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青青

十一:青青

第380章十一:青青

「啊,這難道就是天機棒?」

「這股寒氣是怎麼一回事?」

眾人原本還打算上前,不想那狂亂霸道的棒影揮舞之間,頓有陣陣狂風撲面而來,內藏潑天寒意,甫被卷中,一個個頓覺手腳麻木,就連自身內力似也遲緩下來。

霍天鷹離得最近,只覺身陷寒潭,眼前少年仿若化成一座冰山,本是輕靈飄逸的身法瞬間受到壓制。

「明玉功?」

霍天鷹雙眼陡張,身形一穩,已在屈指,握拳,迎著那似要攪翻天地的駭人棒影一拳砸出。

他這一拳,勢大力沉,意如山倒,曲直變化間,不偏不倚,正中棒首,令原本狂亂的棒影瞬間頓在半空。

「看棒!」

上官十三咧嘴大笑,搖身一擰,手中鐵棒已是被其回身橫掄而出,同時雙手握棒,只如瘋魔般亂舞狂揮,棒身上更是匪夷所思的溢出縷縷寒氣,凝上一層冷霜。

那隻凶禽聽聞厲嘯,振翅而起,一隻堅硬如生鐵般的利爪已凌空探來。

感受著鐵棒之上越來越可怕的力道,霍天鷹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對方越戰越強,氣勢節節攀升,搞不好他要吃大虧。

這小子竟將明玉功的催勁之法與天機棒的棒法合二為一,另闢蹊徑。

但見衣襟之內,居然也有一個淺淺的拳印。

上官十三隻手握棍,凌空搖指眾人,最後復又指向霍天鷹,「上官十三。」

塵囂掠動,飛沙走石,待到一群人定睛瞧去,就見上官十三提棒在手,眼中凶意如火,臉上的面具已變得殘缺,一道利爪勾過的爪痕自其額角斜飛而過,差點毀其右眼,留下三道血口。

而他的胸膛上,還有一記拳印。

到底是成名多年的霸道貨色,上官十三終究還是棋差一著,於對敵經驗吃了大虧。

霍天鷹眼神陰鷙,望著江上的浮屍,道:「昨日前去武當觀禮的幾派掌門連同各路高手,在離開武當山後要麼身死,要麼下落不明,看來江湖上又要起風波了……你們還是速速回還武當為妙。」

普天之下,複姓上官的不少,但真正名震江湖,還會明玉功的,那便只有一家。

霍天鷹沒有說話,看也不看對方,只是睨了眼獨孤一鶴,方才出言道:「我是從武當山趕來的,在你們離開之後,武當派曾遭逢強敵入侵,死傷慘重。」

乍聞一聲冷哼,霍天鷹驀然嘬嘴深吸,口中跟著發出一聲厲嘯,聲震九霄,尖利刺耳。

上官十三冷笑道:「掌法?呵呵,就是練的出神入化,登峰造極又如何?我終其一生都無法超越我父親。若不能獨佔鰲頭,在我眼中第二第三比那路邊的野草都要不堪,我練拳,自是決意要問鼎第一。」

等他心神重定,臉色卻是大變,只見面前的霍天鷹雙臂一展,如要振翅高飛,雙手俱是捏拳,起落之間,仿若化作那佛堂內的八臂神像,幻化出無窮拳影,攻勢還都各不相同,且招招精妙絕倫,千變萬化,著實非同小可。

「小子,狂妄!」

上官十三輕拭著額角的血跡,瞳孔一顫,非但不覺痛楚,反是笑了起來,「這就是江湖么?當真不錯。」

霍天鷹置身重重棒影之中,頓覺四面八方傳來一股撕扯之力,大有將他絞殺當場的架勢,眼中當即凶光大放,口中發出一聲鷹唳般的厲嘯,雙臂一展,化為左右手快攻。

二人只這一交手,頓如天雷動地火,棒影拳影碰撞連連,兩者之間只似炸起陣陣悶雷,驚爆不絕。

適才還盛氣凌人的武當眾人,這會兒無不目光躲閃,驚懼萬分。

電光石火間,只聞一聲女子的驚呼,棒影、拳影,還有刀影、爪影,瞬間撞於一處。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鳳雙飛。

饒是霍天鷹此刻也暗暗吃了一驚,蓋因這鐵棒每揮動一次,力道便要強上一籌,舞到最後棒影已是不見,只若一團黑風圍著上官十三不住飄轉,又像擒著一條狂龍,拚鬥不過十數招,方圓三丈以內的地面哪有半寸完好,不是被砸的龜裂下沉,就是木石俱碎,化為齏粉。

柳若松聞言也顧不得追敵了,忙攜剩下的幾名武當弟子順江遠去,趕回武當山。

「晚輩告辭!」

「小心!」

霍天鷹沉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十三沙啞一笑,豈會退縮,舞棒狂揮,如瘋如魔,竟打算以攻代守,強接此招。

此話一出,霍天鷹雙眼驟凝,倘若對方所言不假,那他們註定了會是宿敵。

反觀霍天鷹則是抬手一接,將那掀起的斗笠接入手中,重新戴好,肩上金雕蹲坐,目泛冷光。

霍天鷹神情平靜,淡淡道:「你既然是他的兒子,為何不修掌法?反是練拳?」

絕世殺招在前,而上官十三的身後亦有殺機襲來。

鳳雙飛。

四起驚呼聲中,直到濃煙散去,眾人凝目定睛,眼前哪還有上官十三同那黑裙女子的蹤影。

「啊。」幾個武當弟子大驚失色,「怎會如此?」

嘯聲入耳,上官十三頓覺眉心生出一陣刺痛,腦後仿若挨了一記悶棍,心神竟生出片刻恍惚,那連綿不絕,仿若驚濤駭浪一樣的攻勢剎那為之一緩。

便在此時,一旁的黑裙女子突然抬手一擲,指間竟飛出幾枚核桃大小的黑丸,落地轟隆炸響,化作數團濃煙。

上官十三越戰越勇,氣勢上絲毫不弱,一根鐵棒舞的是驚天動地,輪轉不休。

「前輩,還追么?」柳若松問道。

霍天鷹面無表情,拂袖一揮,也不追擊,只是一面安撫著肩頭的金雕,一面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

獨孤一鶴始終一言不發,但他的眼底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跟著轉為驚駭,最後化為震怖,彷彿適才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令他死死瞧著上官十三離去的方向,久久難以回神。

偏偏這棒勢之下居然還有一股漩渦般的奇力,不住內斂急收,欲要將他撕扯到鐵棒之下。如此一來,他既要分心抵抗這股吸力,還要招架那股寒氣,一身功力十去三四,實難盡數發揮。

那面具下的一張臉,他好像在哪兒見過。

而且絕非是在中原。

直到霍天鷹的聲音響起,「來時路上,有人發現了你師父胡道人的屍體,乃是遭人一劍穿心而死。」

獨孤一鶴面頰抽搐,眼中頓有淚珠滾落,啞聲道:「多謝前輩告知,我定會為家師報仇雪恨。」

說罷,轉身停也不停的掠向遠方。

淡淡瞟了眼對方遠去的背影,霍天鷹忽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報仇雪恨?呵呵。」

那胡道人為峨眉掌門,一手峨眉劍法精妙絕倫,便是他與之對上也要費一番拳腳,可如今卻死的不明不白,要麼是遇到了那幾位絕頂劍客,要麼就是遭人偷襲,如此才能將之一劍穿心。

「為何不追?」

不知過去多久,天光已是大亮,一個聲音自霍天鷹身後響起。

來人身罩黑袍,言語暗含質問,「莫非你忘了和主上的約定?」

霍天鷹臉頰抽搐的更厲害了,「那只是你的主人,我同你們也只是合作,再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信不信我能捏死伱。」

來人瞳孔一震,沉聲道:「主上不日便能入主京城,還讓我帶話給你,若想掌控這座江湖,除了與天下盟為敵,別無選擇。況且你不是一直想要打敗李暮蟬么?難道嫁衣神功還不足以給你挑戰他的底氣?」

嫁衣神功!!!

霍天鷹眼中驀然閃過一道金光,「我只想堂堂正正的打敗他!」

「呵呵,」黑袍人怪笑連連,「那你……嘎……」

此人話未說完,脖頸上已多出一隻大手,被扣住咽喉,拎在半空。

霍天鷹冷漠道:「回去告訴他,答應他的事情我絕不會忘,何況他不是早已物色了其他人么,急什麼……滾!」

揮手間,那黑袍人已尖叫著翻飛而退,驚恐無比的遁向遠方。

霍天鷹孤立江畔,看著江中起落的浪花,複雜莫名地嘆道:「此間棋局,孰為亡者啊!」

話落,那金雕倏然振翅高飛,衝天而起,霍天鷹亦是緊隨其後,只手上接雕爪,乘風扶搖,跨江向南而去。

群山之間,兩道身影正自急掠狂奔。

上官十三突然止步,倚著一顆山石喘息起來,「呼,你自己走吧,我得緩口氣。」

黑裙女子沒好氣地道:「之前讓你走偏不走,這下好了,吃虧了吧。」

上官十三一把摘下臉上的面具,他性情桀驁,遇事從來睚眥必報,聽到譏諷,本想回嗆,但不想那少女忽又遞來一瓶傷葯,輕聲道:「可有內傷?」

瞧著對方蒼白的臉色,還有被那隻金雕抓出來的血口,上官十三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來。

適纔此人似乎以身相護,替他擋了一爪。

上官十三搖搖頭,又將衣襟敞開,才見內里居然還有一件寶甲,「那霍天鷹果然厲害,若是單打獨鬥,公平一戰,我或能仗翻天棒與之鬥上百招,但百招一過,這人就得贏了。」

黑裙女子也坐在石上,稍加調息了一番,見其滿臉不甘,不由失笑道:「你初入江湖就能與這等武林巨擘酣戰多時,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上官十三擦拭著額頭的傷口,只將手中鐵棒緊緊攥著,「我不是不甘心勝負,成王敗寇,我贏要堂堂正正的贏,輸也會輸得磊落。我只是不甘心其中的一些變化,本該更為精妙,但卻犯了錯,以致鑄成敗局。」

黑裙女子道:「這便是對敵經驗的不足,你堪堪步入江湖,自會遇到數不清的對手,只待他日千錘百鍊,便可威震江湖。」

上官十三緩和了氣息,忽問,「你叫什麼?」

女子淡淡道:「青青!」

上官十三暗暗念了兩遍,又問,「那江中的死屍到底是何人所殺?」

他本是沒話找話,隨口一問,不想聽到的答案卻叫人吃了一驚。

少女青青看著他,然後說出三個字來,「天下盟。」

上官十三雙眉一擰,眉宇間的煞氣酷烈如寒霜,「這不可能。」

只是見對方一本正經,不似有假,上官十三強壓怒意,冷笑道:「我大姐雖說有些古靈精怪,但不喜權勢之爭,內藏柔弱,豈會屠戮江湖勢力,定是有人栽贓嫁禍。」

青青嘆道:「不錯……我甚至還知道是誰主使的這一切。」

上官十三神色一改,忽然變得憂心忡忡起來,「如此說來,江湖上的殺戮絕非先前那一處,有人想要讓天下盟倒下去。」

這殺戮一起,不管是真是假,整個江湖勢必風聲鶴唳,所有人定會對天下盟忌憚非常,屆時人心大亂,難逃一場禍劫。

「是誰?」他問。

青青瞳孔狂顫,顫聲道:「是一個很神秘,也很可怕的人。這人來自海外,且早已布局多時,我之前便是聽命於他,若非……若非教中長老拚死相護,我只怕也不過是那江中的一具浮屍。」

上官十三皺眉道:「那人莫非是什麼魔教尊主?」

青青聞言搖頭,「不是。此人是一位無雙強人的弟子,乃嫁衣神功的傳人,早已躋身神魔之境,還通曉天下武學,當為人間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之一。」

「嘿嘿,」上官十三嗤笑連連,「狗屁的神魔之境,我就不信他能長出三頭六臂來,但凡是血肉之軀,那就肯定得死。」

但他心思靈透,忽然反應過來,「嫁衣神功的傳人?莫非是朱氏一脈的後人?那就錯不了了。」

不想青青又搖頭,「那人不姓朱,甚至我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話到這裡,青青丹田內的氣息已歸於平和,起身柔聲道:「我得走了,我還要找法子去救我娘呢,你自己多加小心。」

上官十三提棒在手,「我也去,我倒要看看那人是何方神聖。」

言語匆匆,萍水相逢的兩人當即聯袂遠去,投入群山之間。

也就在他們走後沒多久,那山石旁又見人來。

來人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眼中帶著些許疑惑,瞧著二人離去的方向,自語道:「嫁衣神功的傳人?朱大的弟子?有趣。」

話起話落,只見這人周身之外忽有無窮水汽憑空匯聚,然翻滾變化間,不過幾息,乍見漫天水汽爆散八方,隨風而逝。

定睛再看,來人穿著已是大變,形貌易改,一襲黑袍寂然不動,陽光透下,照出了一副猶如冰雕玉像般的面龐,肩上黑髮飛揚,遠望簡直不似血肉之軀。

李暮蟬。

李暮蟬拂袖坐於石上,遠望群山,心中稍加思索,已將當年那座海島上的所有人盡數回想了一遍。直至想起一個小孩,一個稚童,一個姓吳的孩子,他平靜的眼眸中似才漸漸恢復了光亮。

「吳明!」他輕聲念道。

「想不到等了這麼多年,居然等來這麼一個人,」李暮蟬一覽眾山小,彷彿早有準備,「也罷,天下盟是時候該消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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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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