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 異域香港,仍然門庭若市
杜月笙在上海紅透半邊天,跑到香港來總歸是個「逃難的」,論交結官府,香港是英國人的天下,杜月笙自上至總督下至當差、警察,一點關係也拉不上。談幫會弟兄,杜月笙倒有一個。即青幫中人,后被稱為「香港杜月笙」、「夜總會皇帝」的李裁法。
他28歲,到香港三四年間剛剛正在往上竄。李裁法自幼敬仰杜月笙,他一生一世都在想向杜月笙看齊,他在上海時曾拜在「通」字輩王妙紀的門下,而在新光大戲院擔任售票,他因新光戲院老闆夏連良的介紹,認識了杜月笙的結拜弟兄、「小八股黨」之一的芮慶榮。李裁法對芮慶榮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很尊敬,杜月笙抵港不久,芮慶榮不久跟著而來,李裁法便與芮慶榮異地重逢,同為一氣,間接也成為杜月笙在香港的一支力量。相反的,杜月笙等人到香港,青幫在港聲勢,自也為之一壯。
日本人在上海布下了天羅地網,結果還是被杜月笙從容不迫,「絕不化裝」而逃出,新憾加上了舊恨,他們便對杜門中人狠狠的報復,使得杜月笙在香港干著急,心急如焚,於是,他又盡量設法讓他要緊的人多逃出來幾個。家人中是姚玉蘭先來,和他在九龍半島飯店閉室而居,長子杜維藩繼而趕到香港不久又回上海,沈月英離不了鴉片煙榻沒來,三樓孫夫人遠遠地去了英國,二樓陳夫人則只在他旅港時期來探過一次夫,視同掌珠的大小姐杜美如跟她母親姚玉蘭往返港滬之間好幾回,杜公館里最能幹的大媳婦多一半時間留在華格臬路照料一切。
要好朋友來的是張驥先,跟北洋中人交情很深的吳家元,「小八股黨」的頭腦來了顧嘉棠、芮慶榮和葉焯山,杜公館秘書翁左青,後來加上徐采丞介紹的胡敘五。杜月笙分配工作,派翁左青管文電和賬房、胡敘五則專任記室,弟子裡面則召來了沈楚寶、林嘯谷、朱學范、郭蘭馨,還有一個要緊人物張子廉,杜月笙要叫他來從速建立洪門關係。
人馬一撥撥來,場面漸漸打開,開旅館長住房間,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於是杜月笙便派人找房子,作小住香港的打算。這香港杜公館便在姚玉蘭到港以後,設立於九龍柯土甸道113號到115號,雙開間門面,三層樓,恰好與上海華格泉路杜公館差不多。屋主是澳門煙賭大亨,素有「澳門杜月笙」之稱的高可寧,「澳門杜月笙」高可寧有的是鈔票,前些年他一口氣娶了兩位「名兒媳」,一個是葛蘭,一個是尤敏。
張驥先、吳家元、顧、芮、葉等人大家一道住在杜公館。
於1938年1月20日,許世英自駐日大使任內下旗歸國,沒有尋到房子以前,便住在香港杜公館的三樓,居室和張驥先遙遙相對,閑來無事,他臨了八大幅王右軍的聖教序送給杜月笙,杜月笙很高興,懸在客廳的兩壁,往後江南名士,和于右任一齊辦過《民吁報》的前監察使楊千里也被杜月笙接到香港,杜月笙如果有什麼重要文稿、題詞題字,常常要借重他的大手筆。楊千里曾集杜句,為杜月笙題了一副對聯,杜月笙便喜滋滋地掛在客廳中間,聯曰:
三顧頻煩天下計;
一生好做名山游。
楊志雄和楊管北兩位智囊,由於上海方面事務很多,總是在滬港之間來回的跑,楊志雄去了上海,楊管北便留在香港,楊管北要走,楊志雄再來。在杜月笙的帶領下,秦待時、江倬雲、龐京周、毛和源等一般老朋友都接受了杜月笙的忠告,相繼避難香港,這幫人也是杜公館的常客。
這時,杜月笙擔任兩項職務,那是每天他都要做的事情,一個是「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副會長,會長王正廷這時在菲律賓,一切業務全交給杜月笙,杜月笙又交給他的得意門生、「紅十字會」秘書郭蘭馨代拆代行,郭蘭馨便在杜公館三樓右首要一個房間,作為辦公室,長駐辦公。另一個業務是「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主管第9區的賄濟工作;這裡的日常行政事項,杜月笙派他另一得意門生林嘯谷負責主持,林嘯谷在樓下也要了一間房,每天過來辦事。因此,柯士道113到115號杜公館,裡面又設了「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和「賑濟委員會」兩大機關。
賑濟委員會的對面,住的是芮慶榮和吳家元,後來葉焯山到了,芮慶榮的家眷不久也趕來,他搬到德承街去自立門戶,他的那間房便移交給葉焯山,葉焯山仍是在打光桿,這位百發百中的神槍將,一直在香港替杜月笙把頭一道關。顧嘉棠跟芮慶榮兩個,住是住在外頭,每天中午以前,一定會照往先早年的老規矩,準時准刻,到杜公館來向杜月笙哥報到。機密大事他們還是要杜月笙商議參詳。
杜月笙自己一家,不論來了多少人,都住在二樓。
無意間,杜公館仿效了曾國藩的會食制度,每天中午,開一桌飯,人多再加,家人父子,親戚朋友,老弟兄,師爺、秘書還有學徒子、徒孫們,談談說說,聚而食之。菜色不多,卻是極精,因為港滬之間多的是輪船、飛機往來,香港市場買不到的江南菜肴,川流不息送到杜公館,因而使這一幫流浪客減了思鄉之情,餐餐吃得朵頤大快。他們交換消息、商議事體,都在這一餐飯間,輕鬆愉快的進行。
1937年12月16日,中日大戰進行了5個多月,南京陷落兩天後的東京《朝日新聞》發表消息:「中國若願議和,日可停止戰爭。」但是,中國上下已經決心抗戰到底。因為中外人士都認為戰事雖然延長,但是日本必敗!
南京失陷,日本急想結束戰爭,他們授意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向中國提出議和條件,與此同時,進攻蕪湖的日軍第6師團都已經奉令「凱旋」,日本兵歡聲雷動,紛紛將行裝搬回碼頭,結果是日本人議和條件被蔣介石斷然拒絕,於是日方惱羞成怒,1938年1月16日由內閣總理近衛文麿發表聲明:
日本政府今後不以國民政府為談判對手,期望真能與日本提攜之「新政府」成立且發展,而擬與此「新政府」調整兩國國交。
日本致力於製造漢奸傀儡政權,以貫徹其「以華滅華、以華制華、以戰養戰」的政治陰謀。這是軍事進攻以外的另一毒辣險惡新攻勢。1938年初,杜月笙經政府明令發表為「賑濟委員會第九區特派員。」同時,由已升任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副局長、而實際主持局務的戴笠撥給他一筆經費,請他多方設法,派人去把日本矚目的「漢奸」對象,自1926年段祺瑞垮台時分佈於平津京滬一帶做了寓公的皖系人物,亦即所謂安福派人,一一的接到香港地區。
杜月笙的這一使命其實並不簡單,因為安福也罷,皖系也好,段祺瑞手底下的人物多半親日。日方操縱漢奸組閣的一紙名單,其榜上有名的,不是跟日本人有公宜,便有私交,而且還個個交情很深。
因為1920年7月14日爆發的直皖之戰,吳佩孚在短短4天之內把段祺瑞的皖系大軍打得土崩魚爛,風流雲散,那般安福要人困在北京,無路可逃,紛紛躲在往東交民巷和六國飯店,但是,英、美、法等各國領事開會決定拒絕庇護和容納他們。這時只有日本使館同意收容他們,這樣安福要人們才得以潛逃而脫險。如今,這一股人投置閑散了將近12年,官癮又相當的大,雖然杜月笙有意營救他們南下,但是,他們自己的心中的願不願意,卻是誰也無法臆測。
於是,杜月笙派吳家元和李擇一,還有朋友朱秀峰與陳蘭,穿梭不停地往來於港滬、港津道上,分別拜訪,再三致意,拍胸保證,秘密安排,居然在敵偽特務嚴密監視檢查之下,從虎口中搶救出來大部分列名漢奸榜的偽朝新貴,使日方費盡心血,威逼利誘擺出來的偽政府「堂堂陣容」,被杜月笙「拉角」拉得台柱盡折,慘不忍睹,只剩下小貓三、兩隻。
在這一段時期,經杜月笙之手接出來的日方目標,大名鼎鼎的就有段祺瑞的司法總長章土釗、交通總長曾毓雋、財政總長賀德霖、外交總長顏惠慶、陸軍總長吳光新、臨時參政院副議長湯漪,這許多顯赫一時的北洋皖系大佬,抵達香港之初,大部住在杜月笙的家裡,詩酒留連,日夕盤梗,再加上半個東道主、曾經當過段祺瑞任臨時執政的北京政府第28任國務總理許世英,內閣十大閣員到了六、七個,香港杜公館開出一桌飯,儼然是段祺瑞內閣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