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囑風波16
伊媚離開興達賓館、驅車回家的途中,心中涌動交錯著種種思緒。閆懷慶爽快地答應再去見律師,可熱衷功名的律師會同意嗎?左義野心膨脹,欲將殺人罪變為無罪。他想揚名立腕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對左義來說,本案的辯護早已脫離委託人,成了一個可使他飛黃騰達的獨立「場所」。
她沒想到,和趙寬一次小小的心血來潮,竟引出了這麼大的麻煩,也不知道今後還會派生出多少麻煩事。
伊媚把車開回車庫,剛走入玄關,沙紀就從黑乎乎的屋裡出來了。
「董事長呢?」
「啊,剛才出門看醫生去了。」
「醫生?怎麼回事?」
「啊,怎麼說呢,董事長說他身子有點兒不舒服。」
「沒讓醫生過來嗎?」
「打了電話,那邊說要拖到很晚才能出診,所以董事長就自己過去了。」
六
自五年前開始共同生活,呂信基本沒去看過醫生或請醫生上門,有點小病也是上藥店買葯解決。感冒發燒時會請附近的肖平醫生過來,但平時都對醫生敬而遠之。
伊媚之所以感到再過三年呂信應該會死,是因為到時他將年屆七十,伊媚心裡隱隱地把七十這個年齡跟死亡重合在了一起。不知從何時起,這個模糊的想法化作了對三年後丈夫死亡的期待
伊媚一直在想,三年後呂信未必會死,不過即使有偏差,也就延期兩年吧。計劃和準備越早開始越好。正如死期會有誤差一樣,計劃上的誤差也必須考慮在內。但願呂信會在七十歲或七十齣頭時死掉。
現在呂信等不及醫生出診,自己去了肖平的醫院。伊媚不禁猜想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他能走過去,說明並無大礙。
伊媚向沙紀打聽情況。
「怎麼說呢,董事長臉色蒼白,說身子不太舒服。」
伊媚心想莫非貧血。可能也是因為人比較瘦,呂信的血壓偏低。
「身子不太舒服,是哪裡出現病狀了嗎?」
「說是胸口痛。」
「胸口?奇怪啊,以前他可從沒痛過。」
伊媚又覺得這說不定是呂信快死的前兆。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只是,現在死的話可就麻煩了。他不再活個三年,她怎麼來得及準備?一切目標都放在了三年後,所以比這晚太多不行,來得太早也不行。
伊媚打消更衣的念頭,給肖平的醫院打了電話。
「是的,他現在正在我們這裡睡著。」電話里傳來了護士的聲音,接著她說了一句「請您稍等」,片刻后換上了肖平醫生的聲音。
「是夫人嗎?你能否儘快趕過來呢?」
「儘早」一詞似乎表明,他已認識到病情的嚴重性。
「我聽說了,他說身子不舒服,胸口痛。因為我出門了,所以不清楚情況。是什麼病?」伊媚問。
「這些癥狀已經消失了。不過我覺得,還是請他在這裡休息一下比較好。至於病名,等我見到了您再說。」
不能在電話里說病名也表明情況可能很嚴重。但肖平醫生有個毛病,平常給人看病時他也會把話說得很可怕。
「是不是需要用救護車把他送到別的醫院去啊?」肖平醫院沒有住院設施。
「不,還沒有那個必要,不過……」
「我這就過來。」說著,伊媚掛斷了電話。
她本想歇一會兒,一部分是因為在興達賓館時精神有點兒緊張。可現在也休息不成了,她把剛入庫的車開了出來。
伊媚手握方向盤,感覺自己正彎彎曲曲地行駛在閆懷慶、趙寬、陳兵、方達等人所在的外界與家庭之間。然而,這界線卻不甚分明。在界線對面,隱約可見下巴四四方方、長滿青色胡楂兒的左義律師,以及對方達和陳兵哈哈大笑、貌似黑幫分子的矮胖男人。
開車去肖平醫院連五分鐘都用不了。
傍晚的醫院空蕩蕩的,玄關前只有呂信的那雙鞋子。伊媚進入空無一人的等候室,正要走近前台窗口,診療室的隔門開了條縫兒,身穿白大褂的肖平醫生走了進來。他頭髮稀疏,碩大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
「大夫,到底是什麼情況?」
「您好。」肖平醫生站到伊媚跟前說道,「是輕微的心力衰竭。」
「心力衰竭?」
至今為止沒見呂信有過那種癥狀,所以感覺就像在聽另一個人的病情。
「是心臟的疾病嗎?」
「是啊,心力衰竭嘛。」肖平醫生說道。
「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問過家裡的女傭,好像他是說胸口痛,然後臉色蒼白地出去了……」
「確實是這樣。他到我這裡的時候,臉色煞白,手捂著左胸,額頭上直冒冷汗。當時我就想了,都這個樣子了,虧他還能走著過來。不過,他說是在路上情況惡化的。」
「真是的。」
「我馬上給他注射,做了一些治療,所以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血壓上升了,比一開始的情況好了很多,胸口的難受也消除了。」
「病名是什麼?」
「啊,怎麼說呢,就是類似狹心症的心臟病。」
「狹心症?」
名字聽說過,這種病會導致猝死。
「他竟然有那麼嚴重的病?」
「狹心症本身不是一個正式的病名。別的病也會引發心力衰竭。另外,一個看起來完全健康的人也有突然發作的可能。只是,發作時心臟疼得像被捏碎了似的,所以很擔心當事人會死亡。不過,你丈夫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
「您是說別的病也會引發這種心力衰竭?那我丈夫生了別的什麼病?」
「不好說,得做過精密檢查才能知道……」
總覺得肖平醫生說話吞吞吐吐。
「反正現在是不會突然發生什麼情況了,是嗎?」
「不會了。發作持續了七分鐘就平息下去了。」
「普通的發作也是過這麼點兒時間就能平息嗎?」
「通常是一分鐘到五分鐘。伴有心肌梗死的時候,會長達一個多小時,有時甚至要持續好幾天。」
「我丈夫持續了七分鐘,也就是說比一般情況要長啊。您剛才說到了心肌梗死,他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