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嘖,可能這就是偏愛吧
鋪天蓋地的箭矢,接連不斷的喝罵聲,成一片撲面而來的浪潮,直接撒向了河面與對岸。
噗噗的聲音不斷響起,袁紹遠眺所望,見到旗幟接連倒下。
露出了自豪的微笑,咧開嘴指著前方,道:「諸位且看,曹軍寸步難行!」
「依託此河,建立望樓、箭塔,若有敵,則可萬箭齊發!」
「一旦順風,則能高處激射,讓曹軍抬不起頭來,我有如此軍備,何懼曹軍!」
「主公英明!」
「殺!」
「再射!射滅曹軍!!」
得了袁紹誇讚,整個箭塔上的袁軍可謂是激烈奮勇,更加踴躍,飛射的箭矢更是一排接著一排,不留餘地的飛射出去。
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大霧在風中不斷散去,曹軍的旗幟也見得少了些許,袁紹和眾位文武一同看去,見到旗幟倒塌,一地的箭矢,還有岸邊搖晃的船隻。
一時間,所有文武都面露喜色,驚喜似的伸直脖子看向遠處,高興得議論紛紛起來。
「幾輪飛矢下去,射得曹軍不敢接近,這還是望樓剛剛建造半數,若是完全建工,攻勢還可再盛一倍。」
「不錯!到時只需望樓壓制,大軍渡河,曹軍定會自退,此河一戰,東郡邊境就跨入。」
「哈哈哈!直奔濮陽!只要攻下濮陽,東郡定然失守,許都自然不在話下!」
「一戰就可擊潰曹操全軍,這河南梟雄,也就這點本事,這就急了!?哈哈!!」
「當然急!」
一名鬍鬚濃密的莽漢大將,頗為豪邁的大聲叫喊起來,「如此威勢,如此華麗的陣仗,恐怕他們也沒見過!」
「此前都說曹軍未嘗敗績,那是沒有遇到我們,北方公孫瓚在邊境享譽這麼多年,外族聞之聲名無不色變,每每交戰都懾於其威嚴,多狠的名聲?跟我們打如何?不是照樣被滅了。」
「說得對,此戰可見底蘊,主公這仲氏之族的底蘊,還真不是任誰都能比擬的。」
「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誇讚聲響起,袁紹聽得滿面春風,整個望樓上,逐漸響起了歡呼聲,在箭塔上數千將士,均是歡聲笑語,一派快活的空氣。
但是,如此高聲呼喝,只是為了提振軍心而已,袁紹在歡笑之餘,心裡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好像被一隻手扯著心房一角般,混身不自在。
因為他沒有看到曹軍屍橫遍野的場景,這歡呼聲,怎麼聽起來都覺得有些空洞,少了點實實在在的戰績。
「為何,不見曹軍兵馬?」
袁紹身旁,一名謀士弱弱的發出了疑問,許攸在另一側愣了愣,神情出現些許銳利,深受在下巴一簇豎長的鬍鬚上捻了一下。
不到片刻,立馬笑道:「哼,這有什麼奇怪的,許是曹軍知曉箭陣強悍,不可強攻通行,從而只能退走,折損必然是有,河對岸一片狼藉,難道不能說明問題么。」
「那是曹軍已將死去的將士也帶回了營地,故而沒有看到太多屍首。」
「軍師所言甚是,」那謀臣輕輕地點了點頭,恍然大悟,深以為然,臉色也逐漸輕鬆。
「此次防備,曹軍或已知曉此戰艱苦,日後也就不敢再來攻打了。」
「嗯,不錯!」袁紹再次笑了起來,我大軍嚴守於此,對峙百日也無懼,如此多的軍備,曹軍必定也會知難而退。
至不濟,也定不可能被他突破了營寨河岸,這一條河,哪怕是爭奪到明年,也不能隨意撤走。
而曹操若是敗退,我袁軍兵馬就可以長驅直入,進入東郡境地,那時候才是真正的決戰!
必將勝利。
哼,曹阿瞞。
……
袁紹高枕無憂的睡了一個晚上。
第二日清晨,依然是大霧瀰漫,河岸和對岸的山林幾乎不可視物,在臨近辰時、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涼風吹拂起河面的波浪,喊殺聲如約而至。
擾得袁紹清夢,被忽然驚醒之後,披上了外袍馬上衝到河岸望樓上,遠眺河中陣勢。
但看不清敵人數量,只能再次下令齊射,取用儲備的巨量箭矢,居高臨下壓制性鋪射打擊。
撲簌簌的箭雨又落了一個辰時。
到濃霧散去之後,袁紹的臉色白了一下,久久不能平復。
到此時他已有些明白了,這根本不是進攻,就是佯攻!實際上曹操是來做什麼的,並不知曉。
「這個曹孟德,唉!」
袁紹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望樓的扶欄,臉色頗為憤恨,死盯著河面,眼裡是漂浮的箭矢,岸上散落的箭矢。
再看曹操遠處的營地,可見其中人頭攢動,在搬運著什麼,似乎極其忙碌。
兩軍相距本來不遠,但是中間隔了這一條河,就是不能立刻突襲,袁紹也想親自派遣精銳騎將領兵而出,可是看兩山之間翠屏隱蔽,擔心曹操有埋伏兵馬。
也害怕,這每日辰時的渡河仰攻只是在誘他而已。
難道說,他想用當初對付青徐黃巾的策略,擾我軍作息,再伺機渡河而攻?!
「真若是如此,未免太小看我麾下將士了,我軍心如鐵,何懼此擾敵之策。」
袁紹又破有深意的看了遠處一眼,轉身丟下一句「繼續趕工,儘快完成箭塔望樓,要讓數千人登樓遠望,可順風齊射對岸」,之後快步離去,今日再來看戰局,他似乎已經快笑不出來了。
只覺得這其中蹊蹺太多,他根本高興不起來,擊退了曹軍又一次突襲?!
退了,但是感覺又沒退,這種雲里霧裡的落差感,太憋屈!
這就是不對勁!!
袁紹此刻,就好像原本到暢快處即將一瀉千里,迎接爽快,卻忽然被人堵住了某個道路,唯有瘀堵不泄,憤而迴流,引起了極不舒服的脹痛!
……
曹營。
其中北面臨近大寨入口的寬敞營地內,將士已扛著成捆的箭矢堆放在空地上,密密麻麻如同小山一樣。
在一角,有八名赤膊的伍長正在親自查看得來的箭矢,檢查其完好,若是鬆軟、斷裂,則不可用,唯有廢棄,或者待冬日後來焚燒取暖。
院落中,一名文士快速走向另一名負手行走的儒生,拱手道:「先生,目前可用箭矢已達六萬支。」
「嗯,」那儒生輕輕地點了點頭,平淡的道:「務必分堆存放,若是數目不夠,則用廢棄的箭矢充數,但後續需要告知丞相。」
「離十日還有三日,若是接下來沒有大霧天,諸位需派遣一支軍士,稍加趕工製取些許。」
「好,依先生之言。」
那文士走後,又有兩名披堅執銳的精良衛士走來,道:「子揚先生,若是充數被主公知曉,我們會不會擔責罰?」
「我會去承擔,二位請放心,」這中年儒生和張韓差不多年歲,鬍鬚只在下巴附近,還未成濃密之態,自顯得有些意氣。
明眸之中還散發光華,俊朗的面龐上,有一絲謙和的柔軟,許是眼角不上揚,讓他的眼神能自然透著親和。
這一笑,便有了感染力,讓兩位曹氏宗親出來的統領都放下了心。
他們也都擔心軍中嚴令,丞相對外姓尚可寬容,但對曹氏族中之人尤其嚴格,若是被發現作假犯錯,絕不會輕饒。
張韓除外。
「那就,全聽先生的了。」
這儒生,名叫劉曄,據說乃是光武帝劉秀之子阜陵王劉延的後代,這是真正在宗譜上找到脈絡的,是自劉勛處推舉而來的名士人才。
和那位華中丞是一同到達許都,劉曄的性子沉穩儒雅,淡泊名利,這兩三年內不曾不滿於現狀,而是安心為丞相府功曹、掾吏,分別在楊修、司馬朗、郭奉孝的手下任職。
現在,則是隨軍而來,以圖立功,但是他這類人,根本不怕沒有機會,因為劉曄哪怕是做個弼馬溫,也是有很多人結識知曉,其名聲是可在許都城中不斷傳揚的。
他得到了清點之數后,從營寨里出來,快步朝著主營而去,神情自若,腳步平穩。
在門口剛好遇到了郭嘉和張韓從裡面出來。
於是自然的拱手行禮,躬身埋頭,再抬起頭來時,看見郭嘉一臉神秘古怪的湊到了張韓耳邊,但卻是一點不壓低聲音的道:「可能,這就是偏愛吧……」
「去你的!」張韓一甩肩膀撞了一下郭嘉拍來的手,滿臉發紅的提著一果籃轉身而走。
惹得郭嘉在後快意大笑,仰彎了腰。
見到劉曄之後,也收斂笑容,正色的點頭致以,而後道:「方才是,伯常以為他受寵,之前丞相用計時說了此話,我現在奉還給他。」
我沒問吶。
劉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們之間的樂趣,在下一點也不想了解好嗎?
怎麼祭酒一副「我不允許你不知道」的模樣。
「先生來找主公,可是有事?」
劉曄笑著拱手道:「不錯,今日箭矢已過六萬,但若是後續天氣無大霧,則不能再行此計,且袁軍或許有所防備,在下估算不能再有。」
「十萬之數,要以劣質箭矢充數,方可備滿,在下已命人分出好壞成堆,可隨時同數歸倉,但此事不敢隱瞞,需稟報主公。」
「好,」郭嘉臉色登時奇異,不由深看了劉曄幾眼,以往只知他學識淵博,性情溫和,但這一手,倒是出乎意料。
坦然之中,盡顯急智,既沒有傻乎乎跑來說箭矢可能不夠,也沒有自作聰明的以次充數。
進到主帳內,劉曄說明了來意,曹操頗為意外的點點頭,自己在心中盤算了些許,問道:「若是還不夠呢?」
劉曄笑道:「在下已命人加緊趕製,只許多,不許少分毫。」
「好,呵呵呵……」曹操眉開眼笑,起身向前來,又仔細的端詳他幾眼。
「真是不錯,子揚能如此盡忠職守,且將手中事務處理得如此遊刃有餘,看來,這小小的些許掾吏的雜務,完全難不倒你。」
「嗯,待戰事結束,我定會讓先生之才,得以盡情施展。」
劉曄聽聞此言,居然不曾激動,也沒有惶恐,依舊神色日常,俄傾嘴邊短粗的鬍鬚聳動了一下,展顏道:「丞相提及了此次戰事,其實在下有一計可獻。」
「嗯?」曹操本是微微側身,聽見此話雙眸一眯,馬上正對,雙手放在劉曄拱起的手肘上將他抬起,柔聲道:「先生何計,可暢所欲言。」
「袁紹那高塔越高,則根基越是不穩,若是以霹靂車至河岸邊,可投石飛射,砸斷其工事,或可讓袁軍再也不敢登高射箭。」
「如此,危機便是迎刃而解,在下這裡,有一份設計圖紙,乃是那霹靂車的全貌。」
「丞相只需尋巧匠,便可打造出來,而這工匠,在營中立刻就有。」
曹操詫異的看著他,「何處有?!我這營地里,就有如此巧匠?」
「當然有,」劉曄微笑起來,並指朝曹操手中一指,道:「此圖,並非我所想,而是當初受邀去了青亭侯的工造營所見,君侯造出了一架農用搬運糧草的獨輪式推車,可借用他說的……槓桿,輕鬆的搬起貨物。」
「那時候,在下就有心去學,加之專註研改,又有春秋時戰器先例,於是改出了這霹靂車,君侯麾下,黑袍騎,其實很多已經成精於工造的巧匠了,丞相可請君侯來商議。」
這話說完,曹操的雙手忽然僵了一下,緊接著後退半步,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呆愣的狀態之中。
壞了。
剛給那小子一頓譏笑嘲諷,把他氣得嗷嗷叫,現在去跟他說只是一個玩笑,還來得及嗎?
郭嘉也心有忌憚,面色不懂的緩緩右移眼珠子,欲用旁光看清曹操現在的臉色。
一定很精彩。
這,根本忍不住不看……
「伯常,伯常啊……」曹操摸了摸下巴,看郭嘉正在憋笑,輕咳了兩聲,「咳咳……奉孝。」
「啊?」
「你去請伯常到主帳來,就說方才那些……都是玩笑話,等戰事穩固,大局已定之後,我回去給他送一匹舉世罕見的汗血寶馬,再以百斤黃金作為賞賜,金銀古玉,鑄其鐵血衷腸。」
「此前大戰,其實伯常功不可沒,應該重賞,此次獻計又是令我軍心大振……差不多就這些,剩下的你接著編,接著想想。」
「嘖,」郭嘉嘴唇咂了幾下,想到張韓的性子,竟然還猶豫了一會兒。
「奉孝?」
「行。」
郭嘉尷尬的看了一眼劉曄,心裡不是滋味。
這劉子揚,別說還真挺會的,這一記功勞馬屁,輕描淡寫的拍給了張韓,而且還給的這麼有氣節。
他自己顯眼立功了不說,張伯常還得提著美酒和他大喝一夜,戰事又還能得勝,既爭了功績,又掙了聲名。
這小子也是個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