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為臣之道
第188章為臣之道
承輝帝隱忍的功力驚人,吳玉輝的案子很早就有御史密奏御前,他一直引而不發。
現在西域戰事傳來好消息,北疆初定,南疆方面談判還算順利。
此前西域大軍的給養嚴重依賴陝甘,所以亂不得。現在,戰局穩定了,王子騰作為統帥,因為賈璉的緣故,給皇帝的奏摺里暗示了傾向性。
這已經非常難得了,承輝帝對此很滿意,所以陝甘的事情被提上日程。
第一步就是調吳玉輝進京,兵部尚書名義上是孫化貞在兼任,實際上虛懸。
作為承輝帝最信任的臣子,張廷恩充分參與謀划。
承輝帝自登基起,權利上一直受到各方面的掣肘,隨著時間的推移,從調整內閣開始,不斷的用相對溫和的手段,一點一點的穩住了局面。
賈璉遇刺到謀逆案子,直接在平衡的戰線上打開了一個缺口。福利來牙行不僅僅是一家牙行,還肩負著斂財,收集情報,干臟活的作用。競爭對手倉皇棄子,戰略收縮轉入防禦。
承輝帝不打算給對手任何機會,抓住有利時機,拿下陝甘控制權。
作為張廷恩最得意的弟子,賈璉很自然的被叫去幫忙出主意。
張廷恩陷入了沉思之中,人不可能沒有私心,只不過他的私心大的不明顯罷了。
「沒法證明啊。」張廷恩猶豫片刻,還是下不了決心。
賈璉還是不給建議,而是反問一句:「老師可有心許的人選?」
過了一會,賈璉才算是回魂了,又謹慎的想了想才回答:「學生以為,老師不能給建議。」
張廷恩聽了微微皺眉:「我對陛下一片赤膽忠心,豈可因私惜身?你不必多慮。」
書房裡很安靜,香爐里檀香裊裊,發散出醒神的幽香。
「你的意思,陛下把牛繼宗調往江南,意在神機營和健銳營?」張廷恩徹底聽懂了。
就這賈璉還沒提以賈家舊部為主的驍勇軍,王家掌握的迅雷軍,如今西域征戰的三萬京營主力,掌握在王子騰手裡。
張廷恩的問題給賈璉問飄了,我已經這麼牛X了么?能參與到這種事情裡頭。
賈璉也只是猜測,於是再大膽的猜一次:「神機營和尖銳營的編製都是五千人,各自抽調一部南下江南后,實力大不如前。如果常捷軍進京后,陛下有再次抽調此二人的人馬的意思,那學生便猜對了。陝甘總督一職,陛下提王子騰,老師必須堅決反對。同時建議,調宣大邊軍往遼東換防。趁著王子騰在須臾,北靜王年幼,威望不足,再不動手就遲了。」
「學生也只是猜測,君心難測啊,老師。」賈璉語重心長。
作為老師的張廷恩,並不嫉妒賈璉這方面的優秀。只是感慨道:「前明以文馭武,致使軍備廢弛,區區遼東一隅的女真都能壓著明軍打。本朝吸取了教訓,文武平衡,依舊有私兵。」
「如果陛下堅持呢?」張廷恩反問一句,賈璉頓時明白,這是承輝帝的想法,只是沒明說,等著張廷恩在內閣會議上提議呢。
「萬萬不可!」賈璉直接否定,張廷恩愕然看來時,賈璉對視並再次肯定:「學生堅持。」
賈璉立刻想到了年羹堯,雖然不理解王子騰這個人,但皇帝這種生物不可理喻。任何威脅到皇權的隱患,皇帝動手處理的時候都不會手軟的。
弟子魂不附體的樣子,張廷恩認為他是在思考,所以很耐心的等著。
「陛下垂詢陝甘總督的繼任者,可有建議?」
張廷恩對於賈璉能說出這些建議,根本就不奇怪。什麼叫家學,這就是家學。
張廷恩也沒多想,很乾脆的回答:「西域南疆談判未果,不可有絲毫鬆懈,王太尉坐鎮西域,總領本朝最精銳的軍隊,數萬人的後勤補給決不能出錯,所以,王太尉最合適。」
「那老師就稱病,如果陛下提出王太尉的名字,老師就告訴陛下,太上皇登基之初,過於依賴勛貴,導致如今依舊尾大不掉。京營之下,最強為神機營,掌握在牛家手中,其次為健銳營,駐紮在西山。挨著太上皇常住的皇莊。陛下調一萬邊軍進京,組建常捷軍,不就是手裡沒有絕對掌控的軍隊么?」
這話賈璉就沒法接了,要說私兵的問題,不進入真正意義上的近現代國家體制,根本沒法解決。即便是進入現代國家的黴菌,不也是形成了軍閥么?軍方尾大不掉,CIA又何嘗不處於失控的狀態呢?
「事件從未有一勞永逸的制度,事物總是在不斷變化中。朝廷就是一艘大船,使用期限達到之後,總會出現一些不得不解決的問題。發現問題,解決問題,舊的問題還沒完全解決,又會出現新的問題。除非把船燒了,重新造一條,然後過幾十年,又出現類似的問題。究其根源,只要是人組成的團體,時間長了就一定會有利益衝突,就一定會出現各種問題。」
賈璉又是一通話說的張廷恩進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
無語的看著學生的張廷恩發問:「這些話,你沒在外面說過吧?」
「除了老師!」賈璉的回答很乾脆。
「七月底了,寫一張請假條,回去等婚期吧。一個月的婚假夠不夠?」
張廷恩心裡有了定見便轉移話題,賈璉厚顏道:「一個月太少了,至少三個月。」
「想什麼好事呢?最多兩個月,再多就要請陛下恩准了。」
「那學生便上一份奏摺請假,三個月的帶薪休假。」
張廷恩看著賈璉,好一會才默默的點頭,認可了他的想法。反正在觀政期。
次日承輝帝就看見了賈璉的奏摺,請假的奏摺。一看請假三個月,承輝帝臉都氣綠了,趕緊讓人給賈璉叫來。乾清宮對於賈璉而言,也算熟門熟路了,進來后見承輝帝在書房內端坐,埋頭批閱奏摺。
裘世安沖賈璉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舉動。
賈璉知道啥情況了,安靜的站在一邊等著。
大概過去了一個時辰(兩個小時),眼瞅快午飯的點了,賈璉站久了,身子有點木,稍稍活動一下,承輝帝突然發難:「怎麼,站的不耐煩了?嫌朕過於苛待你了?」
賈璉有意識的先縮了一下脖子,看著嚇的不輕,然後辯解:「陛下,微臣的腦袋小,您這賜的頂帽子太大了,微臣戴不住啊。」
心生怨懟,這帽子戴上了就一輩子的事情,誰受得了啊。
如此直白的辯解,算是給承輝帝逗樂了,沒有文縐縐的那一套,說明是急切之下的真話。
這就很好嘛,奉上用誠!
老油條最大的特點就是身段靈活,對付領導最好的辦法就是真誠,即便是演的。
「行了,別急眼了,朕也就是隨口一說。」承輝帝說著話,順手隔壁,眼神斜著看。
賈璉微微側身,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就沖這演技,不給個影帝就是有黑幕。
待賈璉轉身站好了,承輝帝開始了:「觀政期間就上了一份奏摺,還是請婚假。三個月,你也好意思開口?年紀輕輕的安於享樂,多少官員敗壞之始,便是追求享樂。你是朕欽點的最年輕的狀元,你要學好。」
賈璉肅立垂手,微微低頭:「是是,陛下訓誡的是,微臣無狀了。」
承輝帝見他態度極好,嗯了一聲道:「張愛卿說他許了兩個月的假期,就這麼辦吧。」
賈璉表現的很掙扎,猶豫再三才開口道:「陛下,賈家人丁不旺,微臣系嫡出,身上是有責任的。若論享樂,臣自幼錦衣玉食,不乏享樂。」
裘世安在一旁看的暗暗嘆息,人就是這樣,眼緣太重要了。也不知道聖人怎麼就喜歡這廝了,對他的態度是真好。換成別的臣子,哪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呢?看看聖人,還想上了。
「嗯,朕倒是疏忽了這點。」承輝帝的反應,驚掉了裘世安的下巴,不帶這樣的,您是聖人啊,聖人怎麼會有錯漏呢?
好在賈璉給了找補:「陛下所慮者,關乎天下。微臣的瑣碎家事,錯漏難免。」
承輝帝笑了笑道:「三個月的假期,朕准了。年紀輕輕的,記得愛惜身體。」
賈璉毫不猶豫的跪下叩首:「臣賈璉,叩謝聖恩。」
平時談公事,賈璉都不帶跪的,這次直接給跪了,搞的承輝帝都忍不住感慨道:「你小子,該怎麼說伱才好。」接著話鋒一轉:「據張卿言,你強烈反對王子騰兼領陝甘?」
賈璉起身道:「陛下愛惜臣子,不願王太尉領兵在外卻受制於人,拳拳之心,臣知也。然則,為人臣者,攬權為首害,戀權為大害。陛下給的,臣子才能要,陛下給多了,臣子要學會拒絕。凡事皆應有度,過猶不及也。」
承輝帝聽著頭疼,忍不住懟道:「文縐縐的長篇大論,朕不想聽。以後這類事,不許摻和。」賈璉趕緊抱手作揖:「臣有罪,臣該死。」
「行了,小心謹慎的,沒有一點年輕人的樣子。」
賈璉再次謝罪,並請告退。帝准之,乃退。
出門之後,賈璉不禁仰面嘆息,王子騰啊王子騰,我已經儘力了,奈何君心已定。
看似權傾一世,實則後患無窮啊。
想給王子騰寫一封信痛陳利害,卻又擔心說多了,人家會嫌棄自己,更怕泄露。
賈璉在書房裡長吁短嘆,希望承輝帝最終放棄讓王子騰兼領陝甘的想法。
這個可能性太小了,承輝帝是從軍事的角度看問題,危機的顯現是滯后的。
果不其然,次日便有天使出京往西域,給王子騰宣旨。領其遙領陝甘,節制二省。
榮寵這個東西,來的時候風光無限,將來則會帶來極大的麻煩。
【朕都已經待你如此,竟不知滿足?】
這就是上位者的心思,我都對你這樣了,你還要更多?
當下的體制下,為人臣者,善於取捨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皇帝都做不到我全都要,何況做臣子的呢?
…………
風塵僕僕的林平回到京城,先到吏部交差,回家見到一臉驚喜的嬌妻,自然是一番溫柔溫柔不提。晚一點二人相依偎而話時,林平道明細節,說了明日要去賈家的事情。
夫人也是官宦家庭出身,提醒一句:「應先去拜見李相才是。」
林平解釋道:「拜見李相需先送拜帖,隔日回復后才好去,賈兄與我同窗至交,隨時去都可登堂入室。」夫人這才道:「原來如此,待我明日早起備下禮物。」
京城沒啥秘密,何況是焦點人物賈璉請假回家等待婚期的話題,早就傳遍了圈子裡。
看著夫人備下的厚禮,林平搖頭笑道:「有我從外地帶回來的糕點就行。」
夫人問;「會不會失禮了?」
林平搖頭:「賈兄與人交往,貴在交心,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去蹭飯他才高興。」
巧合的是,林平在賈家門口與李冬相遇了,二人抱手之後互相會心一笑。
嗯,李冬更過分,直接空手來的。林平取笑道:「不是外出公幹了么?好歹帶點土產啊。」
李冬笑道:「跟著上官去了一趟登州回來,累都累死了,當地就鹹魚干是特產,帶那些幹啥,賈兄不會在意的。」
林平奇道:「李兄為何興緻不高,可是事情不順利。」
李冬一邊走一邊解釋:「事情與我無干,登州那邊一言難盡,親眼看過才知道。」
二人入內,賈璉提前站在堂前迎接道:「二位雅客登門,璉未能遠迎,失敬失敬!」
李冬道:「少來這套,你大婚在即,再客氣也不會送你重禮,我窮!」
賈璉聽了哈哈大笑道:「李兄理直氣壯的樣子,令在下這個厚臉皮都甘拜下風。」
罵人連自己一起罵,林平聽的哭笑不得,看看手裡的當地糕點,直接丟給丫鬟。
三人入內,說起近況,林平那邊還好,潘大人是治河老手,學會了很多東西。
李冬這邊則是一臉的褶子,不知道從何說起。