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餅吃下消化不良
從進屋開始,鄭願看著滿屋子狼藉就絮絮叨叨個不停,穿著厚厚的棉襖笨拙的深一腳淺一腳走進屋裡,不由得開口嚷嚷:
「哎呦哥,你看看你這屋裡頭這都什麼味道啊,來來來江軟把東西拿過去,我去給你舅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去。哎呦,這家裡頭沒個女人還是不行,等你賺了錢就趕緊想著看看再找個,你能湊合過倆孩子可不行。」
江軟覺得悲哀,內心拔涼拔涼,她沒想到鄭願能涼薄如此。平心而論,舅母在世的時候對鄭願不薄,臟活累活搶著干。江軟想不明白妯娌之間相處二十幾年,雖然有摩擦,但即便是養條狗感情都出來了,舅母去世還不過百日,鄭願能說出這種話來。真的是世態炎涼,人性涼薄。
鄭偉聽見自家妹妹來了還是無動於衷,懶洋洋的躺在炕上,直到鄭願走到跟前,看到鄭願和江軟手裡提著的大包小包東西才喜笑顏開,招呼江軟和鄭願坐椅子上。
雖然是冬天,但孩子上學早,家裡人跟著孩子一起吃。都是吃過早飯的,鄭願把東西一放,摘下厚厚的帽子口罩,呼出幾口帶著白霧的氣平復下心情,坐在椅子上。見江軟依舊傻不愣登在自己的旁邊站著,恨鐵不成鋼用胳膊杵著江軟的腰。示意江軟去詢問中視頻這個事情。但江軟擺爛,油鹽不進聽著鄭願與鄭偉的虛與委蛇。無論鄭願怎麼給江軟使眼色,就是不說話,鄭偉知道鄭願來找自己幹嘛來的,瞬間從炕上起來坐好,好整以暇等著江軟開口求他。
長子的緣故,他從小喜歡在弟弟妹妹中擺譜裝闊,雖然沒啥本事但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的派頭學的十足。經常對待江軟這幫小輩們吆五喝六,雖然這群孩子沒一個人聽他說話的。江軟不開口他倒也不催促,貪婪地扒拉塑料袋裡鄭願帶來各種吃的,看著還冒熱氣的溜山雞吞吞口水,嬉笑著扯下一條雞腿來,眯縫眼啃著雞腿看著鄭願催促江軟說話。
見江軟就是愛搭不理,鄭願氣極,只好自己賠笑開口:
「哥,你不是說中視頻那個事情了嗎,我這不把你外甥帶過來了。她害羞不好意思和你開口,她大學學的就是和這種視頻相關的,你望望看看那麼做,和閨女說說,恁倆好好聊聊。」
「哎呀,孩子嗎。哪兒和咱那會兒樣,現在的小孩都是要臉要皮但軟軟你知道吧,想掙錢就不能太要臉面,也就是我是你舅舅能慣著你,要是出去在社會上誰還管你臉皮薄不薄?」
江軟別過頭去狂翻白眼,喵的,爹氣十足,有點兒錢就又開始擺譜裝闊,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鄭偉的虛偽,但偏偏鄭願還真的就吃這一套。
鄭願趕緊把江軟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出去找來笤帚就開始給鄭偉收拾屋子,製造江軟和鄭偉單獨聊天的機會。
屋內就剩下江軟鄭偉倆人,江軟無所謂坐在炕沿邊上,看著鄭偉吃的滿嘴油光,像是八輩子沒吃過飯一樣,嘴巴吧唧吧唧的,心裡的嫌棄又多了幾分,目光移到水泥地上,發獃盯著地上的裂紋。
鄭偉則是一直在等江軟開口,可發現一個雞腿下肚江軟還是一副無所謂愛搭不理的模樣,有些惱火。不過目前得用江軟,他還是拿抹布擦擦嘴,裝模作樣乾咳兩聲,盡量顯得自己有文化開口:
「那個軟軟啊,大舅現在要投資個項目。我和你媽說過了,你媽和你說了沒。」
江軟點點頭:「說了,不過大舅我沒法干這些,我上學以後就也沒法拍視頻之類的。」
有腦子人都知道,江軟這是在委婉拒絕了。但鄭偉沒腦子,他一聽大喜過望,他下意識認為江軟是會一起想干這些,他擺擺手,想裝電視里中年霸總卻整的氣質連暴發戶都趕不上,裝作一臉嚴肅地說到:
「哎呦這都不算什麼事兒,軟軟咱們要是幹起來了這賺的錢不比你上學時候賺的多啊,你說你上完大學后能掙幾個錢,你學歷又不高長的又不好,哪兒有什麼競爭力啊,你跟著大舅干。干好了到時候一年掙個好幾十萬那不成問題。」
江軟不接話茬,內心狂翻白眼。吐槽了無數遍,貓的,這人是不是沒聽懂我的話,低頭嗯嗯嗯敷衍回應鄭偉,心裡想著今天早上解凍的那包雞翅,中午是做可樂雞翅還是做炸雞吃。
鄭偉倒是興趣上來了,簡直越說越起勁:「你考公考編成功了,一個月也就兩三千壓根養活不了你家,頂多名聲好聽一點就是了。你又要升本又要考研究生我妹和我妹夫那三瓜倆棗的壓根供不起你,我聽你媽說你想考軍隊文職,我和你講沒有用的,你肯定考不上會被刷下來。你得為你自己為你爹媽考慮啊軟軟,你也這麼大了不能光想著自己啊。」
「你說說你這個孩子報志願報那麼遠,家裡壓根就沒有任何關係給你用啊。你家也沒錢,也沒辦法幫你安排工作之類的,你說在那種大城市萬一得罪了什麼人,創下禍來,這不得連累全家人給你收拾爛攤子。」
「我聽你媽說你想要去工廠打工,孩子不是我說,你不要降低你的市場價值了啊,你有那麼多特長幹嘛要去做體力活,咱就應該幹什麼,做那種人上人讓更多人看到你的優秀。」
鄭偉循循善誘,苦口婆心勸著江軟:「你本身學的專業就和這個相關,你看你跟著大舅干,做大做強了,將來你看不上大舅了自己出去單幹也沒問題。全當我這個做舅舅給我外甥鋪了一條道路,我幫我妹妹家一把……」
嚯,這都上升到道德綁架了啊。江軟挑挑眉,本來全當鄭偉在這裡胡說八道,自己就聽個響當個樂子面上能過就過,但看到鄭願居然被感動到流淚,江軟覺得自己在不出聲真的會被趕鴨子上架去給他白乾活,付出勞動。
「別在這裡給我畫餅了,留著您自個兒啃吧。你說的是不假,我家這些條件確實不好,但是我如果我真的有能力繼續往上念書,就為了在村裡能炫耀,不說我爹媽我爺爺奶奶絕對會拚命讓我去念書,我家肯定供的起我,這一點我敢和你打包票。」江軟站起來,毫不怯場居高臨下看著鄭偉,眼含譏笑繼續說道:
「你說的不假,我的家庭確實沒辦法給足我肆無忌憚活著的底氣和勇氣,但我的人生為什麼非要靠這些過活,別的工作不是照樣能幹,照樣能養活我自己。老話說得好啊,親戚不搭夥干。將來真的出了事情是你背黑鍋還是我背黑鍋?我可不想年紀輕輕讓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來。」
「學習真的這麼不好了話,表哥幹嘛考研五次,要我說還不如趁早下來和大舅你一起干這些,表哥社會生活經驗那麼豐富,一定乾的比我強的多。」
真不愧是兄妹倆,鄭偉冷臉的樣子和鄭願簡直是如出一轍,一樣的惡臭。
「江軟,你怎麼能這麼和長輩說話。我好歹是你舅舅,娘親舅大你懂不懂,出去一趟慣的你不知道姓什麼了是吧,昨天你媽給我打電話我還在想不可能,這麼好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說這些話,現在看看你果然是被人帶壞了。」
「我天生壞種啊,這都是你們家的劣性基因太強大了啊。你都能做到那你老婆血汗錢作天作地,外甥肖舅我還不是像你?」
江軟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快九點了。還得去買明天上班用到的東西,江軟不再和鄭偉廢話。收起手機,正色看著鄭偉,眼神凌厲,火力全開:
「今天我把話說開了,別一人一口一句說為我好,在這裡各種給我洗腦,你為什麼要拉著我干這些你自己心裡門清楚吧。你害怕你干砸了,怕姥姥姥爺再念叨你,所以想著拿我做替罪羊背黑鍋,這些你都能幹的出來。」
「掙了錢是你的,賠了錢是我的。你打的算盤真的響,還說什麼為我好,真的可笑。你作為既得利益者,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和我說這些話,你真的簡直是狂妄、自私、自大,廢物一個。這錢如果是你自己掙來的,那你投資我無話可說。這些錢可是舅母的血汗錢,你如果真給舅母作踐了她留下來養表哥表弟用的錢,你真是豬狗不如。」
江軟轉身就走,鄭願趕緊死死攔下。鄭願低聲警告江軟:
「你個死孩子,嘴上就是沒個把門。你大舅帶你干那是瞧得起你,趕緊回去給你大舅道歉去,我和你講你該我們的你就得換,你跟你大舅掙到大錢了也得孝敬我們…啊!」
江軟毫不客氣掙脫鄭願的手,甩倒一邊。江軟力氣大,鄭願沒做什麼防備順著慣性磕在桌子上,鄭願站穩后抬手就要揍江軟。
江軟挺直腰桿,直接抓住鄭願的手腕:
「我不介意再甩一次。」
鄭願不可思議大聲叫嚷:「反了反了,你竟然敢打你媽。你個屠兔崽子你,你還敢反抗。」
「我為什麼不反抗?」江軟好整以暇看著鄭願,嘴裡發出嗤笑,又看著一直在炕上裝鵪鶉的鄭偉,只覺得身心疲憊,撇了鄭偉一眼,大聲說道:
「我該你們什麼了,我是投胎在你身上,可這是我能選擇的嗎。從小到大幹什麼花了多少錢你給我記賬記得門兒清,你放心這個錢我會還給你的。你不用成天害怕我不還你錢,也別拿結婚還是扮丑出鏡這些來噁心我了。這個事情就此打住,我不想再聽了。你說我白眼狼也好沒良心也罷,反正又不是一天兩天這麼說我了。
我明天就去上班打工了,我不管什麼市場價值,一個人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還在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不肯踏實用勞動換取報酬,成天耍那些小聰明也是沒有用的。還不如多想想看怎麼老老實實賺個錢補貼家用來的實際一些。」
「有點臭錢覺得自己支棱起來了,頂事兒了。歸根到底還是屁本事沒有,說的好聽像是在這裡拯救我不堪入目的人生一樣。可我這人生的破洞那一個不是拜你們所賜?你能摸著自己良心說,看我過得不好從來沒有落井下石過?頭頂三尺有神明,你不敢的。」
「合著全國就你們聰明,就你們看到這塊兒蛋糕了一樣。就像別人沒看到似的,別把自己太當回事情,你中午回不回家了,不回我自己回去了。」
江軟走出屋子,推開車子就要走,鄭願急忙追上了抓住江軟的胳膊,態度比剛才溫和不少:
「你這孩子,你大舅著急為你好,說的話確實是難聽了些。但是他太想讓你早早好起來。你大舅說了咱家這群孩子他就看好你了,覺得你能吃苦穩重,所以才帶著你干這個。咱家現在生意不好,你能不能幫媽媽干點活,掙點錢。」
江軟掙脫開鄭願的手,帶上頭盔,嘲笑看著鄭願。
這麼多年下來了,連自己這麼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屁孩都能看得出來鄭偉的本質,鄭願還在這裡自欺欺人,她覺得很沒意思了。
「我在給你減輕負擔啊,明天我去幹活,包吃包住啊。我整個寒假都不會在你面前晃悠,吃住你都不花錢,我還給你掙錢啊,你不會不開心吧?」
「想讓我早早好起來可以啊給錢啊,別的我不要就把欠咱家那幾萬塊錢還回來就可以了,他現在手裡又不是沒有錢。什麼為我好,要真為我好就不回明裡暗裡暗示我不要繼續念書了,跟著他干。」
「如果他有本事闖出一番事業來,過來和我說這些話,我可能會心動也會考量。但他現在混的不三不四這樣子你自己看看,你相信他能幹點什麼。手裡有倆錢就要作天作地,他的人生建議我不採納,因為他的人生已經過得夠荒廢無道了,他的建議我只會當做一個失敗的案例去考慮。」
江軟把車掉頭,看著鄭願愣愣看著自己,想著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自己媽媽,嘆氣,到底還是於心不忍,忍不住開口勸:
「現在這個經濟蕭條情況下,大家都緊巴巴過著日子。能讓你看到生活富裕的人她們家底並不差,很豐厚。咱家的家底薄的可憐,這個時候你要是和我大舅瞎搞投資亂七八糟的,到最後背黑鍋的只能是你自己,我不和你說了,我現在去做核酸,人家工廠要24小時內的陰性報告。」
江軟看看手機,已經九點半了,她帶好防護用具,騎著小電驢回城裡去了。她還要買圍裙橡膠鞋之類的用具,沒有太多時間和鄭源他們糾纏。
鄭願看著江軟騎著小電驢在崎嶇不平小路上跌跌撞撞起伏的身影,陷入沉思。
孩子說的並不無道理,目前來看安穩過日子是最重要的。可現在自己的店鋪沒有生意沒有買賣,收入微薄她著急啊,不可能在這裡乾等著。她是抱有私心的,她原本和鄭偉說好不投資讓江軟技術入股以及出鏡表演,等著掙來的錢四六分直接交到自己手裡。
那裡知道江軟這麼不上套,軟硬不吃。眼瞅著兒子想學八千多的高級編程課程馬上就要交錢開課,自己一時之間拿出那麼多錢來到底是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家哥哥那麼信誓旦旦和鄭願保證,想著卡中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幾萬塊,心一橫賭一把,決定跟著鄭偉投進去。最終鄭願臉上重新掛著討好的笑容,走進屋內和鄭偉商討這個投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