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囑風波15
左義律師拿圓眼睛看著伊媚說這番話時,就像在問她其中是否有錯漏。伊媚微微點了點頭。
「但是,正如我剛才說過的那樣,解剖時發現了混雜在胃中、像堅硬藥片一樣的東西。由於李芝小姐吃了安眠藥,處於昏睡狀態,所以方達和陳兵在趙寬的請求下叫來了內科大夫。醫生實施了胃清洗,可是還有葯殘留在胃裡。總之,法醫並沒有調查這些藥片,沒有把它們分離出來進行檢查。當然法醫知道這是安眠藥,但沒有特意做化學分析,而是和飯粒、蔬菜殘渣等胃中之物一起扔了。不管怎麼說這都太奇怪了。據說這個安眠藥的成分叫『對苯二胺』。警方查抄了李芝枕邊的瓶子、盒子,東西都被扣留在地方檢察廳,所以這項事實是確鑿無疑的。我向醫生和藥劑師一打聽,才知道這種『對苯二胺』安眠藥出過不少事故。事故多就意味著危險性大。所以大量服用的話,死亡率會比同劑量的其他安眠藥更高。這種安眠藥如此危險,可法醫為什麼沒有檢查殘留的藥片呢?我一感到疑問,就拜訪了某位法醫學專家,想聽聽他的意見。」
伊媚被左義律師的說話技巧所吸引,聽得入神。先前她還在想,方達、陳兵和那個箱形身材的男人都沒在這裡出現,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發生了什麼。如今這些事伊媚已忘得一乾二淨。
「這位法醫學專家——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說這很奇怪,一般情況下都會仔細檢查藥片本身,沒有檢查說明這個法醫太馬虎。這個時候啊,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多半是法醫從警方那裡聽說了事情經過,腦子裡想的都是趙寬對李芝實施的暴行,只關注了頭部的創傷和腦內檢查的結果,沒把安眠藥當回事。所以,儘管在胃裡發現了白色藥片,也棄之不顧。說起來,法醫面對屍體時,本不該對死亡原因抱有先入之見,不過既然聽了警方的說明,多少也是在所難免的。只是這次的事情未免太過分了。與其說是一次馬虎的解剖,還不如說是一次被成見所左右的、不公平的解剖。由於發現了這樣的事實,我對辯護充滿信心。我真想感謝讓我受理這個案子的人。」
左義律師的臉上露出興奮之色,圓眼中蘊含著光彩。那個寬下巴越發顯得四四方方,看上去令人十分緊張。欲將殺人罪化為無罪的野心正在熊熊燃燒。看這氣勢,就算免除律師費他也極可能接下這個案子。
伊媚偷瞧了閆懷慶一眼。閆懷慶發出一聲輕咳。伊媚希望趙寬在牢里待得越長越好,而律師卻想追求功名,夾在兩人之間的他顯然是左右為難。
檢察官主張的殺人罪名一旦通過公審,恐怕趙寬不是死刑,就是無期徒刑,最輕也會判十年以上。這才真的叫永遠分離呢。然而,就在伊媚歡欣雀躍之際,這位年輕律師卻錯會了委託人的意圖。
「之前我去過三次拘留所,見到了趙寬。」
左義律師說這話時,伊媚嚇了一跳。
「趙寬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
也不知律師這話是說給閆懷慶還是伊媚聽的。然而,即便如此,伊媚還是轉開了視線。趙寬對律師說了他和自己的關係嗎?
「趙寬可精神了,氣色不錯,也沒怎麼灰心喪氣。」這信息是想傳達給誰?左義清晰的聲音並非只流向伊媚。
「當然,進入公審階段后,我會請方達和陳兵以我方證人的身份出庭。我打算最近和他倆接觸一下……」
聽了這話伊媚嚇了一跳。昨天閆懷慶說會鉗制住律師,看這情形他根本就沒有付諸行動。伊媚只能呆看著左義那個四四方方、長滿青色胡楂兒的下巴。
「你不用那麼擔心。」左義律師走後,閆懷慶對伊媚說。他的臉上也略有難色。
「我還什麼都沒對左義說,所以他才會那麼起勁。不過,和上次見面時相比,他的勁頭又大了很多,挺讓人吃驚的。多半是起了追求功名的心吧。」
「那個律師要是見了方達和陳兵,讓他們做證人可就糟了。難得檢察官拋棄了這兩個人……」
「今天因為你在,所以我沒敢說。我會再找律師的,叫他別讓那兩個人做證人。」
「不快點兒的話就來不及啦。律師沒準兒會在你說之前就去接觸他們。」
「這倒也是,那我今晚就跟左義再見一次面吧。對了,方達和陳兵那邊我另外想了對策,不會讓他們亂說話。」
那個大笑著向兩人遞上名片的胖男人浮現在了伊媚眼前。「那個找上方達和陳兵的人是什麼來頭?」
「是說那個男的嗎?那個人可是很可怕的。」
難道是黑社會?不過這話畢竟說不出口。
「啊,他恰到好處地把那兩位鎮住了,所以他們應該不敢亂說你的事。那人所在的組織名頭挺大,而方達和陳兵又有點兒流氓腔,反而要比普通人更害怕。」
「方達受了恐嚇,會不會起反感,反而把事情搞糟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也不是光知道吹鬍子瞪眼。現在他多半已經把那兩位請進酒館了。不過,這傢伙哄人的聲音有多瘮人,方達和陳兵應該也領教過了吧。」閆懷慶剛才接了個電話,得知了那邊的情況。
「是嗎?」
伊媚覺得閆懷慶又可靠起來了。
「今晚和左義碰頭時,我會把你和趙寬的關係說出來。因為律師委託人畢竟是你嘛,左義君可能也隱隱地猜到了。光靠人情是不能長久的。而且,你想求人家不暴露你的名字,為被告辯護時留一手,就得做到一定程度的開誠布公,否則是說不過去的。」
「也是,那好吧。」
「這也沒到忍辱負重的程度吧。不管怎麼說,對方可是律師,對人情世故通曉得很呢。」
「你又來安慰我了。順便說一句,那位律師先生沒準兒也看出了你和我的關係。」
「這個他早就看出來了,已經判定我們不是普通關係了。這樣反倒可以什麼話都對律師講,更顯輕鬆。」閆懷慶久違地揚起了輕快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