己早就入了這世上很多人的眼,可趙家老祖如今這話無疑是在表明……有些人終於忍不住要下場了。
至少是已經做好了要親自下場的準備……
這對於韓紹而言,好處自然是有的。
可壞處同樣不少。
在自己尚未真正強大起來的時候,過早的接觸強者,只會讓自己淪為附庸。
這一點,韓紹絕對不能接受!
而九境絕巔的洞察力何其敏銳,哪怕韓紹剛剛只是做出了一個細微的皺眉動作,還是讓趙家老祖捕捉到了。
這讓趙家老祖心中也是頗為無奈。
其實他們原本也是不急的。
可是沒辦法,這小子成長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一年時間,破境登仙。
說句震古爍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有些誇張。
但也足夠震撼不少人的心神了。
再這樣下去,或許用不了多久這小子就不再需要他們了。
等到那個時候,再錦上添花,一文不值。
於是想了想便說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儒,古之術士也。」
「可以信任。」
韓紹不解,抬眼望向趙家老祖。
可趙家老祖卻明顯沒有解釋的意思,只能將這話記在心裡,回頭再仔細琢磨。
眼下的他還是先要解決眼前這個麻煩再說。
至於說這上官鼎跟自己索要的理由?
韓紹心中嗤笑。
這還用說嗎?
天下如棋局,金角銀邊草肚皮。
神都身處天下腹心,匯聚天下氣運,看似繁花似錦、舞台遼闊。
可一入其中,便是困龍、囚龍。
想要折騰出什麼風浪,可謂是難如登天。
而幽州之地雖然苦寒、貧瘠,卻佔了『金角』二字。
退可坐觀風雲變幻,等待天時。
進可南下數州之地,以點破面,橫掃一片。
等到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有之時,天地廣闊,大有可為!
他韓某人除非腦子抽了,否則又怎麼可能放下所有的一切,跑到神都那破地方自囚已身?
至於說那侍中一職,更是可笑了。
剛剛他給這上官鼎描述的那一番煌煌大世,本就是他給上官鼎挖的一個坑。
又怎麼可能自己跳進去,再將自己埋了?
他韓某人可不是商鞅,為了秦國寧願自己被五馬分屍。
【罪在當代、利在千秋】這種事情,最好讓楊廣先替他幹了,他做李淵、李世民就很好。
再者,就算拋開這些都不說。
如果今日他答應了這上官鼎,隨他去神都為官,娶了他家嫡女。
此舉無疑是背棄了遼東公孫一族,以及太康帝。
到時候天下人又會怎麼看他韓某人?
三姓家奴?
韓紹心中一陣腹誹。
可眼中眸光卻是一片清澈、澄明,顯得赤誠無比。
「丞相、老祖……」
這話雖然沒有能讓上官鼎和公孫郢二人偃旗息鼓,卻也成功吸引了兩人的視線。
「想好了?」
上官鼎嘴角含笑,眸帶寒光。
韓紹搖頭。
「沒什麼好想的。」
「故土難遷,神都雖好,卻非紹之鄉土,還請丞相莫要強人所難。」
這般堅決的態度,自然引得公孫郢大笑。
「善!」
「老夫總算沒有看錯人!」
而上官鼎此時卻是已經殺意盡顯,不加掩飾。
不過看在韓紹那一番治世之論的面子上,他還是強壓心中惱怒,決定再給這混賬一個機會。
「這不是理由!」
什麼狗屁故土難遷!
無數年來,無數英傑不遠萬里,甚至不惜打斷自身傲骨,屈身權貴門下,只為了一展胸中抱負,搏一個滔天富貴。
上官鼎幽幽開口。
「莫非你當真忠於……陛下?」
這才是上官鼎如果得不到,就要毀了韓紹的根本原因。
大雍太祖將天下氣運匯聚神都,集於歷代大雍帝君一身。
雖然此舉直接斷送了歷代帝君的長生道途,可也成功將之和整個大雍捆綁在了一起。
大雍強盛,則當代帝君至強!
大雍衰落,則帝君弱。
所以欲要謀奪天下,必先弱天下氣運。
已經謀划如此漫長時間的上官鼎,絕對不會給太康帝與大雍姬氏任何一個逆天改命的機會!
而韓紹之前那套沒有完全闡述的治世理念,無疑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一個一旦成功必然可使大雍中興,甚至一舉成就煌煌大世的機會!
到時候不但他上官鼎所有的野心與渴求,都會化作夢幻泡影。
整個上官一族,也會闔族俱滅!
而對於上官鼎突然提到太康帝,韓紹其實一點也不意外,甚至早在預料之中。
「紹自然是忠於陛下的。」
玩歸玩,鬧歸鬧,忠君不能開玩笑!
什麼話都能否認,什麼事情都能瞎說。
這個不能。
身為大雍臣子,不忠於陛下,你想做什麼?
亂臣賊子嗎?
所以哪怕明知道這番表忠心的話,會直接觸怒上官鼎,他韓某人也必須表面立場。
只是就在上官鼎聽到這話,身上殺意沸騰的時候,韓紹旋即開口反問道。
「陛下為天下之君,統御八荒四海、宇內六合,焉有不忠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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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覺得呢?」
這話出口,上官鼎面色一滯。
就算他將太康帝逼到了南宮,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可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一旦說開了,就會給旁人『討伐不臣』的借口。
而連他這個權傾朝野的帝相,也不敢承認自己是個逆臣。
更遑論韓紹這個邊將?
或許是意識到是自己太急了,這話問得有些不妥,上官鼎輕吐一口悶氣,轉而岔開話題,換了個方式再次問道。
「若今日是陛下讓你前去神都為官,你可敢拒絕?」
面對上官鼎咄咄逼人、步步緊逼,韓紹笑了笑,神色認真道。
「陛下待紹寬厚,恩榮不絕,紹身為人臣,自當為陛下效力,雖百死而不悔之!」
好!好!好一個君仁臣忠!
韓紹這番忠君之語,差點將上官鼎氣笑了。
虧得他還對這廝抱有一絲希望,如今看來這混賬是留不得了!
上官鼎面色陰沉如水,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此子也留不得了。
然而就在這時,卻聽這混賬話鋒陡然一轉。
「不過……」
只見韓紹緩緩收起嘴角的笑意,肅然神色道。
「不過在韓某看來,相較於前往神都常伴陛下左右、蹉跎歲月。」
「身處幽州這苦寒之地,替陛下、替我大雍守住這大雍北疆!不使我幽州子民屢遭那蠻狗侵害、屠戮,更能為陛下盡忠!」
「所以依韓某想來,就算是陛下也必然會體諒韓某這一份赤膽忠心!」
聽到這話,剛剛在心裡有了決斷的上官鼎,頓時一愣。
這廝雖然嘴裡全是忠心,可話里的意思……
『就算是太康帝讓他去神都,他也不去?』
上官鼎目光有些怔神地看著韓紹,顯然是還沒從這廝兜的圈子裡回過神來。
等回過神來之後,目光卻沒有從韓紹的臉上挪開半分。
他在分辨。
分辨這廝話里的真假。
而面對上官鼎的目光,韓紹不閃不避,神色間一片赤誠。
「丞相,這大雍不只有神都,還有幽州的。」
「這裡苦寒、貧瘠,尋常地界數十畝良田,可養活一戶五口,可這裡不行,非百畝不可。」
「物產不豐、天氣嚴寒,這麼多年來,我幽州無數英傑奮發向上,只為逃離這片苦寒之地。」
「而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此為古之至理,旁人無可指摘。」
「韓某本也不想在背後對這樣的選擇,說三道四。」
「畢竟此非君子所為。」
這話倒是不錯。
縱觀歷朝,幽州這地方向來留不住人。
就連本地世族高門也是拼了命地要將族中英才,送入神都搏上一線機會。
「可是他們又有誰想過……他們都走了,這幽州的土,誰來守?這幽州的民,誰人護之?」
「就如去歲一戰,定北、廊居二城,闔城貴種皆逃,只餘數十萬百姓任由蠻狗凌辱、屠戮!」
「再這樣繼續下去,這幽州就沒人了。」
「而如果這幽州,沒有了幽州人……」
說到這裡,韓紹忽然從席間緩緩站起身,將一副隨身攜帶的輿圖在虛空展開。
然後用手掌直接覆蓋住了代表幽州的那塊遼闊疆土,嘆息一聲道。
「那幽州……從此便也不復為大雍之土!」
「放眼望去,這遼闊雍土遍地胡風,蠻族飲馬遼河,來回呼嘯、奔騰不絕!」
「屆時,丞相再來幽州,不知該作何感想?」
聽到這裡,上官鼎神色再次怔愣了一下。
遍地胡風、蠻族飲馬?
上官鼎下意識覺得這般場景極為荒謬。
畢竟無論是大雍,還是大雍之前的歷朝歷代,這幽州從來都是雍人之土!
也從來沒有人想過會有失去的這一天。
包括他這個大雍帝相。
所以去年那場幽州慘事,雖然是某些人背著他乾的,可他卻也沒往心裡去。
畢竟只是死上一些有如螻蟻的賤民而已。
不值一提。
可如果順著韓紹這個說法,細想下去,上官鼎卻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是……錯了?
土,是要是人去守的。
也要有人在。
如果真的任由蠻族像去年屠戮廊居、定北二城一樣,多來幾次。
這本就地廣人稀的幽州,又能剩下幾人?
一直以來,眼中只有權術、爭鬥的上官鼎,臉色很是難看。
因為他忽然發現如果這樣的情況真的發生,那他就算是成功坐上了那個位置,也必將背負萬古之罵名!
「所以……這就是你要留在幽州的理由?」
上官鼎終於明白了韓紹這一通廢話的目的。
而迎著上官鼎黑沉的臉色,韓紹輕笑一聲,拱手略作一揖。
「如果丞相非要一個理由,那……這便是韓某的理由。」
「這幽州之土,幽州之民,總要有人去守、總要有人去護。」
「別人不守,別人不護!韓某不才!願一力擔之!」
話音不重,卻擲地有聲。
這一刻,哪怕上官鼎明知道這廝的話信不得太多,還是免不了眼神震動了一下。
良久之後,忽然冷哼一聲。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說完,頓了片刻,又道。
「另外,本相有一庶女,同樣不差,擇日送入伱府中。」
「你看著處置便是。」
這話出口,沒等韓紹說什麼。
身形一虛,便直接消失在了這片獨屬於公孫郢的秘境法域之中。
他這是在示威!
趙家老祖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公孫郢,失笑一聲。
「有趣。」
不過更有趣的是身前那副剛剛與韓紹沒下完的象戲。
吃象,將軍!
象,相也!
所以一切都在這小子的預料之中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