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便宜沒好貨
腦袋好疼！
秦鋒從地上坐起來，同時睜開眼睛，看著外面恍惚的世界，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
作為軍事學院的教授，半路出家的軍工專家，秦鋒記得自己在和同事一起研究某種炸彈，然後轟的一聲，跟著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自己不應該是在醫院裡嗎？
眼前的景象是在山區里，四周都是連綿起伏的群山，自己則是在一座山腰中央。
眼前是山間的一個小鎮，有紅磚瓦房，也有土坯房，卻連一座二層小樓都沒有！
最近的地方是個挨著公路的大院。
院牆很長，被噴成了白底，上面寫著紅色的大字：只生一個好，政府來養老。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字跡清晰，應該是最近寫上去的，或者是最近重新粉刷過的。
突然間，腦子裡閃過很多畫面，這個大院，怎麼和記憶中的一樣？
秦鋒站了起來，快速地向前走，來到了這個挨著109國道的大院旁邊。
兩扇大鐵門開著，鐵門旁邊的柱子上用水泥寫著幾個大字：平旺鎮膠鞋廠。
字跡清晰，也是最近才寫上去的，就像是這個膠鞋廠剛剛成立時候一樣。
這…
秦鋒的腦子裡回憶起來了很多往事，剛剛想要使勁捏一下自己驗證猜想，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了滴滴的聲音。
他扭頭看去，一輛天藍色的輕型卡車正在呼嘯而來。
車頭渾圓，擋風玻璃下寫著首都兩個字，下面兩側是圓形大燈，一白一黃，外觀特徵明顯，這是…首都大名鼎鼎的二汽生產的130輕卡？
建國后，首都物資運輸還靠騾馬，導致城市環境髒亂差，上級要求二汽打造一款城市運輸工具，68年的時候正式定型投產，一直生產到八十年代末期，才被仿製的五十鈴輕卡取代。
眼前這車看上去很新，不像是幾十年前的老車！
嘩！
水花飛濺，這司機不講武德！
秦鋒雖然及時躲避，依舊被水濺到了身上，連忙去扑打，然後一愣：自己就是摔了一跤而已，這衣服也變了？
白襯衣扎在藍色的西褲里，露出已經磨破了邊的腰帶來，腳下是一雙皮鞋，這是改革開放后一段時期內城裡人打扮，進入二十一世紀就流行起來了休閑裝，除了房產中介和保險推銷員，有誰穿這麼正式？
秦鋒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上面沒有鬍子茬，只有一些毛茸茸的東西，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細皮嫩肉的，不像是經過了歲月的洗禮一樣…
突然間，過去的一些回憶呼啦啦地鑽到了他的腦子裡，87年8月1日，自己從首都大學回家探親，因為只剩下最後一趟公共汽車，開到門溝區外面就不開了，自己只能徒步回家，在翻山的時候滑了一跤，當時穿的就是這樣一套衣服…
「秦廠長，秦廠長！你們平旺膠鞋質量太差，這批貨咱們不要了！」就在此時，130貨車已經開進了鞋廠裡面，一個大嗓門的聲音喊了起來。
有人來退貨？和當年的情況一模一樣，難道自己真的穿越了？
「潘主任，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咱們老客戶。」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抽根煙，進去坐坐。」
平旺鎮膠鞋年初籌辦，四月份開張，潘主任五月份就來採購膠鞋，數量還很大，妥妥的老客戶。
「不了，不了，咱們丰台供銷社可被你們這批膠鞋給坑慘了！」潘主任的聲音響起：「當初咱們是圖便宜，兩塊錢一雙從你們這裡進貨，比其他廠的膠鞋便宜一塊錢，哪裡想到這便宜沒好貨！」
嘩啦啦的聲音響起，潘主任拿起來了膠鞋：「來，看看，這是顧客退回來的膠鞋，穿了兩三個月，鞋幫開了，鞋頭爛了，鞋底居然也斷了！不少顧客找咱們鬧呢！顧客的損失我就不找你要了，這沒賣出去的兩千雙膠鞋，你得給我退了！」
秦鋒皺起來了眉頭，加快速度走了進去。
這裡的廠房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歷史了，以前曾經是軍隊的一個工廠，後來軍工廠搬遷，廠房就移交給了平旺鎮，今年年初的時候，秦鋒的老爹秦建國把這裡承包起來，搞了個膠鞋廠。
廠子圍牆圍起來的大院從裡到外有三排房，每排大概十幾間，全部用木柁支撐著，成為打通的房間，裡面兩排做生產車間和辦公室，外面一排是庫房。
由於廠房是依山而建，前低后高，從大門進來就能一覽無餘。
房屋很古老，青磚砌了個框架，土坯填充中央當牆壁，每年都得抹幾層泥巴，這樣才能經得起暴雨的沖刷。房頂也得每年上一次泥，用稻草攪拌到黃土之中做出來的泥巴，一場雨過後，青磚鋪成的地面上就滿是黃泥。
天藍色的130輕卡停在庫房外面，一名穿著筆挺的中山裝，拎著人造革公文包的中年人站在旁邊，手指著貨斗里的膠鞋。
貨鬥上站著一名年輕人，應該是司機，他已經解開了捆綁貨物的繩子，正打算將第一箱膠鞋給扔下來。
貨斗下面站著的正是秦建國，他穿著一身洗得掉色的中山裝，口袋裡插著一支鋼筆，頭上戴著草帽，顯得不倫不類。
如果視線繼續向下，就能看到他腳下穿著的一雙膠鞋，帆布材質的鞋面已經發黃，上面系著的鞋帶也是鬆鬆垮垮，鞋底和鞋面最前方則是膠質的，在漫長的使用中也已經發黃，右腳前端的橡膠已經開口，露出來的大拇指向上挺起，彷彿要看外面的世界一樣。
此時，他古銅色的臉上滿是皺紋，那一雙凹陷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目光中滿是焦慮，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兄弟，等等，等等！」
他按住了司機打算扔下來的紙箱，從裡面拿起來了一雙膠鞋。
這是一雙全新的綠膠鞋，黑色帶花紋的橡膠鞋底向外，沒有半點穿過的痕迹，鞋底側面是綠色的帶豎紋的橡膠，前面腳趾部分也是橡膠構成的。綠色帆布的鞋面向里，靠一雙綠色的鞋帶捆綁在一起。
「潘主任，咱們廠的產品價錢便宜是為了打開銷路，咱們的質量可不差，我以前在3513工廠里干過，我敢保證，咱這膠鞋是軍工品質。」
「軍工品質？」潘主任一把奪了過來，然後用力一掰，將膠鞋掰成了U字型，然後啪的一聲。
鞋底斷了！
「就這，還軍工品質？這鞋要是賣到軍隊去，耽誤了作戰行動，那是要吃花生米的！把鞋都給我卸下來！」
「等等！」秦鋒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